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那天,娘亲要我和两位姐姐自绝。
她说,顾家的清名不能被人玷污。
可我,不想死,只想活下去,哪怕是苟且偷生也好过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死去。。。。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能帮死去的父母亲人报仇雪恨。
还好,我靠着打小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武艺,自保起来还算绰绰有余。
我活了下来,活到了替父亲报仇雪恨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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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姐和二姐的尸体就躺在我的脚边。
娘在她们之前,也早已死了。
接到端城城门被攻破的消息时,娘就把我们叫到了一起。
她把爹爹祖父用过的宝剑,分发给我们。
告诉我们,我们要拔剑自刎。
为的是保住顾家的清名。
顾家男子,为了抵抗敌军,全都战死沙场。
娘常说她对不起爹。
因为她没能为爹生下儿子,继承香火。
她只有三个女儿。
大姐刚出生时,因为是长女,受尽爹娘的宠爱。
她嫁人后,受尽婆家磋磨。
娘亲自去把她接了回来。
娘说,要养大姐一辈子。
自那以后,大姐再没回过婆家。
二姐娴静温柔,诗书无一不精通。
就连爹也感慨,二姐若是男儿身,怕是早就中举了。
唯独我。
爹娘看见我时,都会摇摇头。
我不像大姐那般熟读女诫女则。
就算被婆家欺负到生生没了个孩子,还在拼命忍耐。
也不像二姐。
才情满满又温柔可人。
我自小最爱做的,便是拿着爹小时用过的短剑,对着空气挥舞。
娘不止一次阻止过。
她说我是女孩,该有女孩的样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女孩的样子。
是像大姐一样,被婆家欺辱?
还是像二姐一样,满腹才华却不能施展。
可我没有问出口。
爹还没等到大姐出嫁,就已经战死沙场。
消息传回来时,是在大姐出阁那天。
大姐在房里梳妆打扮。
娘进去后,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
她送大姐风风光光出了嫁。
到了第二日。
我去看她,发现她拿着爹送她的玉簪,哭得泣不成声。
2
爹死后,顾家再没有男子。
旁支觊觎爹的财产,要娘和我们去乡下庄子。
他们说我们是女人,不能继承财产。
娘本想带着我和姐姐们,去外祖家生活。
可外祖家的回信上,却说娘是外嫁女。
若是只待十天半月,没有关系。
可要长期住下去,实在不合规矩。
接到回信以后,娘沉默了许久。
大姐不能再嫁。
从婆家回娘家的女子,是受人嘲笑的。
二姐还在议亲。
若是住在庄子上,怕是找不到好亲事。
就在娘为此发愁时。
皇上为了彰显他对武将的恩德,封了娘二品诰命,允许我和两位姐姐继承爹的财产。
有了皇上的旨意,那些亲戚,再也不敢来骚扰娘了。
我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
可不过几年间,一切都变了。
皇上刚愎自用,新提拔的大将,早已投靠了敌人。
海安关被打开,无数敌军攻入了城内。
随着敌军不断攻陷,端城的达官显贵,全都在往外逃。
娘本来也想,带着我们姐妹逃离。
可家里的下人,却卷走了全部的金银。
留给我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库房。
娘看着那库房,哭得不能自已。
哭过后,她把爹和祖父用过的宝剑,送给了我和两位姐姐。
她说,这都是命。
为了不让顾家和爹的清名有损。
敌军破城那天,我们就要用手里的剑,送自己上路。
大姐二姐早已被这消息吓得梨花带雨。
二姐一边哭,一边问:“娘,我们就算没了盘缠,可躲去乡下不行吗?”
“您为什么一定要咱们一块死啊?”
