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看雨听风
素材:王艳玲
父亲去世一年了,我还能听到亲戚说我不孝,我的大姑更是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弟弟但凡有一个儿子,也不会死后落得如此草率下葬,你读那么多年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大姑每次见到我,不是给我脸色看,就是骂我不孝,大姑如此不理解我,有时候我也觉得委屈,可我不后悔,因为我完成了父亲的遗愿,只要父亲高兴,我受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我父亲是一年前去世的,出院后他在家卧床半年,他没生病时就把自己的身后事交代明白了,自从卧床后更是三天两头提醒我,不要忘记我对他的承诺。
刚开始我也劝父亲好好想一想,可父亲却坚持己见,说我不答应,以后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父亲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怕我真不听他的,毕竟他真闭眼了,剩下的事儿,他也说了不算了,父亲就给我讲了他要这么做的原因,明白了父亲的想法,我决定,就算再难也要帮父亲完成这个心愿。
我父亲是从大集体里走过来的人,年轻时干了20多年的村支书,后来岁数大了,他就自动退下来,说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在新中国成立那年,我父亲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他上面有一个姐姐,下边有两个弟弟,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当年母亲也生下过两个孩子,可惜也只有我活了下来。
当年,我大姑就提议从她另外两个弟弟家中的男孩儿里选一个过继到我父亲的名下,也算我们这一脉后继有人,可我父亲不同意,说儿女都是有份儿的,女儿也可以给自己养老送终。
我父亲就我一个孩子,父亲还不到30岁就当上了村支书,我家人员少,父亲挣的工分也多,所以,我从小好像也没怎么挨饿,但我家一定也不富裕。
因为我父亲看见村民谁家实在揭不开锅,就会把自己家的粮食拿出一点儿送过去,我母亲那时候常常抱怨,可我父亲总是一脸严肃的说,“我是一名共产党员,看见村民有困难,我能不帮一把吗?我母亲管不了,索性也就不管了,母亲说只要不饿着我们娘俩就行了。
我家日子过得还行,可同在一个村儿里的两个叔叔家的日子可过得挺紧巴,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二叔和三叔就经常求自己哥哥多给他们点儿粮食,在他们的意识里,我父亲已经是村儿里说话最算数的人了,给他们办点儿实事儿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我父亲每次听那两个弟弟这么说,都会狠狠的批评他们,说自己是一名党员,怎么能徇私舞弊,损害集体利益呢?
那些年,我那两个叔叔非但没有得到过什么便宜,反而因为自己是书记的弟弟,明明该是轮到他们头上的事儿,都优先给了别人,为此,两个叔叔那些年可没少埋怨我父亲,说他当个官六亲不认了。
虽然我只是一个女孩子,但父亲非常重视我的学业,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以后国家的建设是需要有知识的人,年轻人要有理,要有抱负,好好学习才能更好的报效祖国。”
那时候,我大姑就经常说我父亲,“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啥?能会写自己名字就行了。”
可我父亲总说我大姑目光短浅,跟不上时代。
我考上大学以后就扎根在石油行业,我想把父亲接到城里,可父亲总说住不惯,他想待在老家见证农村的快速发展。
那些年父亲的身体还行,我只要有时间就开车回去陪陪他们,给二老买些他们喜欢吃的,穿的。
早些年,父亲听说国家不提倡土葬了,就交代他死后一定要火化,一定不给国家添麻烦。
可最近这两年,随着更多丧葬形式的出现,父亲又改变了主意,“闺女,你说树葬好还是海葬比较好?”
“父亲,你身体好好的,说这干啥?多不吉利?”我有些埋怨地说着父亲。
“老家很多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都不知道走了多少个了,谁知道意外哪天先来?趁我活着先把后事交代了,免得以后你手忙脚乱!”
