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冬天,农业生产大跃进,各村各社都在大搞水利。我们的农业社,生产一向赶在别社前面,搞水利当然也不落人后。我们组织了一支打井突击队,领着大家热气腾腾地干开了。
奋战了两个月,打成了九眼井。嘿,不说工作进行得挺顺利,而且水也旺极了,社员们个个高兴,我也高兴的不得了。
没等我乐够,谁知偏偏出了岔子。我们在生产资料公司订购的十五部锅驼机,只给了四部,其余的怎么也弄不来了。为这事,我们社的支部书记郭正明去城里跑了几趟,结果都是空手回来。
眼看春耕就要开始,怎能让井闲着不浇地?大家都发起急来。我是社主任,更急得不行,心想:县里各机关都有熟人,再说我家老二又是县委书纪,他能不帮个忙?我决定亲自出马去试试。
东照村的五眼井都瞎了,现在还用不着这东西。我却急等着用,况且订货又比他早不给我們对喝?
跑进城,到生产资料公司去一看,还好,仓库里还存着三部锅驼机。我理直气壮的马上要带着回村,可是公司里的人却说,这是给东照村留下的,说什么也不给。
他们不给,我可有办法:到县委去找老二,他是分工管农业的,只要他说句话,问题不就解决了?我掉转屁股直向县委跑。
昨天后半夜,高书记从葫芦水康来过一次电话,现在不知道他又在什么地方了
赶到县委办公室一问,喉,真不凑巧,老二在两天前就下乡了。看样子一时找不到他,我只好空着手回村去。
那好极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今天你己經走了七八十里,还是先回去歇歇吧。老二今晚能不回来探探家?
走到村口,迎面遇上了郭正明。他见我走得直喘粗气,问道:“怎么样?交涉到了没有?”我把经过情形说了,郭正明打着哈哈道:“这可巧了,刚才听邮递员说,你家老二和乡党委李书记正在东照村检查工作哩!
我说:“那可不一定。老二这个人,工作一忙就什么都不顾,上次下乡时,路过村口也没回家来看看,万一今晚不回家,岂不把大事误了?我打定主意,连村也没进,拔腿就上东照村去找老二。
东照村离我们柳庄只有七里路。我一路小跑,走到离村还有一里来光景,只见前边井架下围了一大伙人:老二、李书记、通讯员小贺和东照村的社于部们都在那里。
我一看东照村社主任老田愁容满面,向他问了问,才知道这眼井又失败了。我对他很同情,但也有点高兴。这倒不是我幸灾乐祸,而是觉得那三部锅驼机更有可能拨给我们社里了。
老二见我来了,开口便问:“咱村打的井怎么样?水旺不旺?”我笑我听了很乐意,心想:让你们看看那些井,再谈锅驼机的事,就更好办了。
这时,老二转过身向老田说:“这眼井又失败了,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我以为老田这下总给问住了,哪知他却响亮地回答道:“我们还要到村南去试试,反正找不到地下水决不罢休!
老二高兴地接嘴说:“好!有这么粗的于劲就好!”他跟老田又谈了一些其他的工作,接着,就和李书记、小贺跟着我往柳庄走。
我捐在小贺的自行车上。路上他悄悄地告诉我:“老大,今天不要让高书记去看井,让他休息吧。昨天他一夜都没合眼。”我回头仔细看了老 二一眼,当真比前些时瘦了。我下定决心,今天不跟他谈工作。
进了村,刚到农业社门口,我老二媳妇冬梅,领着一伙妇女正往车上装粪。妇女们见老二回来,马上乱哄哄地向她开起玩笑来。
冬梅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还像新媳妇似的,本来就爱脸红,经众人这么一逗,她的脸一下子变成了块大红布。正在这当儿,可巧我女小梅放,学回来了,一见老二,就起小嘴扑了过去。
那伙妇女听了老二这句话,岐岐又向冬梅逗开了。我见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地楞在那里,便说:“你快回去做饭吧,还有别的客人哩。”老二听我这么说,笑了笑,就把自行车递给了她。
我一听老二要去看井,忙阻挡说:“算了,明天去看吧,隔一晚井也飞不了啊!”李书记也帮着我劝他休息。可是老二执意不听,说:“你们不去?那我一个人去。”我一看劝阻不了,只好领他们一块去看井。
一到村北面,老二他们就被高高的井架子、安装在井上叶着黑烟的锅驼机吸引住了。地里到处是人:打井的、修渠道的、浇地的···。人们看见老二和李书记来,于得更欢了。
我先把他们领到九号井上。那十匹马力的锅驼机带着六寸水管“突、突、突”不停地响着,白华华的流水,从出水口上冒起有尺把高。我老二看得挺高兴,一时爬上井去看看,一时又向锅驼机手问问出水情况。
这时,郭正明忽然走来,凑着我问:“怎么样?高书记答应了没有?” 我说:“还不到时刻哩!“我摸透老二的脾气,要是他不应承的事,说破嘴也是白费。现在我的措施就是先摆事实,让他看看没有锅驼机行不行?