娘听见这话,却认命般开口:“来不及了,去乡下的车马太多。我们现在动身,只怕还没到,就会被敌军抓住。”
听见这话,大姐二姐全都是一副绝望的表情。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剑。
娘说得没错。
出城的道路,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现在过去,已经没办法走了。
敌军攻破端城那天。
娘和两位姐姐相继自杀。
她们脸上是带着笑走的。
二姐临死前,还对我说:“妹妹,我和娘还有大姐,都在下面等你。”
“你别怕疼,只要插进心口,很快就会没事的。”
说完,她就躺在地上。
我看着娘还有两位姐姐的尸体。
脚边,是她们温热的血液。
我看着那触目的红色,忍耐着哭泣的冲动。
她们拔剑拔得太过迅速,以至于我都来不及阻止,便插进了身体。
我举起那把剑,就要往我的脖颈送去。
下一秒,我把剑放了下来。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淌。
娘,大姐,二姐。
我不能现在来陪你们。
我不想死,我只想活下去。
3
我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一套破烂的粗布衣裳。
换下以后,我拆了发髻。
头上戴的簪子珠钗,我一样也没拿。
那些东西,只会暴露我的身份。
我唯一拿走的盘缠,是藏在我卧房的一个小盒。
那是我的压箱钱。
本来是要作为我的嫁妆。
现在却成了我逃亡的路费。
盒里共有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还有若干碎银。
我把银票藏在贴身的里衣。
碎银放在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我最后看了眼生活多年的家。
我点燃蜡烛,把它扔到床上。
火势蔓延之前,我早已从后巷走了出来。
一路上,全是忙着逃命的难民。
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除了哭号声,我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看着那些瘦骨嶙峋的难民,不由感到讶异。
就算是我家最末等的丫头,也断不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我只看了两眼,就继续开始赶路。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可现在,我只能先到偏僻乡村躲一阵子。
蛮夷没受过教化。
他们不信神佛,不信因果。
爹战死沙场,尸体也被蛮夷挖走,做成了一把人骨琵琶。
知道这一消息后,娘晕了过去。
为了不让娘和姐姐们也遭此大辱,我只能烧了她们。
我随着难民往城门走去。
可刚走出一里地,就有马蹄声传来。
伴随着一声敌军来了。
我一个不小心,差点被慌乱的人群挤到地上。
人群不断拥挤,推搡。
我往后望去。
几十匹高头大马上,穿着盔甲的蛮夷士兵,挥舞着长刀。
伴随着长刀挥舞,一名跪地苦苦哀求的老妇人被砍下了头颅。
砍下头颅的蛮夷士兵哈哈大笑,控制马匹低头。
他提起头颅,将其狠狠扔在了地上。
然后,马蹄在上面践踏。
我握着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忍耐。
蛮夷似乎很喜欢折磨人。
他们把我们围了起来,并没有马上杀掉我们。
有很多人扛不住压力,哭着跪地磕头。
蛮夷们像看猴戏一样,对我们品头论足。
等他们笑够了,就会砍下头颅。
当然,也有例外。
长相姣好的女子,则得到了活命的机会。
可那些女子,却成了军妓。
我看着宛若人间地狱的一面,心也第一次害怕起来。
可害怕没用,我要活下去。
我的亲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人保护我了。
4
记得爹还在的时候,我被娘抱在怀里。
大姐在一旁绣花,二姐写着一篇诗集。
爹在院子里舞剑。
我高兴得拍掌,叫着爹。
爹从娘的怀里接过我。
我闹着要爹教我学武。
爹说我是女孩,不用学打打杀杀的本事。
他会护着我和娘跟姐姐们的。
后来,他还是偷偷教了我。
一把长刀横在我的面前。
我并没有哭泣,只是平静地望向长刀的主人。
那是名年岁不大的少年,盔甲比起其他蛮夷,要更加精巧坚固。
我忽然想起爹爹闲聊时说过。
漠国三王子独孤诉,一手长刀出神入化。
虽然年纪还小,可也足以让爹这样的老将忌惮不已。
我又望向刀柄上嵌着的三颗猫眼石。
能在武器上嵌宝,只有漠国王室成员方能。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独孤诉最爱的便是人在临死前的哭声。
我一脸平静,反倒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看向我手上的剑,饶有兴趣地开口:“你一个姑娘,也要上阵杀敌吗?”