“父亲,你不是要火化后土葬吗?怎么又改主意了?我有些不解的问。
“孩子,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土葬浪费土地资源,现在国家也提倡一切从简,我看海葬就挺好,正好我以后也可以顺着河流看看祖国的名山大川。”
以前,我觉得父亲就是这样说说,没成想,他来真的。
一年多前,父亲的病情迅速恶化,以前大夫还说父亲应该能挺过几个月,不曾想癌细胞扩散的那么快。
父亲那天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闺女,爸以前交代你的事情都记住了。”
“父亲,你都说很多次了,我一定听你的话。”我不断的安慰父亲。
“爸知道你记性好,你给爸重复一次,我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我知道父亲是不放心我,我只能又重复一遍。
“死后不设灵堂,不摆流水席,不收礼金,更不许土葬,死后直接火化,骨灰洒进江里。”我不断重复着父亲告诉我很多遍的事情,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爸,你把骨灰都扬了,以后我们连祭拜的地方都没有,完全可以火化以后土葬啊,不然,我大姑和两个叔叔那里,我都交代不过去。”我还是努力的劝着父亲。
“孩子,我是党员,一定要听从党的号召,再说,就算把我埋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要是想父亲了,就在心里默默向念就行,现在人们还没有认识到海葬的好处,我们总得有人带头做吧,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按我的想法办,以后父亲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听着父亲严厉的话,我只能答应,“爸,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就算再难我也会去做。”
父亲听我这么说,脸上漏出了微笑,而我的心情却是很沉重。
一年前,父亲的病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天,父亲在弥留之际,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那时候父亲已经张不开嘴,我知道她的意思,我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父亲,我答应你的事儿一定会做到,你就放心吧。”我含着眼泪说出这句话。
父亲听到后,露出了一丝微笑之后,就慢慢的松开了手。
父亲去世我自然非常悲痛,可我已经有了父亲要随时离开的准备,毕竟他已经生病一年多了。
我急忙给殡仪馆打电话,殡仪馆连夜给父亲拉走了,由于父亲是在城里去世的,所以,家里的亲戚都没有在场。
之后我就挨个给大姑,两个叔叔,还有老家的各个亲戚打电话,通知他们父亲没了的消息。
第二天老家的亲戚也都到了,我们在殡仪馆和父亲做了简单的遗体告别,他就被推进了火化炉,当时我的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儿,我不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父亲就这样结束了一生。
之后,我就安排老家亲戚们去饭店吃了顿饭,期间大姑就问我什么时候给我父亲下葬?两位叔叔也和我商量下葬的细节以及如何安排酒席等问题。
可当我说不设灵堂,不摆酒席,不把骨灰送回老家时,快80岁的大姑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是不孝啊,你看看老家的人哪个不设灵堂?你爸在咱们那里德高望重,你怎么能这样草草的办理他的丧事,但凡你爸有个儿子,也不会这样对他。”大姑边骂边哭。
我的那两个叔叔和老家其他的亲戚也说我不孝,虽然我母亲极力为我解释,我也表明这是父亲的遗愿,可是他们就是不听,反正就认为我是个狼崽子,他们都不认我这个亲戚了。
即便遭到了亲戚们的反对,我还是捧着父亲的骨灰把他撒在了大江里,让他自由自在的飘向远方。
这一年当中,每到给父亲烧纸的日子,比如三七,五七,百天,周年,大姑都会打电话骂我一通,然后哭着说自己的弟弟命太苦,想祭拜他都找不到个地方。
其实,每次听到大姑这样骂我,我也不生气,因为我刚开始听父亲说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更何况大姑将近80岁的年纪,更是老传统,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必须完成父亲的遗愿,可我又和大姑解释不清楚。
我后来也慢慢理解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了,因为他从始至终想到的都不是自己,而是时时刻刻响应党的号召,他总说自己是党员,一定要走在群众的最前面,我知道父亲是有信仰的,所以我尊重他,更敬佩他。
昨天,我还在睡梦中梦见了父亲,虽然他没有和我说话,但他冲我微笑,我知道应该是自己太想父亲了,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看见父亲高兴,我就高兴,即便我受了委屈,也是值得了,今天写下此篇文章来纪念我那平凡而伟大的父亲,一个时刻牢记自己使命的老共产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