每眼井的出水量每小时多的一百吨·少的四十吨如果十五眼井都打成,平均按五十吨算,一夜能浇地一百多亩。
我引着老二把几眼在冒水的井都看了,还故意让他看了看五眼没有安装机器的井。我像一个熟练的讲解员似的,把每眼井的出水量和灌溉的耕地面积,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
我己經想下办法了:把井水合在一起送到渠道里,另外我假还創造了一条不渗水的渠道。你才说全村都能变成水浇地,可是村南离这里有五里多,修这么长的渠道·水流过去不就渗完了媽?
老二看完了最后一眼井,忽然问道:“你们为什么把井都集中到村北?”我说:“别的地方都打不出水来,只有这里地下简直像个海,随便打到哪里都有水。
老二听说有不渗水的渠道,急忙问我在哪里。我向九号井那边指指说:“我们在那里试筑了一段··”老二没等我说完,就说:“走、走、看 看去。”他领着头直向九号井跑去。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地里只有打井的人还没收工回去。老二在渠道上察看了好久,用手试了试渠道的硬度,随即向我提出了修渠道的原料、人工、成本、效果等等许多问题。我有问必答,一一对他说个清楚。
老二听完我的话,高兴极了,忽然叫了我一声“大哥”。他平时和我讲话,总是叫我老大,只有在批评或表扬我的时候,才用这个称呼。当时他说:“大哥,你们办了件好事,把渠道渗水的重要问题解决了。
接着,老二回头向李书记说:“老李,你要帮助他们把这个经验总结一下,在全县推广。还有一个材料也要总结:水源丰富的地方,集中打井,合流运送。这样打不出井来的地区也能浇上水。
十五眼的题还解决不了哩。你不见现在刚打成的九眼,倒有五眼開在那里?没有抽水机的动力
说到这儿,老二又问我道:“你们打算打多少井?”我说:“十五眼。”他追问道:“为什么只打十五眼?”我一看时机来了,便把理由说了出来。
老大这个意见倒值得考虑考虑。
我怕他把话岔开,忙单刀直入地说:“县上拨给东照村的三部锅驼 机,我看最好还是先给我们。他们并没有打成,有了机器也是闲着。”李书记大概被我说服了,他也帮着我说起话来。
可以,把东照村的三部和西照村的两部全搬过来。
天已经黑了,老二一屁股坐到渠道上,一声不岐,皱着眉头拼命地抽烟,烟头上的火光一闪一闪,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大家谁也不说话,静了好一会,老二终于开口了。
我看把东、西照村的打井架子,全部集中到这里来,三个村联合打井。将来这里可以成立个井水灌溉站,三个村的土地都能变成水浇地了。
我喜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老二可没等我乐够又出了个主意。我一听,刚才的高兴一下烟消云散。喉,我的好老二,这不是给我们机器,干脆是要用我们的井,浇东、西照村的地!这怎么能行呢?
这没有关系,你們不是創造了不渗水的渠道?全部渠道都搞成三合土的,多开几座石灰窑。他们两个村最远的离这儿有十来里,渠道太长了,那怎么能行。
李书记听了老二的话可高兴啦,连连称赞说:“这真是个好办法。要 是三个村全部土地水井化了,能增产多少粮食啊!”他回头问我道:“老大,你的意见怎样?”我想找个理由挡他一阵,谁知又被老二顶了回来。
干脆拉倒吧,我們不要他的锅豌机了!大哥,这可不行。社会主义大协作嘛·这样做对群众有利,你怎么只看到自己脚下的一点地!
