作者：Stephanie Zacharek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Time（2024年1月31日）

对于丹尼斯·维伦纽瓦来说，改编任何一本书——更不用说是自1965年出版以来一直深受读者喜爱的作品——都是一种叛逆行为。「改编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扼杀。你会在转变介质的过程中毁灭某些东西。从文字到影像的改编，肯定会有个人的感性的作用。」

很多人可能知道，这本书就是《沙丘》，弗兰克·赫伯特在这部上世纪中叶的未来主义小说中，聚焦于一个名叫保罗·厄崔迪的年轻贵族，他在一群被称为弗雷曼人的沙漠居民中学习如何生活，他甚至可能是后者的救世主。

维伦纽瓦的史诗系列电影《沙丘》的第一部已于2021年上映，《沙丘2》将于3月1日上映。对于现年56岁的维伦纽瓦来说，这标志着他亚瑟王传奇式探索的终结。尽管他以自己的方式诠释了赫伯特的作品——正如刚才所说，这也正是叛逆的地方——但保留原著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名电影导演，我试图尽可能地隐形。我尽力保留原著中的诗意、氛围、色彩、气味，以及我读这本书时所感受到的一切。我尽力了。」

《沙丘》

维伦纽瓦通过Zoom在蒙特利尔北部的乡下接受了线上采访，他目前正在创作三个电影剧本，其中包括《沙丘》的续集。这是一段没有真正的休息时间的恢复期。维伦纽瓦是少数严肃的主流电影导演之一——代表人物大概还包括克里斯托弗·诺兰和昆汀·塔伦蒂诺，其他导演则屈服于系列大片的虚假诱惑，希望在某部《星球大战》或《惊奇队长》电影中打上个性的烙印。但维伦纽瓦在2010年的突破性作品《焦土之城》之后，又接连推出了《边境杀手》（2015）、《降临》（2016）和《银翼杀手2049》（2017）等多部广受赞誉的影片——仍然坚持着老派大银幕电影的制作原则，拍出思想深刻、视觉上别出心裁的电影，而不拘泥于任何既定的法则。在许多电影导演不得不屈从于小制作的时代，维伦纽瓦拒绝让电影业把他缩小。

《沙丘2》的开篇紧接着第一部的结局。在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男爵（斯特兰·斯卡斯加德饰）发动军队夺回沙漠星球亚拉基斯星后，他夺回了这个星球上名为「香料」的珍稀资源的供应控制权——追求和平的厄崔迪斯家族的继承人保罗·厄崔迪（提莫西·查拉梅饰）和他的母亲杰西卡女士（丽贝卡·弗格森饰）逃入沙漠，后者隶属于一个强大的神秘姊妹会。

《沙丘2》

在那里，保罗遇到了一个他在「预感」中见过的女孩，赞达亚饰演的任性而聪慧的契妮。故事由此展开，其他重要人物还包括一个变态的哈克南家族继承人（奥斯汀·巴特勒饰）、一个可能成为未来星际公主的女孩（弗洛伦丝·皮尤饰），以及一个从子宫里就为母亲出谋划策的胚胎。沙漠中的致命怪兽「沙虫」——就像长着牙齿的海参一样的噩梦——再次出现。

对于没有读过赫伯特的原著的人来说——甚至对于一些读过的人来说——这一切听起来都太疯狂了，似乎无法用任何电影形式来表达。毕竟也有那么几个大导演尝试过，比如大卫·林奇和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对科幻不感冒的人，往往会嘲笑那些虚构的名字、天马行空的情节，以及那些可能和我们一样、也可能不一样的未来人类的希望和目标。

但《沙丘》和《沙丘2》的优雅程度足以让人收起看笑话的姿态。与前作一样，《沙丘2》主要是米色和奶油色铺洒的安静交响曲，但影片的质感变幻莫测，几乎自成一个调色板。正是这种对细节的关注，让《沙丘》系列电影更有生活气息，而非遥不可及。

