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每当置身于武汉黄鹤楼,唐代大诗人崔颢的千古名篇、七律《黄鹤楼》,都会复现在脑海中。
登黄鹤楼之巅,向西北方向极目眺望,目光穿过奔流不息的长江,到达20公里以外的东西湖区。这里曾经是武汉最偏远的郊区,因为其一部分属于武汉以西的县级市孝感管辖。但自东西湖区成立以来,其吸引了诸多湖北省内及附近的外省人员,其经济发展速度飞快,如今已经成为武汉经济实力第三强的行政区。
然而,在东西湖区再向西30公里处,有一个历史文化名城,却因为东西湖的成立、兴盛而远离了武汉的怀抱。甚至当地网友还说,如果不是当年成立东西湖区,他们的家乡早就回归了武汉。那么,这个历史文化名城是哪里,它的前世今生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因汉江传承而过得名,自古便与武汉有着不解之缘
汉川市,今属湖北省孝感市,为县级市。其最早置县于南北朝时期,北周武帝保定元年(公元561年),得名于汉江横贯全境。汉江是整个长江流域的最大支流,全场1755千米,自古以来便有“江淮河汉”(长江淮河黄河汉水)之称。汉江发源自陕西宁强县,流经陕西、湖北两省,从孝感流入穿汉川市区而过,直至省会武汉市汉口区龙王庙汇入长江。
而汉川这座城,正像汉江在武汉入长江的归宿一样,与武汉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湖北是荆楚文化的发源地,自春秋战国时期起就是楚国地盘的核心地带。始皇帝嬴政灭六国后,秦帝国实行郡县制,汉川属于南郡。到了汉代延续该行政区划,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著名的“孙权以妹嫁刘备”“鲁肃借荆州(南郡)”,就发生在汉江流域,原因在于当时的汉川处于荆州南郡(今湖北荆州)与江夏郡(今湖北武汉)接壤之地,属于战略物资转运重地;而到了唐代,汉川隶属于汉阳郡(治所在今武汉市汉阳区),以至于自那之后超过1000年的时间,汉川都在行政区划上属于以武汉为核心的地区。
我们对照图片来看会更直观一些:如今的武汉东西湖区原本属于汉阳县,汉川县(1997年汉川撤县设市)紧邻汉阳县以西,而汉阳县(今汉阳区)属于武汉三镇之一(武昌、汉阳、汉口),原汉阳县东南方向与武汉今日的三环区域紧密相连。如今的汉川划归孝感市,但孝感地区地域、风俗都与武汉有着明显差别,反倒是与武汉的文化紧密相连。
1949年5月,我军百万雄师过大江,汉川全境解放,国民党汉川县政府不复存在,我党汉川县人民政府成立,并属于鄂中/沔阳专区管辖。建国后的1951年,沔阳专区撤销,汉川县属于孝感专区管辖。但时间不长,1959年11月,孝感专区同样撤销,汉川以及整个孝感地区全部划归武汉市,武汉的体量达到了历史最高峰。
行政区划变迁让汉川几度易主,武汉围湖造田遂有东西湖
要多说一句,在1950年代,也就是建国十年左右的这个时间点,大概是新中国历史上行政区划变更最为频繁的时期。当时国家刚刚完成三大改造,但没多久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为了平衡国内不同地区的发展速度,解决迫在眉睫的吃饭问题,行政区划不停在进行更改。例证则是,1950年前后,我国根据经济、军事发展的需要,共设有11个直辖市,到了1958年又只剩下了北京和上海2个直辖市。直到1967年天津脱离河北、1997年重庆脱离四川重返直辖市,我国的一级行政区规划才正式尘埃落定。
一级行政区的变化都如此频繁,更何况各个省内的变化,特别是省会城市所领的区县。
前文我们提到过,1959年底行政区划调整,孝感地区全部归属了武汉市。而不到2年之后,孝感专区重新建立,处在孝感正南部的汉川,又一次回到了孝感地区。1970年,孝感专区改称孝感地区,汉阳依然属于该地区;1983年,孝感县撤销,设置县级市孝感,但将本属于孝感地区的黄陂县划归武汉;然后就是1993年6月,孝感市升级为地级市,4年后汉川县撤销,设立县级市汉川,由孝感市代管。
