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明砚同时重生。
明明恩爱一世。
可这一次。
他从金榜题名,到位极人臣。
我等了整整五年,都不曾等到他来我家提亲。
我终于恍悟。
原来,他是想换一种人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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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辈子。
我与沈明砚是公认的爱侣。
晨起时,他为我画眉。
归家时,他为我折一支杏花。
天寒时,他将我的脚捂在怀里。
不惑之年,他官至二品,后院却只有我一人。
天子欲赐他娇妾美婢,皆被他拒绝。
恩爱两不疑。
十年如一日。
所以。
这一世。
当有旁人来求娶我时,任凭他富贵滔天,还是俊美无双,我都拒绝了。
我要等沈明砚。
我告诉父亲,我已有心上人。
待明年今日,他高中后就会登门求娶我。
父亲骂我昏了头,不喜欢豪门勋贵,喜欢一个出生寒门的落魄书生。
我说,他将来会鱼跃龙门,前途不可限量。
「便是他沈明砚再有才能,能抵过世家百年基业?」
母亲临终前,曾让父亲发誓待我好,不然下辈子不复相见。
所以,父亲气极,仍不忍强逼于我。
就这般,我拒了所有提亲之人。
春去秋来。
月色不改。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第一年的时候。
我忆起沈明砚与我说,曾被一纨绔子弟欺辱。
我想,我重生的意义,是拯救年少的沈明砚。
在沈明砚被人围殴时,我第一时间带人赶了过去。
十六岁的沈明砚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他对我道谢,恭敬有礼:「多谢温姑娘。」
我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疏远。
我心中苦涩,但也明白这一世我们才初遇。
我偷偷为他缴纳了私塾学费,又暗中资助他。
我将银子放在他的窗台,见他收下我才安心。
第二年的时候。
沈明砚金榜题名。
但未来提亲。
他初入朝堂,许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恳求父亲多多提携他。
父亲不情不愿应了,助他站稳了脚跟。
但他似是想避嫌,不曾与父亲往来。
我几次想假装与他偶遇,但他行色匆匆,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第三年的时候。
沈明砚还是没有出现。
我想,是不是我的重生引发了什么和前世不一样的事情?
都是我的问题。
我谨小慎微,不敢再随意出门。
这一年,我压下心底的思念,最多只是远远地瞧一眼沈明砚。
第四年的时候。
还未等到沈明砚,父亲就告诉我,沈明砚接了南下一年的差事。
他现在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屡次立下奇功。
那些功劳,前世分明不是他的……
听着父亲的话,我突然意识到——
沈明砚也重生了。
那他是何时重生的呢?
我想起初见那年,我还不曾报上姓名,他就喊我「温姑娘」。
原来。
他那时就重生了啊。
杏花飘摇,落了枝头。
我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果然。
第五年的时候。
沈明砚已南下归来。
但他依旧没有来提亲。
倒是传出了,天子欲将公主嫁予他的传闻。
外头。
雨打檐翘。
天地已然分不开。
我看着落雨,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我与沈明砚的前世之缘,仿佛只是我大梦一场。
我等了他五年。
等成了老姑娘。
来求娶之人从络绎不绝,到如今寥寥无几。
剩下几个,不是想娶我做填房的,就是家世与温家相差许多的。
温家门庭从热闹变成清冷。
我名声受损,父亲也遭受了许多流言蜚语。
到了这个地步,我终于恍然大悟——
重来一次,沈明砚想换一种人生了啊。
而这种人生里,没有我的位置。
那便遂了他的愿。
望着被雨打落的花枝,我唤来侍女,轻声道:
「告诉父亲,我愿意嫁了。」
说完这话,在侍女的惊呼声中,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意识消散前,我想——
我与沈明砚,今生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此去经年。
再无瓜葛。
2
数月后。
再遇沈明砚,是在我出嫁前的一次宴席上。
我站在角落里,瞧着他众星捧月一般走来。
他比前世风光得更早。
他穿了一件月白的锦绣长衫,身段颀长,朗目疏眉。
他的容颜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气质却已深沉冷峻,矛盾与神秘感让许多女子红了脸。
我的心也漏跳了一拍。
我下意识朝他走了两步。
沈明砚似有所感,抬眸朝我看来。
下一刻,一个粉衣少女就扑到了他身旁,截断了他的目光。
「明砚哥哥,你今日用了我做的腰带!」
我瞬间清醒过来。
天子的小公主心玉抓着沈明砚的袖子,暗搓搓地宣誓着主权。
素来冷面的沈明砚竟任由她挨着自己,没有半分不悦。
宴过三巡。
有侍女来找我道,心玉公主想要和我讨论画技。
公主有令,我不得不去。
我跟着侍女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假山湖水旁。
甫一站定,我便挨了一巴掌。
我被两个侍女压跪在地时,尚未反应过来。
心玉公主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道:「温怀素,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敢肖想明砚哥哥!」
我辩解道:「公主殿下误会了,我已定下婚约——」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心玉公主打断:
「你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恶心,在暗处偷窥明砚哥哥,还把荷包强塞给他。」
一个被剪得零碎的荷包被扔到我面前。
上面绣着的杏花已然看不清模样。
那是我当年用来装资助沈明砚银子的荷包,为何会到了心玉公主手里?