也许最重要的是，维伦纽瓦让演员的脸庞充满活力。查拉梅一直是他心目中扮演保罗·厄崔迪的演员首选。「他有着贵族般的特质。你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强烈的智慧。而且他在银幕上看起来非常年轻，我需要他的年轻、坦率、脆弱——那个在身份中挣扎、试图找到自身位置的年轻人。」维伦纽瓦围绕查拉梅挑选了其他演员，并很早就决定影片将采用大特写或风景来拍摄。「总是有很多极端的东西。风景和人脸。当然，人脸本身就是一道风景。风景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每天都不一样。人脸也是如此。」

第一部《沙丘》的成功为第二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尽管后续的成功从未得到过保证。《沙丘》于2021年10月22日在美国公映，当时即使是铁杆影迷也对走进影院持谨慎态度。维伦纽瓦本人也曾在《综艺》杂志的专栏中表达了他的失望。即便如此，《沙丘》仍以1.65亿美元的预算取得了约4亿美元的票房，并赢得了广泛的好评。

《沙丘》

不过，拍多少部《沙丘》才够呢？赫伯特写了六本《沙丘》，情节越来越癫狂。维伦纽瓦的两部电影，加上尚未正式启动的《沙丘3》，可能会构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迷你系列。（维伦纽瓦证实说：「《沙丘3》应该是我的最后一部《沙丘》。」）如果超出这个范围，即使由其他导演接手，可能也会对这个IP造成过度开发。但现在对维伦纽瓦来说，他还想拍摄其他类型的电影，包括改编自史黛西·希夫的畅销传记作品的《克里奥佩特拉》，该片目前由克里斯蒂·威尔逊-凯恩斯（《1917》）担任编剧，以及改编自阿瑟·克拉克的同名未来主义经典作品的《与拉玛相会》。

你可以感觉到，维伦纽瓦正在充分利用《沙丘》的势头，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即使是资深影迷也可能还需要一点劝诱才能离开他们安然自在的客厅。维伦纽瓦说：「电影从诞生之日起就经历了多次危机。总会有一些变动，但河流仍在继续流淌。影院体验将永远存在。它将获胜，它将变革。」但他并没有低估所有创作者现在面临的挑战。

虽然维伦纽瓦的《沙丘》没有强调这一点，但在赫伯特的原著中，计算机和人工智能已被驱逐。人类试图开发人脑的潜能，「这实际上与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恰恰相反，」维伦纽瓦评论道。然而，他对人工智能的担心并没有那么多，「而是更担心作为电影人，我们的行为会像算法一样。我们处在一个非常保守的时代，创造力受到限制。一切都与华尔街有关。拯救电影的是自由和冒险。当观众看到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时，自然会感到兴奋。」

这些东西可以有多种形式来呈现。维伦纽瓦尽可能地采用实景拍摄。他的偏好是「一直拍摄真实的风景，始终遵循真实光线的本质。」维伦纽瓦对特效非常谨慎，因此，他与本片的视觉特效总监保罗·兰伯特密切合作，力求将特效深深地植入影片的机理之中，让人感觉完全可信。《沙丘2》的动作场面比第一部更多，沙虫的戏份也更多。不过，影片中最出色的特效可能是那些最微小的细节——维伦纽瓦是一位具有微型电影眼光的大创意导演。

那么，在《沙丘2》中再次出现（更惹人注意）的那只长着大耳朵的沙漠小老鼠呢？这只身材矮小的沙漠动物，适应了干燥的环境后，似乎能通过细长的耳毛吸收水分？这是真实存在的一种老鼠，还是电影特殊打造的魔法老鼠？维伦纽瓦说：「我不想破坏电影的魔力，但这是一只并不存在的老鼠。这是从赫伯特小说汲取灵感的一种动物，制作它需要耗费大量精力。」但效果显然是值得的。你会相信这只老鼠的存在，更重要的是，你会相信它周围的世界所面临的挑战。维伦纽瓦不自觉地捕捉到了我们通常所说的科幻的魅力。「这就像一种追逐希望的行动，一种做梦的终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