漠国王室,都是要学习汉语的。
听见独孤诉的话,我彻底确认了他的身份。
一种难以明说的恨意,充斥着我的胸膛。
我看着骑在马上的他,想要拔剑杀了他。
可我做不到。
见我没有开口,独孤诉又说话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们比一场。”
“若是你赢了我,我便放你离开。若是输了,我还缺一面鼓,就用你的皮来做吧。”
话音刚落,几名蛮夷都纷纷出声,似是在劝阻。
独孤诉冷笑一声,说了几句,蛮夷没敢再劝。
我和独孤诉的比试,轮不到我发表意见。
很快,场地被清理出来。
我看着那不断朝我面门而来的长刀,凭着本能不断躲闪。
我握着剑,努力寻找反击的机会。
独孤诉看向我,眼里满是轻视。
长刀向我的心脏刺去时,我想起爹曾经教我的模样。
还有娘与姐姐们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5
我挥剑,开始了反击。
随着我不断挥剑,局势开始逆转。
独孤诉落了下风。
比试结束,我赢了独孤诉。
他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你的武艺不错,若是你愿意。不如到漠国,当名女侍卫,保护我母妃还有妹妹。”
听了他的话,我愣了下。
接着,我一脸喜色地点点头。
独孤诉见状,面露满意。
动身去漠国的前一晚。
一碗药被端到我的面前。
这碗药会让人变成哑巴,还会忘记前尘往事,只听主子的命令。
我当着独孤诉的面,一饮而尽。
大夫检查后,确认我没有异常。
独孤诉更是满意。
他走后,我的眼里也流露出怨恨。
那碗药的确有用,可血海深仇,我永世难忘。
到了漠国王室,我第一次见到了独孤诉的母妃南帐大妃。
与我想象不同的是,南帐大妃是一名汉人。
她身形纤弱,长得不似漠国女子明艳,相反温柔得好似春风拂面。
一见到我,她很是惊喜:
“我在漠国多年,见过的家乡人实在屈指可数。像你这么年轻的女孩,也是今日才见到。好孩子,你受苦了。”
我惶恐地跪下,一脸不知所措。
再苦又如何呢?至少我还活着。
她让我起身,又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自那以后,我的待遇就提升不少。
因为南帐大妃的喜爱。
我有了单独的房间,不必和其他女侍卫挤在一块。
大妃偶尔会召我和她说话,也会拿些水果牛奶给我。
独孤诉的妹妹独孤月却十分厌恶我。
见到我第一面,她就让人用鞭子把我抽了一顿。
她毫不客气地抢先更新'胡巴(士'微信公众号讥讽我:“凭着一张脸,让哥哥带你回来,还做了女侍卫。”
“你这样的人,就别肖想哥哥会娶你。”
听着她的话,我却十分想笑。
原来她竟然以为,我会爱上独孤诉。
我不会爱上他,相反,我只想杀了他。
6
独孤月很是重视独孤诉。
在他面前才会收敛暴虐的性子,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
可独孤月面对大妃,却总是一脸厌恶与不耐烦。
大妃关心她几句,换来的却是白眼。
大妃并不怪她,反而还和我说是她自己对不起独孤月。
她说独孤月小时候,因她遭了暗算。
独孤月替她吃了一盘葡萄,从此再也不能生育。
自那以后,独孤月就恨上了她。
漠国的进攻并没有完全成功,随着入冬,漠国也需要准备度过寒冬。
就在大雪快要落下的前两日,独孤诉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我正站在门外,独孤诉进去时,带起的风让我快要吐出来。
他的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就算他只是经过一瞬间,可味道还是那样明显。
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才会让血味沾在身上。
想到这里,我对漠国还有他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殿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我听着那些笑声,想到曾经。
曾经,我也如独孤诉一般,和家人享受着时光。
独孤诉出来时,来到我面前,深深看了我一眼:
“十九,你可愿意成为我的王子妃?”
“主子的命令,十九只会答应。”
我忍着恶心回答。
我从一名女侍卫,一跃成为三王子妃。
由于三王子还未娶亲,我嫁过去后,可以说与正妃没有区别。
得知这一消息以后,独孤月带着鞭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我的房间。
她一鞭又一鞭地抽向我,声嘶力竭地怒吼:
“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样低贱的奴隶,也能成为哥哥的妾室?”
“说!你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还是施展了巫术,才迷惑了哥哥?”
“你说啊!你这个奴隶,你也配!”
回应她的,只有我在地上发出的“啊啊”哭泣声。
就在我被打到第三十五鞭时,独孤诉赶了过来。
他一把夺下了独孤月手中的鞭子,训斥起来:
“阿月,她是你未来的嫂子,我没有过门的王妃,你怎能随意鞭打她?”
“你素日的温柔懂事,难不成都是装的吗?”
独孤月委屈地红了眼眶,抽抽搭搭地说话:“哥哥,你居然凶我?”
“我是你妹妹,她不过是低贱的汉人,凭什么能当你的妾室?”