心玉公主解答了我的疑问,她道:
「明砚哥哥说,你痴恋于他,为了他誓不嫁人,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他心善,不好和你明说,便让本宫来处理。」
我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残破荷包。
我不明白。
就算今生无缘,难不成上一世数十年的相濡以沫都是假的?
沈明砚若早些和我说,我定然不会再去寻他!
他何苦一边收下我的银子,一边又要想方设法摆脱我?
心玉公主欣赏着我苍白的表情。
直到,有侍女道,沈明砚来了。
她眼波一转,似想到了什么绝妙的计划,对我道:
「本宫今日就让你彻底死心,省得你日后还要阴魂不散。」
我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渐近。
心玉高声道:「明砚哥哥,救我!」
说着,她跳入湖水中,并将我一把拉了下来。
我顷刻被湖水淹没,脑中一片空白。
湖水涌入胸腔,挤压着我的五脏六腑。
母亲离开那年,我被欺主的奴婢推下河的记忆骤然浮现。
刺骨寒意侵蚀着我的意志。
绝望之际,我看到沈明砚跳了下来。
他知晓我不会水,也知晓我怕水。
我心里升起希望,却见他毫不犹豫朝着心玉公主游了过去。
心玉公主假装被我推下河,又假模假样地扑腾着。
她的侍女也在岸上看着热闹,没有表现出一点着急。
这等拙劣的把戏,沈明砚活过两辈子的人,怎么可能相信?
可他信了。
他慌张的表情不似作伪。
我突然忆起前世。
我与沈明砚成亲的第三年。
心玉公主当众表达了对沈明砚的爱慕。
天子拗不过小女儿,试探着让沈明砚休妻再娶。
当时的沈明砚一口回绝,甚至不惜辞官。
天子只好作罢。
沈明砚对心玉公主避之不及。
我曾打趣问他,心玉公主貌美娇憨,他当真一点都不喜欢?
沈明砚失笑道:「我可供不起这样的小祖宗。」
次年,心玉公主被送去和亲。
不出几年,香消玉殒。
听闻,她死状凄惨,死时身上都是被蹂躏的痕迹。
后来有一年,沈明砚在梦中呓语:
「若是我娶了你,你就不必去和亲了,万般皆是我的错,是我负了你……」
醒来后,他不曾提过一句。
我只当他是太过愧疚,做了噩梦。
如今看来,似乎不止是这样。
我的身躯在不断下沉。
我看到沈明砚将心玉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带上了岸。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看我一眼。
我的手脚渐渐没了力气,求生的意志也渐渐消沉……
就在这时,一个快到看不清的黑影跳了下来——
3
我醒来时,已经回到了温家。
父亲黑着脸,督促我喝药。
我宽慰他消消气。
反正,心玉公主已经被罚了。
父亲这么多年没有再娶,就是怕我再被家中人欺负。
可不想一朝没看牢,就被心玉公主欺负了去。
他直接跪在了大殿之上,为我求个公道。
天子脸色铁青。
但他再怎么宠爱小女儿,也不敢昏聩至此。
心玉公主被罚了抄书,还要上门与我赔礼道歉。
只是,我醒了好几日了,她还没来。
以她那高傲的性子,想来是不会来了。
我并不在意。
倒是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递了拜帖来。
我好奇沈明砚之前对我避之不及,为何现在又主动上门来了,遂让他进来了。
沈明砚站在庭院里,与我遥遥相望,没有踏进我的卧房半步。
钟灵毓秀之姿,与杏花交相辉映。
端的是一副春日好景。
他客客气气道:「温姑娘,今日我来此,是想代公主给您道个歉。」
「她年岁尚小,性子骄纵了些,但绝无坏心。」
「当日那些守在岸边的侍女都是会水的,断不会让你有何闪失……」
心玉公主刚满十六,比我和沈明砚小了整整五岁。
但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他还未说完,我已经咳嗽了起来。
他瞧着我苍白的脸色,表情微微凝滞。
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公主让我去请了两位太医,今日就会来。」
沈明砚出生寒门,后来几近拜相封侯,虽有父亲扶持之功,但还是靠他自己的本事。
他沉稳内敛,说出的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若是反驳了他,便显得小肚鸡肠,胡搅蛮缠了。