老天爷,翻来复去还不是我们村吃亏?这是自搬砖头自压脚呵。我越想越不是味儿,一挥手,索性打退堂鼓了。
他给我说了半天道理,我都没有听进去。最后,老二大概冒火了,叹了口气说:“大哥,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自私!”我一听这句话可气坏了,二话没说,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沉着头只顾往前走,心里难过极了,批评我自私的人就是我的弟 弟,我的入党介绍人,不,他还是县委书纪呢!我煞费心力为农业社办事,结果给组织上留下这么个印象。我想想伤心,鼻子一酸竟流下眼泪来了。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自已也不知要到哪里去。想着、走着、走到一条地上,一步没踏稳,差点摔下去,幸亏后边有个人拉了我一把,才算没有摔倒。
你是县委书记,我是你的下级,只要你下命令,就是把我們村里的地都始东,西照村,我也只得服从!
我才只是个意见麻,你不同意就算了,何必说气话呢。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老二。大概他一直在我后边跟着哩!我没好气地说:“我这号自私自利的分子,摔死了也没关系!”谁知老二并没生气,和和平平地说:“别说气话,就算我批评得不对,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的火呀!
老大,我知道你一心一意想把农业社办好,站全村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你知道就好!
我见老二软了,满肚子的气也平了些,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老二也跟着坐到我旁边,掏出纸烟递给我一支,随后他自己也点了一支,接连吸了几口烟,又跟我说开了。
我们就这样的坐着,抽着烟,谁也不再说话。过了好大一阵子,老二忽然跟我扯起过去的事情来。我们东一句西二句,从我爹死后一直扯到我们 村成立农业社。
我爹是在三十年前被地主逼死的,我娘悲悲切切不久也得病死了。那时我老二还只六岁,我老伴是十五岁的小媳妇,全家就靠我一个人当长工,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活。
我一条心都放在老二身上,决心要把他扶养成人,省吃俭用积下了点钱,送他进学校念书。
可是只念了三年,我们这地方遭了旱灾,地主借口灾荒重,工线只给一半。老二知道了这事,死也不肯再念书,偷偷跑到邻村去给人家当了小工
我这个没出息的哥哥,竞连一个弟弟都供养不了。我就连夜跑去找老二。走到那边,已经三更过了,老二却还在井上打水,我一见他就哭着叫他回家。可是老二不愿意让我替他受罪,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过了几年,日本鬼子打来,老二参了军跟着八路军走了,一去八年没回家。我也知道打鬼子是件好事,但是心里总舍不得老二,吃饭、睡觉也在想着他。
直到抗战胜利后,老二才离开部队回到我们这个区,担任了区委书记。1947年冬天,我们村里进行土地改革,正好这工作是由他负责领导的,这样他才算在家里住了两个月。
那时我的思想很落后,连剥削和被剥削的关系也弄不清。老二就启发我,整天向我进行教育。我在他的帮助下,终于觉悟了,成了土改中的积极分子,大家选我当了农会主任。
士改结束以后,我觉得自已已经苦了大半辈子,算了,只愿我老二早点成家立业,过几年好日子。于是,我一心埋头搞生产,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要为老二置一分家当。
1950年冬天,碰到了一个好机会,村里刘成黄的爹害病死了,欠下一大笔债,准备把分到的地卖掉五亩还债。我一打听地价很公道,就决定买下来。谁知事情还没谈妥,老二得到信息,连夜从区里跑回来找我。
一见面,老二板起脸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他说: “你还是农会主任哩,真丢人!你被人剥削了半辈子,想不到如今也想当剥削阶级了。”我听了这番话,气得眼前发黑,好心肠被他当做了驴肝肺!