“十九再不好,也是我自己选的。以后,若是无事,你不许再来找十九麻烦。”
说完后,独孤诉扶起我。
他摸着我的脸,一脸心疼:“你一定很痛吧?十九,是我来晚了。”
我摇摇头,眼里蓄满了泪水。
他若是真想救我,等到独孤月要打我时,早该来了。
独孤月身边,可全是他帮忙挑选的奴隶。
若他不知道,不过是撒谎。
就连他要娶我当妾室,也很有可能是为了迷惑他的两位兄长。
漠国大王子独孤安是中帐大妃所生。
中帐大妃是胡国二公主,深受宠爱。
胡国实力稍逊漠国,可战马数量庞大,极擅养马。
二王子独孤盛是北帐大妃所生。
北帐大妃是漠国贵族之女,娘家出过不少重臣。
现任漠王独孤巍的老师,便是北帐大妃的娘家人。
比起独孤诉的两名兄长,他的身份实在太过低微。
如果不是独孤诉凭着战功有了一席之地,恐怕漠王根本不会记起他。
随着独孤诉的战功越来越多,漠国也多了一批支持他的大臣。
漠王年事已高,到了要选立继承人的时候。
三位王子,都有人支持。
独孤诉如今主动要求娶我,只怕是为了让他的两位兄长麻痹大意。
到那时,他想要有所行动,也可以顺利得手。
可他不知道,我就是最大的变数。
7
那些银票,被我藏得很好。
现在,到了它们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自从独孤诉训斥独孤月以后,她再也不曾来找过我麻烦。
作为待嫁的王妃,我的身边有了两名女奴服侍。
身上,也穿上了丝绸做成的衣服。
独孤诉送来了一箱珠宝,供我赏玩。
我打开那箱珠宝,一件又一件看了起来。
直到,我看见一支蝴蝶钗,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支蝴蝶钗,是爹要娘拔了给他的。
爹说他在战场上,还能有个念想。
我只看了那钗一眼,就把它放了回去。
“怎么?不喜欢?”
听见独孤诉的话,我有些不解而迷茫地望着他。
“你不必害怕,这些东西,都是我特地为你挑的。你不喜欢,那就扔掉好了。”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却让我感到恶心。
我挑了不少首饰,把它们全都戴在了头上。
看着我满头珠翠的模样,独孤诉笑弯了腰。
笑过以后,他摸了摸我的脸:“你还真是个傻子。”
独孤诉走后,我把首饰依次卸下,就睡下了。
到了我和独孤诉成亲那日。
按照漠国的礼仪,我和他要骑着骆驼,在城中环绕一圈。
当我穿着繁复厚重的长袍,坐在骆驼上时,心里却异常平静。
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能回头,也不能失败。
为了庆贺三王子纳妃,不少百姓都会上街观礼。
到了晚上,更会举办与民同乐的篝火晚会。
那时,便是我行动的最好时机。
我一直以来装得乖顺,让独孤诉对我放心不少。
环绕完成以后,我便被送入了洞房。
到了晚间,篝火晚会开始举办。
守在我身边的两名侍女,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很是向往。
碍于独孤诉的命令,她们不能离开我。
我看着她们眼里的渴望,善解人意地比画起来,让她们去玩一会。
她们犹豫再三,选择拿绳子把我捆了起来。
等她们走远,我挣脱绳子,在房间里面翻找起来。
我找到了通关文书,把它收好以后,又把一把小刀藏在了身上。
做好准备以后,我走出了门。
我来到独孤诉的房间。
和守门的侍卫比了手势,说我是奉独孤诉的命令来取东西。
侍卫没有怀疑,放了我进去。
进去以后,我开始不停寻找。
我要找的,是漠国的布防图。
独孤诉为人奸诈,善用诡计。
他的身上,必不可能带着布防图。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房间。
可我找了个遍,还是看不见布防图的影子。
时间逐渐过去,我若是再不出去,只会引起侍卫的怀疑。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书桌上的砚台却突然掉在地上。
随着砚台落地,布防图的一角也显现出来。
我赶忙收起布防图,又拿起一件狐裘,便走了出去。
篝火晚会还有两个时辰便要结束,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一路东躲西藏,总算到了王宫门口。
可面对王宫守卫,我却毫无办法。
就在我准备另想办法时,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回过头,只看见南帐大妃。
我顿时被吓得快没了心跳。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灭口时,大妃却说:“还有条地道,直通城外,我带你去。”
看着我疑惑的样子,大妃叹了口气:
“孩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你想走也好,只是你不要记恨阿诉。”
“他心里其实是有你的,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还有阿月,她也只是被宠坏了。仇恨不能解决一切,你一定要记住。”
可我的爹娘和姐姐们都死了,我怎么敢忘记仇恨?