你瞧,他现在把这本事用在我身上了。
我索性笑道:「无碍,幸而后来有人来救了我。」
「只是,我没来得及知晓他是何人,不知沈大人可否告知?」
那黑影救了我就走,只有在场的人知道他是谁。
不知为何,沈明砚面色一沉,再开口时语气冷了几分:
「我当日没有第一时间救温姑娘,也是为了温姑娘的清名着想。」
「实不相瞒,我已与公主殿下定下婚约。」
原来,不救我是为了避嫌啊。
看来,他是下定了决心,不给我一丝机会。
我手指轻颤,意料之中的事,听他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心脏轻轻抽动了一下。
但也仅仅只有一下。
「温姑娘还是闺阁女子,那位侠义之士不愿留下姓名,想来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他说得好像,谁救了我,我就要赖上谁一样。
他自个儿怕娶我,便觉得旁人也怕了。
沈明砚似乎并没有发现,我也重生了。
往日我所做的那些,只是因为心慕于他。
见我不语,沈明砚顿了顿,放缓了些语气,道:
「温姑娘,祝你身体早日恢复,寻到一段好姻缘。」
他目光悠长,语句之中,颇有深意。
我明白了。
他是在与我说——
今生,不要再纠缠他了。
我哑然失笑,道:「多谢沈大人的祝愿,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到了。」
我话音落下,沈明砚一向从容的面庞,突然有了一丝裂痕。
4
沈明砚面色阴沉,语气森冷中带着警告:
「温姑娘,我已有婚约在身,还请自重。」
他似乎是误会了。
我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我点点头道:「你说过了。」
沈明砚一噎,眉头狠狠拧了起来,道了句「冥顽不灵」。
说罢,他甩袖离开,似乎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我养身子期间,父亲给定下婚约的人家送了信,告知了情况。
大夫说我本来就体弱,这次又遭了大难,以后可能子嗣困难。
父亲又白了几根头发,但我没太多伤感。
因为前世,我也是成亲近十年,才得了一个女儿。
而且她自小体弱多病,走在了我前面。
这是我不愿忆起的伤痛……
想到此处,前世的记忆陡然清晰。
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也跃然脑中。
我的女儿沈长思,乳名念念。
长思长忆。
念念不忘。
不知沈明砚取这个名字,是念着谁?
那一年,我牵着念念,与沈明砚去寺庙祈福。
庙里有一颗古树,枝头挂满了红布条,承载着无数人的祈愿。
我上了香回来,正见沈明砚举着念念,将一条红绢布系上枝头。
我随口问了句:「写了什么?」
沈明砚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念念,过来牵起我的手,道:「念念认识的字还是太少了,回去要多给她布置些功课。」
然后,他就三两句就岔开了话题。
当时的我没有多想,以为写的无非是家人平安之类的。
现在忆起,那红绢布随风飘起,上头的字越来越清晰。
是念念稚嫩的笔迹,赫然写着——
愿以我生,换她重来。
我猛然从床上跌落下来。
我的念念先天不足,出生时大夫就断言她活不过十岁。
她离世时尚未及笄。
我不信佛祖会真的瞎了眼,用我的念念换心玉公主。
可我不知,沈明砚竟能如此狠心!
他罔顾人伦纲常,居然妄想用亲女换另外一个女子!
前世。
他离世之时,握着我的手,说,祈求上天能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只为再次相聚。
所以,今生,我才愿等他五年。
此刻,我彻底明白过来。
他祈求重来,是他与心玉的重来。
从来就不是与我的重来。
不止今生,连我以为美满的前世,都是谎言与虚伪。
恰在此刻,侍女送来回信。
那家人家,并不在意我可能无法生育。
侍女高兴地传话道:
「小姐,那家公子说,他想娶的是你,你若喜欢孩子,他以后给你领养几个。」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郎君!」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郎君?