在这里我们可以注意到一个细节:原本属于孝感的黄陂县划归了武汉,但汉川并没有。根本原因就是,汉川县与黄陂县中间隔着汉阳县,近水楼台必定先得月。要知道,如今武汉的天河国际机场,就位于武汉市黄陂区。而原本汉阳县中汉水以北的大部分地区,都并没有划到后来的汉阳区当中,而是于1958年改建为东西湖区,这也为如今武汉市乃至湖北省中部的行政功能区划奠定了基础——
黄陂归了武汉,汉阳一分为二,南边融入武汉市区,北边融合了原来的汉川、孝感、汉阳、黄陂四地的土地,成立了面积495平方公里的武汉市东西湖区。自此,汉川彻底被东西湖隔开,无缘回归与他们生活和习俗更加接近的武汉了。
之所以成立东西湖区,也跟湖北省境内的地理、水文特色有着重大关系。
随着1958年武汉行政区划的确立,湖北省政府开始了“围湖造田”的工程。我们都知道,当时因为人民公社化运动,需要大量的可耕种良田;再加上当时国家内外环境相对平稳,不再以军备作为国家发展第一要务,人口数量激增,所以吃饭问题再一次被摆在了台面上。
但大约在100年以前,当时的湖北省中部地区,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湖泊上百个,其中最大的两个湖,就是位于今汉江以北的东湖和西湖(不是杭州那个西湖)。大量湖泊不仅导致交通不便,更让可用土地数量极少。所以从1957年初开始,我国便开始了“沿海地区围海造田。内陆地区围湖造田”的工程。经过几年时间的开垦,97平方公里的西湖已经被开垦为耕地,东湖的一小部分得以保留。后来的东西湖区也因此得以命名。
东西湖区水资源十分丰富,其湖泊基本都有蓄水功能,调蓄库容约为3300万立方米,尽管只有围垦填湖之前的三成,但多出来的耕地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
为了填湖造田,湖北省从东部的黄冈、北部的孝感乃至北方临省河南调集了大批的外来人员东西湖地区。人口激增后的东西湖,拥有了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为几十年后的经济崛起奠定了基础。
统筹兼顾让汉川不划回武汉,行政区划与人文本就未必全等
东西湖地区古时候属于传说中的“云梦泽”,如今孝感市云梦县就是以云梦泽得名的。可想而知,古代的时候这里本就是一片汪洋泽国,能发展至如今的规模,已经是人力所能及的极限状态。
而东西湖区自从建成之时起,其定位就是武汉乃至整个湖北中部地区的“大后方”,即农业生产基地。1958年初,这里成立了武汉最大的国营农场,也是当时在全国都罕见的城市近郊大农场,有人评价为“先有大农场,才有东西湖”,后来等到填湖造田主体工程完成之后,先后又成立了15个规模以上的农场。这些农场的规模之大,让毛主席得知后都这样评价:“全国城市里能有如此大的农场,武汉要算是第一了”。
而且,如今的东西湖全区的境内依然有大小湖泊,且有些地沼泽化严重,土地属性甚至只能从事养殖业或者渔业,如今的工业开发状态基本已经到达了天花板,其发展上限不会超过武汉中心城区。
直至现在,东西湖区的GDP已经是武汉全市第三,武汉地铁1、6号线都已经修到了东西湖,但其根本属性依然没有改变,即武汉市的“大粮仓”,不可能在短期内融入武汉市区,毕竟其肩负的历史使命依然任重道远。
东西湖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距离更远的汉川了。看地图我们就能得知,原本的汉川就与武汉三环隔着汉阳县,这种地缘环境并不只是撤销一个东西湖区就能改变的。汉川不融入武汉,其发展可能会受到一定影响,但这只是站在汉川人民的视角考虑问题。一旦将高度上升至武汉乃至湖北省,就很容易发现其离开武汉的意义。
汉川及东西湖等临近武汉的地区,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要疏解省会城市的资源集中问题。大城市都有所谓的虹吸效应,人口过于集中至武汉市中心,对于全省经济的综合考量是较为不利的。更何况,湖北省内水资源众多,长江穿省而过,难免碰上自然灾害。一旦洪水袭来,东西湖、汉川可以成为武汉的“粮仓”,其所建水库也能协助武汉蓄洪,确保让大多数人免受洪水侵袭。
