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还放不下我小姨子？”指导员的声音低沉，却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到地上。

1978年的春天，我成了代理司务长。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和几个兵一起剁菜。

一个老兵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周啊，这下你可出息了，代理司务长！过几天是不是得请咱们吃顿好的？”

我嘿嘿一笑，嘴上谦虚着：“哪有那么容易，先把这个‘代理’字去掉再说吧。”

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从兵到干部，这一步跨得太长，我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说实话，我是个苦出身，家里穷，兄弟姐妹多，父母在乡下种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当初能穿上军装进部队，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现在被提拔，心里除了高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压力。

我暗下决心，既然组织信任我，我绝不能让人失望。

炊事班的工作繁忙而琐碎，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准备一百多号人的饭菜。

从剁菜、和面到炒菜、炖汤，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可我喜欢忙碌的感觉，觉得心里踏实。

有时候，战友们吃完饭会跑到厨房来，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小周，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啊！是不是有心思了，准备娶媳妇了？”

我笑骂着把他们赶出去，可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这么忙着，是不是也该找个对象了。

就在这时，连队来了一个人。

她叫周晓晴，是指导员的小姨子。

她第一次出现，是给指导员送家里做的腊肠和咸菜。

那天，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碎花衬衫，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扎起来，站在指导员办公室门口，冲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就让我愣住了。

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新和干净。

从那以后，她总是隔三差五地来连队。

有时候是给小侄子送东西，有时候是帮指导员洗衣服。

她性格开朗，见人就笑，嘴巴特别甜，连那些平时板着脸的老兵见了她也忍不住放松下来。

每次她来，连队的气氛都不一样，像是春天的风吹进了我们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开始期待她的到来。

每次听到她的笑声，我的心里就像被暖了一下。

可我知道，她是指导员的小姨子，我一个普通兵，有什么资格去多想？

只敢远远地看着她，或者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偷偷听她和别人聊天。

有一次，连队组织了一场乒乓球比赛。

晓晴也报了名。

她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手里拿着球拍，站在球场上。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明媚得像春天的花一样。

她打球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个扣球都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我站在人群里，看得出神，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可我也明白，这种心思不能说。

我是一名军人，晓晴是指导员的家人，这种感情不合规矩。

于是，我把这份心思埋在心里，谁也没说。

可感情这种东西，越压抑越强烈。

有一天晚上，连队放电影。

我坐在操场的最后一排，晓晴就坐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银幕上放着《闪闪的红星》，周围人都在看电影，可我的眼睛却忍不住看向她。

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那么柔和，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都出了汗。

电影放到中途，忽然停电了。

周围一片黑暗，大家起哄着喊：“谁去看看电闸？”

我趁乱站了起来，走到晓晴身边，低声问：“晓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一丝惊讶：“挺好的呀，怎么了？”

我鼓起勇气，小声说：“要是……我是说，要是，我追你，你会不会答应？”

她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想和军人谈恋爱。”

黑暗中，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她的影子。

她的笑，她的声音，她说的那句“不想和军人谈恋爱”。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第二天，指导员把我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晓晴？”

我低着头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说：“小周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兵，可感情的事不能冲动。晓晴是我家里人，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得考虑清楚，先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别让这些事情影响了你的前途。”

我点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拼命忙碌，想用时间来淡化这份感情。

可每次看到晓晴，我的心还是会忍不住疼。

1978年秋天，我正式提干为司务长。

家里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激动得不得了。

母亲写信催我回家，说给我安排了相亲。

我回到老家，见了几个姑娘，其中有一个叫刘玉兰，是乡里的小学老师。

她话不多，可性格温柔，和她聊天让我觉得很安心。

几次见面后，我决定和她订婚。

订婚那天，我带着玉兰回到连队。

指导员见了她，笑着说：“小周，你这媳妇儿不错呀，贤惠！”

我也笑了，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了。

晓晴病了。

她在家里发高烧，昏迷了好几天。

指导员带着我一起去看她。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里满是疲惫。

看到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恭喜你，要结婚了。”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缩，眼眶有些发酸。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晓晴。

她很少来连队了，听说去了城里的工厂上班。

1979年的国庆节，我和玉兰的婚礼如期举行。

连队里挂满了红灯笼，大家都笑着祝贺我们。

可在热闹的气氛中，我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婚礼结束的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打开了婚前收到的一封信。

信是晓晴写的。

她在信里说：“小周，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能幸福。”

读完信，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我拿着信，坐了很久，最后把它小心地放进了抽屉里。

夜深了，外面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

我抬头看着窗外的星星，心里默默地对晓晴说了一句：“谢谢你，也希望你幸福。”

人生总是充满了选择和遗憾。

我知道，晓晴是我青春里的一道风景，而玉兰是我要携手共度的人生。

我会珍惜眼前的一切，也会在心里，留下那一份淡淡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