我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了一挺拔的人影。
5
很快。
沈明砚和心玉公主的婚事就昭告了天下。
大街小巷,人人赞颂。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据说,那对所有女子都不假辞色的沈明砚,竟愿意戴女子发簪,只为逗心玉公主一笑。
心玉公主被罚抄的书送来了温家。
我只消看一眼,就认出了这一张张皆是出自沈明砚之手。
笔迹能改,但下笔的习惯改不了。
沈明砚当真是对她宠爱极了。
前世,念念寒冬时手生了冻疮,撒娇讨饶不愿写字,也只会换来他的严肃教育。
不过,心玉公主刁蛮的名声在外,也偶尔被诟病。
有人说,她若不是公主,怎么可能配得上沈明砚?
不想,沈明砚直接站了出来,道:
「稚子之心,赤忱可鉴,她在我心里,是仙女下凡尘,世间难寻。」
「见了她,我便觉往昔所见女子,都失了颜色,不过是凡俗俗子。」
「得仙女垂青,夫复何求?」
一番剖白,令人动容。
心玉公主享尽人间荣华,无需为任何事操心,自然不染尘埃,像仙女一样。
也正是这样的仙女前世早早殒命,才让沈明砚更加心疼。
我偶然撞见,沈明砚蹲下身,亲自为心玉公主揉脚踝。
心玉公主撒娇着说走累了,沈明砚给她揉完脚踝,又将她背在背上,一步步走过闹市。
板正好面子的沈明砚一点都不在意旁人打量的目光。
倒是心玉公主羞红了脸。
他们的恩爱之举,比我与沈明砚的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日后。
到了一年一度,太后娘娘举办的画作比试。
比试之后,会将画作义卖出去。
义卖所得的钱财,统统捐出作为赈灾慈善款项。
这是许多才子打响自己名声的一个途径。
我不善主母管家之事,又无子嗣又不会理家。
前世若非沈明砚娶了我,我可能要在哪个男子的后宅遭厌弃。
我唯一擅长的就是作画,闺中时就小有名气。
前世这次比试,我就借着一幅饿殍图,荣登榜首。
这幅饿殍图也被炒上了天价,最后被一黑衣覆面的神秘贵人以万两白银的高价拿下。
这是一件善事,我今生也是准备参加的。
我刚到现场,便听到一声声赞叹。
有人道:「没想到堂堂公主能画出这样心怀百姓的画作。」
「这笔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这幅饿殍图展现的内容,画技是其次!」
「是我之前误会了心玉公主,她与沈大人果然是天作之合!」
「……」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我走到人群簇拥的地方,抬眼望去。
一幅熟悉至极的画就挂在那里。
与我前世近乎一模一样的画作。
一样的构图,一样的笔法。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画作上的署名,是「心玉」两字。
那是我婚后某一年,南下寻沈明砚,路过灾荒之地时所见所闻。
沈明砚前世自然是见过我这幅画的。
况且,心玉公主从不曾关心民生,连京城的贫民居所都不曾踏足,怎么可能见过饿殍遍野的景象?
这幅画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我看向沈明砚,与他四目相对。
我并无质问之意,倒是他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转而高声道:
「本次比试主要还是为了慈善之举,画作出自何人之手并不重要,与其关注作画之人,更该关注这幅画本身,心玉公主也定是这般想的。」
他这话,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吃下这个哑巴亏。
围观之人从夸赞画作,又开始夸赞心玉公主的为人。
心玉公主眼神躲闪了一瞬,但很快就迷失在了从未得到的夸赞声中。
侍女一时情急,慌张道:「小姐,这幅画怎么和我们的一样,这该怎么办?」
她没有压低音量,这话被旁人听了去。
画作的簇拥者们安静了一瞬。
很快就有人道:「心玉公主这幅画,早在三个月前,我就在国子监见过了。」
「她有一处不会画,特地让沈大人拿去国子监找人请教!」
「抄袭画作,实乃无耻之人无耻之举!」
沈明砚果然滴水不漏。
侍女气急,直接将我的饿殍图当众展开。
「我们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但这一下,却更加坐实了我的「抄袭」。
我这幅画,是今早刚赶完的,墨迹都没干。
众人议论声和唾弃声越来越大。
甚至有人直接指着我的鼻子,骂「寡廉鲜耻」。
往日熟悉的贵女们纷纷退避,不愿与我扯上关系。
侍女涨红了脸,无力地为我辩解着。
若不是活过一世之人,此刻的我面对这种场景早就羞愧难当,恨不得自尽当场。
过了一会儿,沈明砚才故作大度道:
「各位作画之人的仁爱之心都是一样的,为了争名逐利一时迷失,也情有可原,大家不必苛责。」
众人显然不甘就此作罢,但沈明砚一副大公无私、不与我计较的样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纷纷称赞起沈明砚和心玉公主来。
我却突然笑了起来。
「沈大人,可我在你……不,心玉公主的画上,分明看到了我的名字啊。」
6
有人问道:「温姑娘,莫不是被拆穿了,恼羞成怒,胡言乱语起来?」
我没有理会他。
恰逢太后娘娘的侍女们来拿我的参赛画作。
众目睽睽之下,我吩咐侍女将我的饿殍图收了起来。
侍女这才反应过来,高高兴兴应了一声。
她转头喊了声家丁。
家丁小心翼翼捧着十卷画作走来。
