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给我个痛快话，见还是不见？再不见，我就直接把人姑娘娶回来了！”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根木棍，脸上的表情又急又气。

我愣在院子里，手上的锄头还没放下，半天憋出一句：“娘，至于吗？”

“你说呢？人姑娘在家等着呢，你再推三阻四的，咱家脸都让你丢光了！”母亲瞪了我一眼，转身就往堂屋里走。

我赶紧把锄头靠墙一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里却别别扭扭的。

这事儿啊，得从1983年那会儿说起。

我叫李大川，22岁，老家在南山村，家里靠种地过日子。说实话，这年头种地是真不容易，天不亮就得下地，太阳落山了还得忙活，日头底下一晒就是一天。

可再难的日子，家里也没亏待过我。

我哥李大海早早娶了媳妇，分了家，日子过得有模有样。

我呢，打小就让父母捧在手心里，说白了就是个不操心的主儿。

可这不操心也得有个限度。

眼看我年纪不小了，村里跟我同龄的都抱上孩子了，我倒好，连个对象的影儿都没见着。

母亲急得不行，逮着机会就念叨：“大川啊，你再不找个媳妇，咱家祖宗的香火可就要断了！”

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就是没当回事。

后来，嫂子跑来帮腔：“娘，我表妹秋菊不错，性子好，人也勤快，要不让大川见见？”

母亲一拍大腿：“成！就这么定了！”

我一听心里直打鼓，嫂子那表妹我没见过，可这事儿来得突然，我是真没准备。

哪成想，母亲比我还急，第二天就收拾利索了让我去见人。

见面那天，天热得像蒸笼，我跟母亲还有嫂子一块儿去了秋菊家。

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想着这姑娘要是长得不行，性子又不好，那可真是要命了。

可等见了面，我一愣，心里一下凉了半截。

秋菊个头不高，皮肤黝黑，一张圆脸上全是雀斑，笑起来还有点龅牙，说实话，跟我想象中的“媳妇”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当时头脑一热，扭头就往外走，心里想着这事儿肯定没戏了。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母亲在后头喊：“李大川！你给我站住！”

我回头一看，母亲正拎着一根木棍，气得脸都红了。

“娘，合适不合适，这事儿不是能随便凑合的！”我小声嘟囔着，脚步却不敢再往前迈。

母亲几步走到我跟前，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什么叫凑合？你自己啥条件心里没点数？人秋菊哪点配不上你？”

我捂着脸，不敢吱声。

“给我进去赔礼道歉！今天这事儿要是黄了，我拿你是问！”母亲瞪了我一眼，扯着我的胳膊就往回拉。

我低着头跟着走，心里却是百般不情愿。

秋菊坐在屋里，见我们回来，脸上还有点不知所措的神色，倒是嫂子在旁边打了圆场：“哎呀，秋菊，大川脸皮薄，不好意思，你别介意啊。”

秋菊笑了笑，摆摆手：“没事儿，我懂。”

那笑容让我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

母亲硬是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我心里别别扭扭的，总想着秋菊配不上我，可日子一长，发现她其实挺能干的。

秋菊嫁过来的头一年，家里收成不好，父母愁得饭都吃不下，她却二话没说，卷起袖子就下地干活。

冬天太冷，她就把家里破旧的棉被拆了，重新缝成一件厚棉袄，说是给我穿着御寒。

我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嘴上却没说什么，总觉得男人嘛，不能太矫情。

可有一次，秋菊突然病倒了，这才让我意识到她对这个家的重要。

那是1984年的春天，天气还没完全暖和过来，秋菊下地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腿摔得不轻。

医生说至少得卧床三个月。

母亲急得团团转，整天忙着给她熬汤喂药，我呢，白天忙地里的活儿，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她。

秋菊倒是挺坚强，从来不喊疼，甚至还笑着跟我说：“大川哥，别担心，我这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可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她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忍不住问：“秋菊，咱家这么穷，你后悔嫁过来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后悔。日子是苦了点，可有你，有娘，有这个家，我觉得挺幸福的。”

那一刻，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鼻子酸得不行。

秋菊养伤的那几个月，我几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家里，每天早出晚归，地里的活儿一点没耽误。

邻居看见了，都说：“李大川，这回总知道媳妇儿的好了吧？”

我嘿嘿一笑，没吱声，心里却是满满的感激。

秋菊的腿好了之后，日子总算恢复了平静。

可没想到，1985年的夏天，我们家又出了事。

那天，我正在学校教书，突然接到母亲的消息，说秋菊的娘病重，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我赶紧请了假，陪着秋菊回了娘家。

她娘躺在炕上，脸色苍白，秋菊扑过去就哭了：“娘，您怎么不早说？”

她娘叹了口气：“菊啊，娘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怕拖累你们。”

秋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后来，秋菊坚持把她娘接到咱家来住，说什么也不肯再让老人一个人待在老家。

母亲一开始有点不高兴，觉得家里本来就够穷了，再多张嘴吃饭，这日子怎么过？

可秋菊一声不吭，天天伺候她娘，连个怨言都没有。

母亲看在眼里，慢慢也被感动了，逢人就说：“我家这媳妇儿，是真没得挑！”

到了1986年，秋菊怀上了孩子。

那个冬天特别冷，我攒了点钱，带她去镇上买了双新鞋。

她看着鞋子笑了半天，最后小声问我：“大川哥，这鞋是不是太贵了？咱家能花得起吗？”

我听着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我笑了笑，把鞋子塞到她手里：“你放心，咱家现在日子好着呢！”

秋菊低头看着鞋子，眼圈红了，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觉得自己这辈子能遇到她，真是天大的福气。

后来，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我们取名叫李长安，寓意平平安安。

看着秋菊抱着孩子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盼头了。

“娘，嫂子，谢谢你们。”有一天，我忍不住对母亲说。

母亲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知道就好，别让人家姑娘受委屈！”

我点点头，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对她。

秋菊听完之后笑了：“这才像话，大川哥。”

她的笑容依旧朴实，可在我眼里，却是世间最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