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阳光总是姗姗来迟。我推开医院病房的门，看见婆婆张美芳又在给正在输液的丈夫张志明掖被角。
“雨薇来了？快来喝碗汤，我今天炖的老母鸡汤。”婆婆笑眯眯地从保温桶里倒出一碗汤，递到我手里。碗里飘着几片枸杞和红枣，香气扑鼻。
这已经是丈夫住院的第三个月了。那天凌晨接到医院电话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好在张志明虽然车祸受伤严重，但保住了性命。
记得刚结婚那会儿，我总担心婆媳关系处不好。张美芳是退休会计，一辈子精打细算，性子也比较强势。没想到这次丈夫住院，婆婆不仅主动承担起照顾儿子的重担，还一直在照顾我。
“医生说小明昨晚睡得不错，今天的各项指标也都稳定。”婆婆一边收拾床头柜，一边轻声说道，“你先喝汤，待会儿还要去上班呢。”
我在床边坐下，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丈夫。他脸色依然苍白，但比刚出事那会儿好多了。输液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就像时间的细流，缓慢而清晰。
“妈，这个月的住院费我下午去交。”我喝完汤，把保温杯还给婆婆。
“行，你先去上班吧，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对了，今天的汤里我加了当归，补血的。”婆婆接过杯子，又叮嘱了一句。
走出病房时，我看见隔壁床的李大姐正在跟她儿媳妇吵架。“你说你一个月才来看两次，现在又说要回老家，这不是成心不管我儿子吗？”李大姐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帘传来。
“你看看人家小林，”李大姐指着我的背影对儿媳妇说，“人家婆婆天天给煲汤，两个人配合得多好。”
我加快脚步走向电梯。这种被人当做典范的感觉让我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对婆婆的感激。结婚三年来，我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原本以为这会成为婆媳关系的隐患，没想到婆婆从来没有因此说过我的不是。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今天公司有个重要会议，我得赶紧过去。
“雨薇！”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是我的闺蜜王秀英，这家医院的护士长。
“秀英，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上班啊？”我停下脚步。
“夜班啊，这不刚准备下班。”王秀英走到我面前，欲言又止地看着我，“那个。。。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啊，婆婆天天给我炖汤补身子。”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哦，那就好。”王秀英似乎松了口气，“对了，你婆婆最近是不是经常去住院部六楼？”
“六楼？那不是中医科吗？我不太清楚。”我摇摇头，“可能是给我丈夫抓中药吧。”
“嗯，可能是吧。”王秀英笑了笑，“那你先去上班吧，改天约着吃饭。”
走出医院，我总觉得王秀英今天的表现有些奇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得赶紧打车去公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婆婆的汤就像秋天里的暖阳，温暖又细腻。可是最近这种温暖里，却总让我感觉到一丝不安。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上周四开始。那天我提前下班去医院，却发现婆婆不在病房。护士说她每周四下午都会准时出去两个小时。
“妈，你周四下午都去哪儿啊？”晚上我随口问了一句。
“哦，跟老姐妹们约着打打麻将。”婆婆的回答很自然，“整天在医院也闷得慌。”
可是第二天，我在医院走廊又听见护士们的窃窃私语：“张夫人又带那个女孩来了。。。。。。”
“嘘，小声点。。。。。。”
当我走近时，护士们立刻噤声。这让我心里更加不安。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每次我喝完婆婆的汤，总觉得身体特别疲惫。我以为是最近太累的缘故，可是王秀英的欲言又止，护士们的眼神，婆婆固定的外出时间，这一切都像一团看不见的迷雾。
直到那天下午，我终于看到了婆婆手机里的那七张照片。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刚跟王秀英在医院餐厅吃完午饭。走到住院部大厅时，迎面撞上匆匆往外走的婆婆。
“哎哟！”婆婆一个趔趄，手机掉在地上。我赶紧弯腰去捡。
就在这一瞬间，手机屏幕亮了。解锁的界面上赫然显示着相册里的照片。那一刻，我的手突然僵住了。
第一张照片上是一份医院的诊断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不孕不育”几个字，而姓名一栏赫然写着我的名字。这份诊断书我从未见过，上面的医生签名也很陌生。
快速向后滑动，第二张照片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资料，上面写着：陈雯雯，26岁，某幼儿园老师。照片上的女孩长相甜美，笑容温婉。
