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我就起床去厨房蒸馒头了。这是我十五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小店的老主顾们都爱吃我家的现蒸馒头。我叫张秀英，今年四十九岁，和老伴王德明在江南小城开了这家“德明小店”十五年了。

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张姐，馒头好了没？给我来两个！”

“好嘞！”我赶紧应了一声，打开蒸笼，热气腾腾的馒头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厨房。

正忙着的时候，我听见二楼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儿媳妇陈雪梅急匆匆地跑下来：“妈，让我来帮您！”

“不用不用，你去幼儿园还得带孩子呢，快去准备吧！”我一边往塑料袋里装馒头，一边笑着说。

雪梅是个好孩子，从嫁进来就帮我干这干那的。虽说现在辞了幼儿园的工作，跟着建军做网店，但早上还是雷打不动地起来帮我。

想起建军，我心里就一阵发愁。这孩子大学毕业就不愿接我们的小店，非说要做电商。前几个月找他大伯王国强借了三十万，说是要做什么网店批发生意。

“妈，您又发愁了？”雪梅递给我一杯热水，轻声说道。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快去忙吧。”

雪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上楼去了。我知道她也在担心，建军这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的，连饭都吃不下。

这时，老伴德明从外面进来，脸色有点不好看：“秀英，刚才我碰见老王了。”

“哪个老王？”

“就是隔壁卖水果的，他说看见咱建军昨天晚上在街角躲着跟人吵架。。。”德明说着，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捂着胸口直喘气。

我赶紧递给他一杯水：“你别急，慢慢说。”

“他说。。。那人好像是在追债。。。”德明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了。

“德明！德明！”我慌了神，大声喊道：“雪梅！快下来！你爸晕倒了！”

雪梅和建军飞快地跑下楼来，我们赶紧叫了救护车。这一折腾，天已经大亮了。

在医院里，医生说是心梗，需要住院观察。我正发愁医药费的事，建军突然说要出去打个电话，结果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妈，我出去找找他。”雪梅说着就要往外跑。

我拉住她：“别去了，让他静静吧。”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医院照顾德明，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抬头一看，大伯王国强带着两个伙计闯了进来。

“张秀英！你儿子王建军呢？让他给我滚出来！”王国强气得脸都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迎上去：“大哥，有什么事您慢慢说。。。”

“慢慢说？那三十万是走路钱啊？你儿子拿了钱就玩失踪，这事能慢慢说？”王国强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叠欠条。

我颤抖着接过欠条一看，可不是嘛，三十万整，还写着半年后还清，现在都快到期了。

“大哥，您再给点时间。。。”我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德明又晕过去了。

我手忙脚乱地按铃叫医生，王国强看了看病床上的德明，冷笑一声：“张秀英，我看在德明兄弟的份上，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记住，三天！要是还不还钱，我就去法院告你们！”

等医生把德明抢救过来，已经是下午了。我坐在病床前，看着德明苍白的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时，雪梅端着饭盒走了进来。看见我在哭，她放下饭盒，蹲在我面前：“妈，您别哭了，建军的事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我赶紧擦擦眼泪。

雪梅咬着嘴唇说：“他。。。他被人骗了。那个所谓的批发商，收了货款就跑了，电话也打不通了。。。”

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三十万血本无归，这可怎么办？

“妈，您别担心，我来想办法。”雪梅说完，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我守在德明床前，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我想起了金店里那对金镯子，那是我和德明结婚时置办的，一直舍不得动。

第二天一早，我趁雪梅还没来，偷偷溜出医院，直奔金店。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雪梅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妈！”雪梅看见我，愣住了。

我赶紧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雪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现金。再仔细看她的手腕，我这才发现，她结婚时戴的那对金镯子不见了。

“你。。。你怎么能把金镯子卖了呢？那是你的嫁妆啊！”我眼泪又涌了出来。

雪梅抱住我：“妈，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建军现在还没回来，爸又病着，这个家不就指望咱娘俩了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王国强打来的：“张秀英，时间到了，你把钱准备好了没有？”

我看了看手中的信封，深吸一口气：“大哥，您来医院吧，钱我准备好了。”

半小时后，王国强来了。看见我手里的钱，他皱着眉头数了起来。数完，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雪梅：“够了，连利息都够了。”

这时，雪梅突然跪在地上：“大伯，求您行行好，别把这事张扬出去。建军他。。。”

“傻丫头，你快起来！”王国强一把扶起雪梅，看见她空荡荡的手腕，叹了口气：“你的金镯子呢？”

雪梅低着头不说话。王国强摸了摸鼻子，从钱里抽出一叠来：“利息我不要了，你们留着给德明治病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雪梅，你是个好媳妇。改天我让你婶子来看看德明。”

这话说完，病房里一片寂静。我和雪梅相对而坐，都掉下了眼泪。

又过了两天，建军终于回来了。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看见病床上的德明，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爸，对不起。。。”

德明醒过来，看见儿子，挣扎着要坐起来。雪梅赶紧过去扶他：“爸，您别动。”

建军抬起头，看见雪梅手腕上空空如也，愣住了：“你的金镯子呢？”

雪梅笑了笑：“放着也是放着，卖了换钱多好。”

建军一下子扑在雪梅怀里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街坊们后来都说，陈雪梅是个傻媳妇，为了婆家连嫁妆都卖了。可她却总是笑着说：“这个家，要的不就是这么个过日子的劲头吗？”

一年后的今天，德明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建军也重新开了一家小超市，规规矩矩地做生意。至于我，每天天不亮还是要起来蒸馒头。

前几天，我特意去金店，买了一对新金镯子送给雪梅。她戴上金镯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时，德明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馒头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闺女，尝尝爸蒸的馒头，保准比你妈蒸的还好吃！”

雪梅抹了抹眼泪，咬了一口馒头：“嗯，真香！”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雪梅手腕上的金镯子上，闪闪发亮。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这个家，总算是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