既然要做慈善,自然是多多益善。
我重来一世,画技自然早就娴熟到了至臻之境。
等待沈明砚的五年里,我无事便作画。
我画了上千幅,今日只带来了其中十幅。
已成名的大家不会来抢风头,来参赛的都是些年轻学子。
他们都是精挑细选了一到两幅拿了过来。
有好事者说:「温姑娘不会是准备用量取胜吧?」
太后的侍女也面露难色:「温姑娘,这么多怕是……」
我道:「就让我的家丁随你一起把画作送去给太后娘娘,她不喜欢的,我便带回去。」
她思考片刻,便点了头。
有人还在窃窃私语,却没发现沈明砚的表情有些复杂。
众人等了很久,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太后娘娘退还我的画作。
倒是比试开始了。
评委席上的,除了太后娘娘,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书画大家。
太后娘娘看向我的目光颇为赞许。
几位大家也对着我眼神慈爱。
其中有两位,还是我前世后来的师父。
第一名的画作被抬了上来。
正是心玉公主署名的那幅饿殍图。
众望所归。
一位评委道:「公主这幅画立意深远,虽笔法上还有些稚嫩,但我们讨论过后,一致决定当得第一名。」
到底是前世被拍出天价的画作。
现在还有一位皇室公主署名。
如今再拿第一,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心玉矜骄地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看了我一眼。
有人意有所指道:「心玉公主的画胸怀天下,不像有些人,还在那里鸡鸣狗盗,妄图抄袭不成,死不认错,实在难看。」
沈明砚抿着的嘴唇略略放松了下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沈明砚就看到了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第十名。
一幅画的是锦绣宫廷,山河大好。
一幅画的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一幅画的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
从第二名到第十名,无论是笔触还是构图都如行云流水,自成一派。
署名皆是——
温怀素。
现场鸦雀无声。
沈明砚平静的面容,彻底绷不住了。
7
经此一遭,我的才名彻底打响了。
比前世还要响亮。
我落座时,现场还是安静得银针落地可闻。
几位大家赞誉着我的画作。
我这画技,出于什么理由,会想要抄袭她呢?
众人心知肚明,眼神在心玉公主和沈明砚脸上打转。
沈明砚表情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太后娘娘听侍女耳语了几句,想来是给她汇报了之前的荒唐场面。
她看了眼神躲闪的心玉公主一眼,便什么都清楚了。
心玉公主受不了那么多人打量的目光,她气得一把推开沈明砚跑了。
太后娘娘不可能不维护皇室颜面。
她直接提议开始拍卖,算是将我被污蔑抄袭之事轻轻揭过。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便是我不愿揭过也没有办法。
沈明砚抄的是我的前世之作,我无法拿出任何证据。
但公道自在人心,我并没有受委屈。
只是,接下来的拍卖,更加让我吃惊了。
饿殍图依然被几位收藏画作的富商炒到了高价。
眨眼便到了一千两白银。
前世我的饿殍图最终以万两白银成交。
这辈子想来可能会更高。
这可是向皇家表忠心献殷勤的好时机。
可偏偏,价格到了三千两白银后,再无波动。
我下意识看向一处角落。
我还记得上一世,那儿就坐着一位带着兜帽的黑衣男子。
他不仅着装奇怪,还用黑布遮脸。
不过他出手极其阔绰。
就是他将我的饿殍图一路喊到了万两白银。
我疑惑之时,心玉公主的饿殍图已被人以一千二百两白银拍走。
轮到我的画了。
就在这时。
我身旁突然传来一似曾相识的声音。
他说——
「一万两。」
8
我的画作转瞬就被拍完。
每一幅都是万两。
拍下之人,就是我身边的黑衣男子。
太后娘娘的目光意味深长。
我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身躯有些僵硬,十分不自在。
在拍完我的画作后,他就匆匆离场了,走得大步流星。
我追了出去。
不曾看到沈明砚紧紧盯着我的背影。
我只顾着喊道:「这位公子,还请留步!」
面前之人身形高大挺拔,一身黑衣包裹不住宽肩窄腰。
他听到声音,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些。
他长腿一迈,我跑了两步都没有追上。
「哎呀!」
我轻轻扭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黑衣人身形一顿。
见此情形,我计上心头。
我停下了原本想爬起来的动作,故意可怜道:「好疼呀。」
黑衣人慌忙回身,朝我走来,蹲下查看我的伤势。
可他没有看到伤口。
他只看到了我滴溜溜打量着他的眼眸,以及揶揄得逞的笑意。
他顿时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羞恼。
他正要起身离开,就听我道:
「上一次救了我的,也是公子吧?」
黑衣人眼瞳震了震,眼神中闪过惊慌。
他沉默片刻,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是我又如何?」