仇恨也许不能解决一切,可它会让我记住,我的家在大夏。
我是大夏端城顾家的三小姐,不是漠国三王子的妾妃。
我叫顾容妤,不叫十九。
8
我跟着大妃,到了暗道入口。
我顺着暗道,来到了城外。
看着穹庐沙漠,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不敢耽误时间,继续开始赶路。
直到看见一队商人,才走上前去。
我装作逃出来的女奴,想要让他们送我到边境寻找父母。
他们一开始还避之不及,直到我掏出银票,立刻答应下来。
大夏的银票到了漠国,亦能兑换不少东西。
加上想要找父母的汉人女奴数不胜数,商人重利,自然不会有所怀疑。
我骑在骆驼上,过了不知几个日夜,终于到了边境。
银票花得只剩下一张。
我买了干粮,又准备了一大壶水,便混进了出关的人群里面。
由于战争的影响,从漠国出去,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
通关文书,是必须要有的东西。
我拿的文书,是独孤诉自己所用的。
守门的蛮夷误以为我是独孤诉的人,大手一挥,就让我过了关口。
出了城一刻钟,我骑上买下的一匹马,一挥鞭子,开始奔跑起来。
马蹄踩在沙子里,溅起满天黄沙,模糊了我的视线。
可我知道,回家的路该怎么走。
连续赶路十来天,我终于看见了大夏的边境。
只要看见大夏河,就意味着回到了大夏。
我又走了两日,当奔流不息的河水在我眼前流淌时。
我只觉得,脸上一片湿润。
我回来了,可我的家已经没了。
大夏四处都是蛮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
尸体被肆意丢弃在河中,我看着那些残缺不堪的肢体,怒火也是不断地燃烧。
北边已经被漠国占领,我又想办法到了南边。
朝廷南迁,却没有想过收复失地。
我在酒楼,听着戏曲,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
却只觉得,心丢了一块。
仿佛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可我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长刀砍向那些无辜百姓,也不会忘记娘和姐姐们死在我的面前。
又过了一段时日,我被选入宫中成为宫女。
进宫后半月,我本打算向皇上进献布防图。
可很快,我又按下了这一想法。
先皇在南逃时,不幸殒命。
如今的皇帝,是先皇的七弟。
可皇上与先皇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喜好奢靡,即便战事还在继续。
他依然下令,要在冬日看见鲜花铺满路面。
有了皇帝的例子在前,后宫嫔妃更是一个赛一个地奢侈。
哪怕只是末等嫔妃,都要用象牙箸吃饭,穿戴更是多用金丝银线,琉璃珍珠。
这般风气上行下效,大夏比起从前,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睛。
布防图交不出去,我的仇也不能报。
我又观察了几人,发现他们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在我有些发愁时,常云大长公主却突然进宫。
9
常云大长公主是夏昭帝的幼女,先皇的姑母,当今皇帝的姑祖母。
她今年三十有五,还未有驸马。
出于孝道,皇帝很是尊敬她。
公主入宫,皇帝还去看望了她。
我端着茶水准备走入殿内,里面的争执声传了出来:
“姑祖母,您也要为朕考虑啊!朕虽然不如三哥文武双全,是继位的好苗子,可朕也是挽大厦于将倾,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姑祖母一来就要朕出兵收复失地。”
“这不是让朕左右为难吗?如今漠国势大,即便要收复也不该急于一时。”
“皇帝还真会说话。既然如此,你给个准信。本宫也是倚老卖老,替那些百姓问问。”
“姑祖母说笑了,你是朕的长辈,该好好颐养天年才是。这样的事,怎么好叫你操心?”
我并不了解常云大长公主。
只有听娘亲偶尔提起过一两次。
娘幼时随外祖母进宫赴宴,见到过当时的常云长公主。
娘说起时,止不住地赞叹。
她说长公主气度高华,哪怕还年轻,坐在那里就让人不可忽视。
等争执平息,我才端了茶进去。
放下茶杯后,我退了出来。
公主临走时,却要我去送她一程。
我虽然不明白,可还是领了皇帝的命令,跟随在轿子身后。
轿子走到御花园时,停了下来。
公主下了轿子,又屏退了其他人。
她走到我面前,打量我几眼,感慨万分:“你的模样,很像你外祖母。”
闻听此言,我抬头看向她。
“你今日端着茶水进来时,我还以为嫣冉又活了过来。后来我才想起,嫣冉还有个女儿。”
听着公主的话,我不由愣住了。
母亲及笄前,外祖母就仙逝了。
我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人记得她。
还有母亲,在这世上,竟然也有人记得我的母亲。
我的眼泪不断落下,公主对我也是柔声安慰:
“孩子,你真是受苦了。你还有两位姐姐,如今都还好吗?”