你这份心我全明白,不过只是为了我一个人,这有什么意思呢了到头,个体农民是抗拒不了天灾人福的
我越想越气,摸黑跑到爹娘坟上大哭了一场。正哭得伤心,老二也来了,他劝住了我,还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说贫农要翻身,只有走合作化道路。
最后我到底被他说服了。第二年一开春,就组织起五户人家,成立了个合作社。
我的劲总算没白费,第一年的生产搞得不错,第二年社就扩大了两倍。但是这年偏偏遭了旱灾,粮食收的很少,除了少数家底厚的人家,不少社员吃的都发生了困难。
临过年,冬梅从城里挡回五块钱来,要我们老两口好好过个年。我自已没舍得花,赶到集上买了七斤半肉,给各个社员家都分了一点,好赖让大家包顿饺子吃。
人多肉少,分来分去,最后只剩下几根骨头。我拿回去和老伴熬了些汤,总算过年动了点荤腥。
我一条心都搁在农业社里,常常起五更睡半夜,农业社就一年比一年扩大,生产一年比一年发展。从初级社到高级社,我有哪些事儿不尽心?说我别的都可以,说我自私自利可受不了。
你这些千媽!我哪会忘记。你可记得入党宣誓时说的一句话:为共产主义事业奋丰到底!
谈到这里,我的气又涌了上来。老二轻轻缓缓地说:“这点我完全了解,可是你记不记得入党时的情形?”我忙说:“这个我怎么会不记得?”
老二说:“记得就好,共产主义事业是全人类的事业,不是一个村子的事业;一个村的生活提高了,不等于共产主义·………….”我听出苗头来了, 嗨,原来他绕了个大圈子,说来说去还是说的刚才那回事。
本位主义也不是共产主义思想呀!为什么会犯本位主义呢?只因为在大集体内只看到自己单位的利益
就算我的看法不对,也不能给我戴自私的帽子呵!顶多不过有点本位。
我一面听,一面磨:和东、西照村合起来打井,这有什么不好?他们多打粮食,不也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吗?喉,我怎么鬼迷了心窍,连这个,弯也转不过来。不过我想到老二说我自私,心里还是不服气。
老二说得有条有理,我听得口服心服,顿时觉得满肚子的气恼都消了,心里也痛快了。在往回走的路上,我问什么时候和东、西照村开会研究打井问题?老二说就在今天晚上。
我们回到社办公室,还没坐定,就听见“滴铃,滴铃”一阵自行车铃声。接着,小贺领了东、西照村社主任、支部书记和水利委员们走进院里。
东照村社主任老田,走进门就三脚两步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手说:“老大,修渠、打井,我们村决不白占用你们的地,只要你一句话,就解决生产上一个大问题。”这两个村的其他于部,也眼睁睁地直向我望着。
这时,只见小贺低声细语地向老二问着什么,老二只是笑着不岐声。我一看便对大家说:“伙计们,小贺一定把我刚才的事向大伙广播了,可是谁也有一时想不通的时候·我没有问题,就这么办:合到一起集体打 井!
话音刚落,满屋子的人马上乱哄哄的叫喊起来,根本听不清谁在说此什么。我见大家高兴得这样,连忙大声喊道:“伙计们,别高兴得过早了, 下边还有一着难棋哩。光我一个人思想通了还不算,群众难说啊。
老二接口说:“别把群众的水平估计得太低了。占地补地,占工还工,合伙打井是为生产,不是叫哪个社吃亏。群众一定能通。”正说着,外面拥进一伙人来。
这伙人是李书记、郭正明和我们社里的生产队长、社务委员。原来他们已经和群众讨论过这问题了。李书记一进门,便喜笑颜开地向老二说了开会的情况。
郭正明插嘴问我说:“老大,怎么样?”我笑道:“你要怎么样?带了这许多人和我辩论来啦?”说的大家都笑了。就在这欢笑声中,我们开始讨论合作打井修渠的事。
老二·打井的事好办,提水工具可是大题,眼下三个村的鍋乾机总共才九部。
这样吧·把县上存的那部百的发电机给你纲,把你们的九部鍋耽机调给别的地方。这样不要说提水· 磨面,照明都够了。
我们决定在春耕前再打二十眼井,突击把渠道修成。这工程需要大批砖瓦和石灰。东照村有这号人材,老田自告奋勇把烧砖瓦的任务包下来;我 们和西照村担任了烧石灰的工作。花多少料,出多少工,将来一并结账。
老大·你己經跑了一天了,快回去睡吧,我个人办得了。我比你经验多点。再说我心里热烘烘的点也不想睡
讨论下来,决定连夜把东、西照村的井架子搬到我们村里。李书记和那两个村的干部就回村去搬运。我和郭正明领着他们的水利委员去看打井的地方,以便井架子搬到就能马上安装。
我临出门时,回头对老二说:“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去睡吧。”老二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心不在焉地说:“对,等一会我就回去。”我没有再说什么,就往外走了。
我们走到地里,东找西看,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初步选定了十几处打井的地方。两村的水利委员急着回去汇报,我和郭正明也回村去休息。
啊·是大哥呀。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大嫂在我家哩。怎么你还没有睡?