我感激道:「我一直想当面好好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若没有公子,我可就要遭殃了。」
他虽遮盖着下半张脸,可我却依然能透过露出的一点皮肤,看到他脸上顷刻蔓延开的红晕。
我与他挨得不远,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喉结动了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那你要怎么谢我?」
我笑了起来。
我一笑,他好像又想要逃跑。
情急之下,我一把拉住了他的兜帽,靠近了那双像小狗一样的眼睛,道:
「你想要如何?」
我闻到了他衣服上的熏香味儿,看到了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飞快地颤了颤。
枝头杏花飘落,落在他玄黑的衣袖上。
下一刻,他猛然退开,将我差点推倒。
他似乎是生气了,语气格外严肃:
「温姑娘,据我所知,你已有婚约!」
我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气息不匀,似乎在谴责我的轻浮。
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却已红得彻彻底底,仿佛我是个戏耍了他的登徒子。
可我不过是想叫他,不要再这么偷偷摸摸了。
毕竟——
「可王爷,据我所知,我的未婚夫就是你呀!」
9
当今天子有一位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可在多年前,那位尊贵的小王爷曾为了救下天子,给他挡了一刀。
那刀贯穿了他下半张脸,几乎砍掉了他的头颅。
最后虽保住了性命,却是毁容了。
他后来深居简出,不再出现在人前。
我回忆着前世与他的交际。
很少。
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是我幼时进宫,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他是丑八怪。
我在花园里,遇到了躲在假山洞里的男孩。
我被那道狰狞的伤疤吓了一大跳。
他下意识想要逃跑,却被我一把拉住。
我把我的小手帕送给了他,上面有我自己画的杏花。
孩童的话总是那么直接,又那么伤人。
我说,你可以用这个遮住下半张脸,这样就不吓人了。
这怎么想,也不像是他会喜欢我的原因。
想来想去,可能是因为我们般配吧。
都是高门大户里的两个异类。
一个相貌丑陋。
一个硬生生将自己熬成了老姑娘。
自那次宴席之后。
听闻,心玉公主与沈明砚大吵了一架。
心玉公主说,都怪沈明砚,让她颜面尽失。
她气到头上,完全不顾及沈明砚的脸面,当着下人的面甩了沈明砚一巴掌。
不过很快,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只是。
许是命运弄人。
也许是心玉公主年岁确实还小,欢喜来得快,走得也快。
新科状元郎为她从树上拿下了风筝。
春日迟迟。
心玉公主心跳慢了一拍。
这一幕,恰被沈明砚撞见。
前世,心玉公主多次对沈明砚示爱,都被拒绝。
得不到才最为骚动,这次她得到了,便也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沈明砚怒不可遏。
他本就是活过了两辈子的人,一旦动怒,将心玉公主吓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她跑回宫,居然求天子收回赐婚,不愿嫁了。
朝令夕改,天子岂会答应。
沈明砚也同心玉致了歉,说往后再也不会与她发火。
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这娇宠的小公主哄好了。
与此同时。
邀请我赴宴的帖子多了起来。
还有当日的两位大家邀请我切磋交流画技。
但神奇的是,居然求娶我的人也多了起来。
我与永安王爷的婚事知道的人很少。
我听着媒人说得天花乱坠。
上门求娶的男子也道:「温姑娘才华横溢,小生很是仰慕,她虽年纪大了些,但想来性子也更沉稳妥善,我家中还有些子侄,可以让温姑娘教导,以后我们的孩子……」
原来是想找位不需要出束脩钱的夫子。
他还没说完,就被父亲赶了出去。
除了他,还有不少人登门。
父亲虽然一个都看不上,但不耽误他扬眉吐气,到处炫耀。
也就在这段日子,沈明砚又来了。
但这一次,我并不想见他。
我让侍女回绝了他。
他一连来了三次,我也拒绝了三次。
可我没想到,他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找到了离我院子最近的一处小门。
他重金收买了进出小门的家丁,混了进来。
看到他那一刻,望着那熟悉的眉眼,我的心情很是复杂。
我与沈明砚相伴过一生,除了庙中那条红绢布,他没有半分错处。
今生,他却屡屡中伤于我。
我那些可以忘却的记忆,又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成亲第五年。
他为了我一句,想吃桃花糕,就连夜去了数十里外,找了做桃花糕最出名的铺子。
成亲第十年。
念念吵着要和我睡,我睡眠浅,却又舍不得拒绝念念。
他便每夜都在念念睡熟后,将我抱回卧房。
成亲第十五年。
位高权重的沈大人,还会为了给我寻古书,与比他小了好几个品阶的人赔笑弯腰。
……
一切种种,皆是美好的过往。
我想不通原因。
只知道,我们已然缘尽,无需再见。
此刻。