我摇摇头。
她们已经不在了。
若是她们可以活着,哪怕只是当农妇草草一生,也比我如今行将就木般活着,要强上许多。
见状,公主又悲又叹,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你别太难过,我想着收你做义女,也比你如今为奴为婢要强。”
“孩子,不知你可否愿意?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我急忙点点头。
我怎么会不愿意?布防图的人选,我已经有了。
公主成了我的义母,我献布防图给她,可是名正言顺不少。
出于对公主的补偿,我被破格封了郡主,封号玉平。
10
成为郡主后,我搬到了大长公主府居住。
公主待我很好,饮食起居,无一不过问。
有时在她身边待着,竟让我觉得十分安心。
偶尔公主和我闲话家常,会讲起她以前的事: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父皇还说我比太子强多了。他说我要是男孩,他就不用愁了。”
“那时我不服气,以为是自己不够厉害,可后来,我在考试上赢了所有皇兄。”
“我以为父皇会看到我的努力,但他还是宁愿关心皇兄们的考试情况。”
“轮到我时,他也只是随便看了两眼。”
听着公主的话,我也是感叹。
大姐二姐还有娘,何尝不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清名才献出自己的生命。
公主又一次和我说话时,我开口:“义母。”
我一开口,公主就难掩喜色:
“妤儿,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我点点头,接着来到公主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这孩子。”
我起身,满是感激地开口:“若不是义母顾念情分收我当干女儿,又遍请名医,为我医治哑疾。我又怎能和义母说话?”
“义母对我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公主面露感动,亲自扶起我:
“你有心了,只是你我既然做了母女,就不要讲究太多规矩才是。”
“一味地守着规矩,倒是让我们母女情分淡了。”
“义母说得极是。我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义母。”
说罢,我便拿来了布防图。
当布防图徐徐展开,我的眼睛也在仔细查看公主的神色。
公主看了会儿,猛地瞪大眼睛,急切询问:“这张布防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讲了漠国发生的一切。
听后,公主沉默片刻:
“你把布防图交给我,是想要我转交给皇帝吗?”
“义母忘了皇上为人了吗?若是义母愿意,自然可以拉起一支队伍,打去北方。”
公主听后,却不由笑了起来。
笑过以后,她把目光转向我:“交给皇帝当然不行,只是,妤儿,大夏并无女子掌权的先例。”
“可皇上不想与漠国打仗,北边的百姓难道全都要放弃吗?”
公主听了后,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她把我搂进怀里。
我感受着怀抱的温暖,公主的眼泪落在了我的手上。
11
有了布防图,再加上公主攒下的家产。
她买下了不少活不下去的难民,经过一番照顾,让他们活了下去。
难民对公主和我都是感激有加。
我和公主一个负责招揽难民,一个负责购置战马。
所幸朝廷不打仗,战马无处可去,甚至还要卖掉军中的战马用来换银子。
我找了没几天,就有了几百匹。
一切准备就绪,我带着两千人马,朝着皇宫赶去。
今日皇后设宴,自然要请公主。
公主在宫内与我互相联合,原本守卫重重的宫门,此刻也是门可罗雀。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我们就攻入了皇宫。
当皇帝出现在我和公主面前时,他义正词严地呵斥我们:
“你们这是造反!简直有违道义,死不足惜!”
公主在这时,却立刻反驳:“道义是什么?是皇帝你只知醉生梦死,不顾北边的百姓吗?”
一番话下来,皇帝涨红了脸,可还是理直气壮:
“姑祖母身为长辈,朕敬重你几分。可你不但不感恩,竟然妄想朕的皇位。”
说着,皇帝的目光在我们的脸上扫过:
“你们对上不敬君主,不知尊卑有序,公然造反。你们这等不忠不义的小人,岂能成事?”