第三张最令我心惊。照片上，这个叫陈雯雯的女孩正坐在我丈夫的病床前，温柔地擦拭着他的手臂。而这张照片的时间显示，居然就是在上周四。
第四张是一张中药处方，我认出这是城南那家有名的中医诊所。处方上密密麻麻写着各种中药名称，我看到当归、红枣赫然在列。这不正是婆婆每天给我喝的汤里的原料吗？
第五张照片令我双腿发软。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的草稿，上面清楚地写着我和张志明的名字。协议显示，因为我的不孕不育，双方自愿离婚。而这份协议的拟定时间，竟然就在上个月。
第六张是一张私家侦探的名片，背面写着：“已按要求调查林雨薇的身体状况，确认不孕。”
最后一张照片几乎击垮了我。那是一张房产证，上面写着陈雯雯的名字。而这套房子的地址，赫然是我和张志明婚后一直想买却没买成的小区。
“雨薇，你。。。。。。”婆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起头，看见她苍白的脸色。
“妈，这些是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婆婆一把抢过手机，脸上的慈祥荡然无存。她死死盯着我，声音冷得像冰：“你不该看这些的。”
“所以，这三个月来，您天天给我煲的汤。。。。。。”我突然想起王秀英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志明好！”婆婆突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我一个人把志明拉扯大，好不容易等到他成家，你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您伪造我的不孕诊断，给我下药，还找好了下一个儿媳妇？”我感觉眼前一阵发黑，扶住了墙壁。
“陈雯雯多好的姑娘，年轻漂亮，还是幼师。最重要的是，她身体健康，能生孩子！”婆婆的声音里充满了偏执，“这些年我看在眼里，你工作那么拼命，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更是。。。。。。”
“所以您就在汤里下药，打算毁了我的身体？”我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曾经那个慈祥的婆婆口中说出来的。
“我只是在帮志明！你知道一个人没有后代有多痛苦吗？我丈夫走得早，就志明这一个儿子。我不能看着我们张家断子绝孙！”
我靠着墙，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忽然想起这三个月来的种种异常：那些突如其来的疲惫，毫无征兆的头晕，还有王秀英欲言又止的关心。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医院的电话。
“林女士，您丈夫醒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的天空。我转身就往病房跑去，听见身后婆婆慌乱的脚步声。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我看见张志明正虚弱地靠在床头。他的眼睛望着门口，目光有些涣散。
“志明。。。。。。”我冲到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雨薇。。。。。。”他的声音很轻，“我好像睡了很久。。。。。。”
婆婆也跟了进来，她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病房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张志明看看我，又看看他母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要告诉他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吗？告诉他他最亲爱的母亲是如何一步步谋划着拆散我们的婚姻？告诉他那些看似暖心的汤药里藏着多少算计？
“没什么，就是。。。。。。”我的声音哽咽了。
“志明，妈都是为了你好。。。。。。”婆婆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王秀英推门进来了。看见这个场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张先生，我是主管护士。”她走到床前，专业而冷静地说，“关于您这三个月的治疗过程，有些事情我觉得您有权知道。。。。。。”
我闭上眼睛，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窗外的秋阳依旧明媚，照在白色的病床上，映出一片刺眼的光。这光芒下，一个家庭的裂痕正在慢慢显现。我不知道，这样的伤口要多久才能愈合，或者，它还能愈合吗？
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我想起婆婆曾经说过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父母更爱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份爱如果变成了执念，是不是反而会伤害所爱的人？
而我和张志明的婚姻，是不是也会像这深秋的落叶一样，终将归于尘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