沈明砚对我道:「温姑娘,实不相瞒,那幅饿殍图是我为了心玉公主所做。」
「那是我梦中所见之景,不知为何竟与你的画如此相似。」
「心玉公主小孩心性,想要出一出风头,便叫我为她画了一副,都是我的错,还请温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理由似乎也说得通。
但我不信。
若一切都是他梦中所见,他为何能将我那幅饿殍图画得近乎一样,又为何能年纪轻轻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记忆中苍老温暖的沈明砚,逐渐褪去了色彩。
唯余眼前这个,意气风发却满目算计的年轻沈明砚。
他把一切都推到了心玉公主身上。
一梦浮生。
人心已变。
而他,变了又变。
沈明砚道:「温姑娘,是我误会了你,不知——」
「我是否还有机会,正式认识一下你?」
他表情小心翼翼,却藏不住眼底的胜券在握。
他好像认定了,我仍旧心悦于他。
可惜。
我不否认往昔。
却也不再向往与他的明日。
我不动声色地抹了把眼角释然的泪,笑道:
「不用再认识了。」
「早在前世,我们就已经相识了啊。」
10
庭院里静悄悄的。
杏花开得自由烂漫。
它从枝头缓缓飘落,避开了树下那前世今生来过无数次的公子。
沈明砚看着我,张了张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似乎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回忆着过往,细想着今生与我的交集。
我静静地看着他,面色淡然。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颤抖:
「五年前,你出现在我面前之时,是不是已经……」
我点了点头。
沈明砚的面容骤然惨白。
他意识到,我一直在等他。
可等了五年,等到的是他求娶公主的消息。
他嘴唇颤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久久没有出声。
我没什么耐心再和他聊下去。
我唤来侍女送客。
走前,我对他道:「祝你和心玉公主百年好合。」
一直沉默的沈明砚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他辩解道:「不是的!」
「我对心玉公主,并非男女之情!」
「我只是愧疚于前世,明明有机会救下她,最后却让她客死异乡,我只是不忍心再见到这种结局!」
我摇了摇头。
只觉得好笑。
他若与心玉公主成亲,心玉公主确实不用去和亲了。
但只要两国关系还在,和亲公主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吧。
难道,他要个个都娶?
我并不赞同沈明砚。
可我这番神情又让他误会了。
他眼神中闪过欣喜,眼眸突然发亮,道:
「怀素,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你不喜欢心玉公主的话,我往后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
「我可以为你另外置办一个宅子,待时机成熟,我再为你求一个平妻之位。」
我还没开口,侍女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暴跳如雷,道:
「我家小姐已经有了顶顶好的未婚夫,沈大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沈明砚并不相信。
他道:「你既然等得我五年,我不信你已经放弃我了!」
他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推开侍女,过来抓我的手。
我连忙后退了几步。
他见状也不生气。
「上辈子,我们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前世今生,你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人。」
「心玉无论如何,都不能越过你去,待和亲之事了解,确保她性命无虞,我就不会再理会她了……」
我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沈明砚,你觉得我会信吗?」
重来一世,我静静地看着他一路走来,早已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出生微寒,虽有一身才能,但最后位极人臣之时,他已到了不惑之年。
年少时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从未感受过。
他终究是自傲又不甘的。
所以,这辈子,他仍旧选择走仕途,走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那条路。
他要弥补前世的不甘。
无论是事业上,还是爱情上。
他前世有过我这个温婉有才华的妻子,这辈子又想试试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什么为了救心玉公主的命,这种谎话骗骗自己就够了。
他占了旁人的功绩,尝到了甜头,又带着心玉公主来占我的功绩。
若非我还能拿出别的画作,早就名声尽毁,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何曾考虑过我?