皇帝的自信,无非是五万御林军。
这五万御林军,负责守卫他的安全。
每名御林军配备的兵器盔甲,全都是上好的。
可他不知道,他的御林军统领凌戚已经投靠了公主。
凌戚是二十五年生人,四十六年中武举,年轻有为。
后来,他一路做到了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
只是漠国举兵攻入大夏,都城岌岌可危时。
御林军统领为了保护先皇,被独孤诉砍断了四肢和头颅。
凌戚见与他兄弟相称的统领死在了他的眼前,便生了报仇的心思。
只是皇帝继位后,却屡屡回避和漠国作战的事。
凌戚一开始以为,皇帝是受人蒙蔽。
12
直到公主出面,才让他知道了皇帝的真面目。
皇帝不想收复失地,只想在南边,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帝王。
只要他还是皇帝,能锦衣玉食,就算死再多百姓也没关系。
公主答应凌戚,造反成功以后,就让他领兵收复失地。
这个条件,对凌戚太诱人了。
过了半刻钟,凌戚带着御林军赶到了问政殿。
皇帝一看见凌戚,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爱卿来得正是时候,快把他们拿下!”
下一刻,一支箭却贯穿了皇帝的胸口。
凌戚亲手挽弓搭箭,射杀了皇帝。
皇帝睁大着眼,倒下的那一瞬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皇帝已死,公主想要登基,却被大臣联名上书反对,说是牝鸡司晨。
三朝老臣不惜一头撞在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
大臣一个接一个反对,整个朝堂,除了中立的,竟再没人替公主说话。
只是若再让一位可以理事的皇帝上台,公主和我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避免这一切,公主找到了九皇子的母亲陈妃。
陈妃家道中落,即便生了皇子封妃,也依然不得皇帝宠爱。
在公主的威逼利诱下,陈妃与公主达成了交易。
公主扶持尚在襁褓的九皇子登上皇位。
陈妃成为太后。
唯一的条件,便是要用孝道压住日后长大的帝王。
九皇子尚且不能说话,公主便成了摄政公主,把持朝政。
即便朝中大臣各种不满意,可都被公主的人控制。
他们最终选择妥协。
我也得到了同男子一样领兵打仗的机会。
13
出征前一晚,公主把父亲用过的一把佩剑,交到我的手上。
那把剑的剑穗,是娘和大姐二姐一起缝了送给爹的。
我一见到,还是不免想起从前一家团圆的时候。
“我找了许久,才把它找了回来。如今,它也算是物归原主。”
“义母对我,实在是恩重如山。”
我跪了下去,满怀泪水磕了个头。
明日一走,也不知我是否还能活着?
可我一定要去,我要亲手为家人还有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报仇。
随着反攻的开始,我带兵收复了两座城池。
就在漠国被打得屡屡败退时,独孤诉公然造反,杀了父亲和两位兄弟。
他成为新任国王后,递了求和书,想要与大夏和谈。
漠国愿意让出全部占领的城池,只要大夏每年向漠国提供五十万两白银。
朝中不少文官,都想要答应和谈。
面对他们的卑躬屈膝,公主杀了不少人,才震慑了他们。
和谈一事不了了之,我知道后,也放心不少。
独孤诉继位后不久,又决心御驾亲征。
他武艺高强,大夏许多将领都折于他的手下。
与独孤诉再次见面,是在战场上。
他看见我后,眼里除了意外还有愤怒:
“我还以为主将是谁,原来是我逃走的妾妃。”
我没有回应他,驾着马冲了上去。
曾经我没有杀他,是为了活下去。
现在,我会继续没能做完的事情。
当利剑砍向独孤诉的头颅时,他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杀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听见他的话,我却没有一丝犹豫。
他和我之间,哪有什么情分可言?
他用药把我毒哑,杀了我爹,杀了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他怎么配问我这个问题?
随着他的头颅落地,我仿佛又见到了爹娘和姐姐们带着笑意唤我的名字。
独孤诉已死,漠国剩下的将士全都方寸大乱。
这一仗,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赢了。
我捡起独孤诉的头颅,把它挂在了旗杆上。
此后每次作战,漠国人看见他们曾经国王的头颅时,都会气得大叫。
可比起死在他们手上的百姓,这简直微不足道。
14
我回了都城,在问政殿,准备接受封赏时。
一名文臣站了出来,指责我:“玉平郡主身为女子,本该安心相夫教子。怎么去了战场,与那么多男子待在一块?实在有失女子本分。”
紧接着,又有不少人也在附和。
只是他们说得热火朝天,公主却依然坚持给我封官,还给了我金银财帛不少东西。
到了晚间,公主批阅奏折,我坐在摇篮边,望着年幼的皇帝。
他睡得很沉,看上去人畜无害。
可我知道,若他有一天长大了,就会成为我和公主的威胁。
或许会有人告诉皇帝。
在他还是婴孩时,差点被两名大逆不道的女子夺走了皇位。
其中一位,甚至还是他的长辈。
他可能会杀了我和公主,也可能只杀我。
毕竟公主是他的长辈。
我伸出手,抚摸着他小小的柔软的脸颊。
公主这时抬起头,看见我的动作后,说:“妤儿,你在做什么?”