所以,即便没有东西湖区的成立,汉川想“回归”省城武汉的愿望,也不是那么容易实现。
当然,我们也能理解很多汉川网友说的“回归武汉”的想法。毕竟,曾经属于武汉管辖,且文化习俗均与武汉大体相同,“与有荣焉”实属正常。但纵观近百年来我国的行政区划,文化背景相同却因行政区划被分开的案例也比比皆是。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陕西汉中:其历史、人文等特色均与其南部的四川省更为接近,历史上的汉中也曾长时间属于四川(益州),三国时期蜀臣杨洪对丞相诸葛亮所说的“若无汉中则无蜀矣”,就能看出汉中与蜀地的关系之密切。但因为各种原因(主要是地形原因容易形成割据势力),自元代开始汉中就隶属于陕西省管辖,如今的汉中方言已经形成了中原官话+西南官话的组合。
另外还有江苏徐州、安徽亳州等地。淮海地区的行政区划十分不好界定,徐州自古以来便受到齐鲁大地的文化影响,各方面生活习俗跟其相邻的山东更像。但为了政治稳定需要,以及平衡各地经济发展,将靠近山东的徐州划归江苏,将被河南包围的亳州划归安徽,都是平衡考虑的结果。
不过这也造就了一个奇景,就是很多历史名人在千年之后或脱离了关系,或成为了老乡。比如来自山东临沂(古称琅琊阳都)的诸葛亮,与来自江苏徐州的东吴头号文臣张昭(古称彭城国)不再是同省老乡关系(琅琊与彭城古代均属于一级行政区徐州);而本属于豫州的沛国谯郡人曹操和华佗(今安徽亳州人),却跟属于扬州的庐江舒城人周瑜(今安徽合肥人)成了安徽老乡。
而这样的奇景,对于现代的经济发展,并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行政区划的安排真的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其考虑的不能仅仅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地理环境,更多考虑的还是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发展需求。东西湖区的成立、汉川划归孝感,本质上都是经过综合考虑后,最能平衡各方资源的结果。其目的都是为了可以让各地区通力协作、共同发展,这才是行政区划分的终极目标。
当然了,汉川网友的“武汉梦”还有另一种实现的方式:有网友支招,如果把东西湖区并入汉川市,这样的话汉川也可以跟武汉市辖区地域处于相连状态,文化相通,经济又能共同发展,何乐不为呢?
考虑到2022年东西湖区的地区生产总值(GDP)是1652.11亿元(人民币),而汉川市2023年度GDP则是873.21亿元,这是一个可行的建议么?
所以,各地方发展依然要围绕着“全国一盘棋”的思路进行,毕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各地区经济发展、人文环境都不尽相同,但包括行政规划在内的所有举措,最终目标都是互惠互利、让利于民,为了让人民过上更高品质的生活,为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这是我们整个国家的愿景,是所有中华儿女的心声。
毕竟,我们不是1300多年前的唐代大诗人崔颢。在宦海沉浮多年始终郁郁不得志的他,登上武汉黄鹤楼之巅的时候,即便写出了让诗仙李白都佩服不已的七律《黄鹤楼》,也只能感慨悲伤于自己的命运,叹恨大唐由盛转衰的悲凉,发出那一声力透纸背的感慨——“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参考资料:
[1]汉川市人民政府.汉川市情简介[N].汉川市人民政府网站,2018-12-01.
[2]地方志.东西湖区志[J].武汉地方志数字方志馆.
[3]马里波.1957:东西湖大围垦的几个版本和传说[J].湖北文史,2021-01(089-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