他都是为了他自己啊。
我转身离开。
沈明砚还想说什么,已被闻讯而来的父亲和家丁拦住了。
12
后来。
沈明砚又来过几次。
他不是空手来的,带着礼物。
都是我前世欢喜的。
但都被父亲带着家丁远远轰走了。
他并不生气,反而淡定地对父亲说:「怀素等了我五年,她如今已二十又一,嫁给我是她最好的选择。」
气得父亲将扫把砸到了他头上。
侍女想再强调一遍,我已有婚约,定下的是永安王爷家。
可被父亲拦了下来。
转头,父亲笑得奸诈,吩咐所有人不要再提这事。
他要给沈明砚一个惊喜。
惊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从不曾在朝堂露面的永安王,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来了。
他这些年从不涉足政事,投身于商场。
天子出于愧疚和信任,也给了他许多便利,还把很多私产赠予了他。
如今,他说不上富可敌国,也算是富豪榜上有名。
当然是化名。
所以,他出手才能这么阔绰。
这当头一棒, 让沈明砚猛然惊醒。
成亲前夜。
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沈明砚。
据说, 心玉公主听闻了近些日子沈明砚屡次来找我的事情。
她气得又进宫要求退婚了。
天子颇为头疼,把沈明砚喊到了跟前,问他有没有这事。
沈明砚说,来找我只是为了交流画技。
经过上次比试一事,他对我的画技十分仰慕。
他说得十分坦荡。
天子看着他,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心玉公主哭闹不止, 吵得他头疼。
这时,沈明砚才状似遗憾道:
「微臣行事确实不够周全,心玉公主值得最好的儿郎,我配不上她,陛下若是要解除婚约,微臣定然从命。」
他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但天子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大松了一口气,顺势解除了婚约。
沈明砚连夜跑来, 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回应他的, 是锁紧的温家大门。
第二日。
十里红妆, 敲锣打鼓。
我嫁给了永安王。
说来好笑,他今日把自己的覆面换成了红色。
还挺应景。
沈明砚被拦在人群外, 不曾靠近我十丈之内。
这倒是全了他往昔对我避之不及的意愿。
我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我忙着去洞房花烛。
良辰好景。
永安王掀开了我的盖头。
而我,摘下了他的覆面。
那道狰狞的伤疤已随着岁月淡了许多,从他的下颌一路到了高挺的鼻梁。
确实不怎么美观。
红烛映着他深邃的五官, 又显得像个玉面修罗。
别有一番风味。
我忍不住轻轻抚摸,感受着手下的人颤抖不止。
他抖个不停。
抖着抖着,从怀里掉出了一方小小的帕子。
帕子上画着一朵杏花。
我微微怔愣。
片刻后, 我展颜笑道:「对了,夫君你叫什么名字?」
正文完。
番外:
待明年今日,他高中后就会登门求娶我。
我和夫君, 还有我的女儿杏杏, 一起去了寺庙祈福。
杏杏长得与念念很像。
我告诉她,她其实有过一个姐姐。
她深深记在了心里,买什么都要我多买一份, 然后好好收起来, 说这是给姐姐的。
这次寺庙祈福,我上完香出来,正见她一字一句说着,让他的父亲写在红绢布上。
「念念姐姐, 杏杏很想你, 杏杏愿意把所有的幸福分你一半。」
「不, 爹爹你重写, 一半太少了, 我已经八岁了,比念念姐姐多幸福了八年,那我分她、分她……」
夫君耐心地等她掰着手指算。
抽空, 他还写了自己的那一份。
我凑近瞧了一眼。
很老套。
就是愿我安康。
一个字也没提自己。
分明已经成亲十年, 还有了个八岁的孩子,他偏偏还是容易脸红。
在我的目光下,他连忙把红绢布系到了树上,然后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继续陪杏杏想写什么。
我望着参天古树,久违地想到了故人。
沈明砚早些年死了。
死在心玉公主去和亲前。
心玉公主怪他退婚,冲动之下骑马撞了他。
结果人没救回来。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