“义母,我见皇上生得可爱才……”
我抽回手,弑君的名声,我不能背负。
再加上公主是我义母,我若是弑君,公主也逃不了干系。
公主用不赞同的眼神看我一眼,刚想说话。
太后跌跌撞撞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她看见公主,跪在地上开始扣头:
“公主放过瑜儿吧。他还是个孩子啊,我以后会好好教他。”
“告诉他要尊敬您这位长辈,您的话就是最大的,我会好好告诉他的。”
看着痛哭流涕的太后,公主走到她面前,伸手就要扶她起来:
“皇帝是我的小辈,我怎么会害他?太后快起来吧,别闹得宫里人看你的笑话。”
“公主此言当真吗?”
太后避过公主的搀扶,站了起来,“自然,太后不忘记自己答应过的。皇帝便会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皇位上,直到寿终正寝。”
“我不会忘的,公主只要让瑜儿活着就好。”
太后又提出,想要将皇帝接到自己身边照顾两天。
公主听后,没有拒绝。
15
太后走远,我才走到公主身边,开口询问:
“义母为何要答应太后?若是皇帝长大后翻脸无情怎么办?”
公主望向空荡荡的摇篮:“皇帝不会的,太后会以孝道压着他。”
“若是他不想被天下人指责,就只能当个傀儡。”
“更何况,太后也清楚地明白,他们母子的荣辱生死与我们也是息息相关。”
“皇帝想要坐稳皇位,太后想要保持现在的地位,太后一定会好好教导皇帝,她应该清楚地知道。”
“若是没了皇位做保护,她这个曾经的太后,可不会被新帝容下。”
听后,我却忽然想到。
公主已经不再年轻,以后,还会变得越来越老。
可皇,却还有那么多时间。
思绪翻飞间,公主的声音陡然响起:
“妤儿,我准备开设女子学堂,允许适龄女子也能同男子学习一样的课程。”
我有些意外,望向公主。
我意外的,只是公主才刚把持朝政,站稳脚跟。
她便想改变大夏开国二百年来的风气。
就算是曾经备受夏昭帝疼爱的她,同皇子一起学习也仅仅是唯一的个例。
皇家尚且如此,更何况平民。
“只是百姓那里,若马上就要他们送女孩去读书识字,也实在太不现实。”
“我想,不如先从都城开始。明日我便会在早朝上宣布,在宫内开设女学。”
“名义上,就说教她们刺绣管家,宫廷礼仪。”
公主的话戛然而止。
我却已经明白。
若说是学习治国安邦,恐怕不会有人愿意将女儿送进女学。
可若是学刺绣管家这一类,就不一样了。
这些事情,向来被认为是女子本分。
可以进宫学习,也能为日后嫁人多加一分助力。
旨意下达过后,反对者虽有,可大部分都是表示支持。
女学的事定下以后,又有大臣上奏,要公主为我赐婚。
他们说定国将军年轻有为,又同我一样,在收复失地时,立下过汗马功劳。
若是我能与他结为夫妻,也算是佳偶天成。
公主知道后,下了一道允许我自由婚配的旨意。
传旨的公公到来时,我正陪着几名官员的夫人喝茶。
公公走后,她们还颇为惋惜。
她们说想要定国将军做女婿的人家,都要排队排到城门了。
如今公主这一道旨意下来,只怕我和他没了缘分。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我却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到了女学授课的第一日,我看着练习穿针引线的女子们。
思绪却飘回了儿时,同二姐一块练习刺绣的空当。
她的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下,抱怨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学刺绣。
娘知道后,第一次说了二姐。
她说二姐太不懂事了,只想着读那些男子才该看的书。
善长女红,是妇德的体现,未来才能说门好亲事。
二姐不高兴地反驳,说爹说过她的学问是能中举的。
娘听到后,只说了句二姐是女儿家,去不了考场。
二姐在那件事过后,也渐渐把自己的才华藏了起来。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大夏真的会出现一位女状元。
而到了那时,女子也能同男子一样,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