天色已经透出鱼肚白,我走到家门口,一看院门虚掩着,推进门去,只见我老二屋里还亮着灯光。冬梅听见院门响,忙从屋里出来问话。
我跟着冬梅走进老二屋里。见炕上铺着两床整整齐齐的被子,小梅已经睡着了。我老伴坐在炕沿边纳鞋底,一见我就埋怨道:“你呀,真越老越胡涂了,老二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就把他缠住不放手啦!
我不由得暗暗叫屈,心里说:“呀哟哟!看我受的这夹板罪,是我缠住他啊?”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跟她说得清的,便耐着气说:“你是明白人,你为啥不到社里去叫他?”
喉!真没有见过你弟兄俩这号人个赛一个。
老伴没好气的冲着我道:“你还猪八戒倒打一耙哩!我没叫?我来回不知跑了多少趟,腿都要跑断了,他只是不肯回来··
·”我不等听完,就说:“我去叫他。”就着,扭身便向外走。
跑进社办公室,看见小贺呼噜呼噜伏在桌上睡着了。老二却精神十足地拿着话筒在打电话。我又是疼他又是恼他,气呼呼地喊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于工作是这样于法?
老二向我摆摆手说:“别打岔,别打岔。”接着又对话筒说开了。我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听了半天,才知道他是在向地委汇报我们三个村合作打井的事。老二继续说:“县委决定今天上午开县委扩大会,研究他们的经验……
打完电话,老二放下话筒,伸了个懒腰,高兴地对我说: 知道你做了件多么有意义的事呀!集中在水源丰富的地区打井,解决渠道渗漏问题,这个措施,能够把好多地方的生产推向一个新阶段。
我听了脸上火辣辣一阵热。这是我的功劳?鬼知道!我真佩服老二能在普通的事情上看出大意义来。正想着,只见老二连摇带喊地把小贺叫醒。
这一下,我可冒火了,冲着老二说:“老二,你太不近人情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连家门都不进就回去?”老二听了露出为难的神气说:喉呀,这真个有点那个,太那个啦。走走,回家看看去。
你把东西收拾好,馬上到东照村去通知李书,一块回县委会,我随后就回去
我生怕他跑掉似的,和他肩并肩地朝门口走。刚跨出门,老二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又对小贺叮嘱了几句。
冬梅,你还不快拿个等把老二扫出去。
老二跟着我回到家里,一进门,我老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着老二的小名说:“呀呀呀,二保,你还认得家吗?你是大领导,这个家放不下你啦,你回来做甚?
我知道你这人光愿不烧香。
冬梅没说话,捂着嘴只是笑。老二笑着说:“用不着扫,我马上就走哇。”我老伴一听,忙问:“什么?马上就走?”老二说:“是呀,我有事,等闲了,我一定回来住几天。
老二边说边走到炕前亲了亲睡着的小梅。我老伴一看这情景,转身就往外走,还回头扫了我一眼说:“你这糊涂虫,还不走,等甚?”我给她一提醒,便知趣地跟着她走了。
我和老伴回到屋里,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院里响起了脚步声。我从窗里向外一望,看见老二推着自行车,车上原封不动地绑着那卷行李,冬梅跟在后边,送到了院门口。
我见老二走了,连忙从屋里奔出来,跟在后面追。追到街上,看看还是追不上,我就通通通一直追到村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追他。当我追出村口的时候,太阳刚刚出山,可是老二飞快地踏着自行车,迎着光芒万丈的阳光去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