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即删作者:喂大
我天性凉薄。
六岁那年的逃荒路上,我抢走弟弟的救命粮,被爹娘绑起来换了两个馒头。
后来我遇到一个叫徐香莲的女人,她用做皮肉生意赚来的钱供我吃穿上学。
我慢慢长成世人眼中的君子。
可总有人不愿看我活得太顺。
徐香莲惨死之后,我终于再也不用装成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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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怎么就两个馒头?她可是个人!」我娘揪着邋遢大汉的袖子,「再多给点儿吧!」
大汉啐一口,语气嫌弃:「一身骨头,没二两肉,还不够塞牙缝的!你们要是肯用那小子换,我倒是愿意再多出两个。」
娘立马撒开袖子,挡在弟弟身前。
她也不纠缠了,「两个就两个,拿来!」
大汉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干硬的杂粮馒头,爹忙不迭接过来,把倒在地上的我踹到大汉脚边。
大汉像拎鸡崽一样拎起我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我往背上一甩,往林子里走。
我费力地抬起脖子看着那两个杂粮馒头被爹塞到弟弟怀里。
弟弟抓起一个咬了一大口,噎得直翻白眼。
哈哈哈,真丑真好笑,如果能噎死他就好了。
就是可惜了那两个馒头。
2.
大汉把柴火堆在一起,找了块石头磨刀。
我看着天上的云,肚子又咕噜噜叫起来。
于是我问大汉:「能分我一口吗?」
大汉动作不停,嗤笑说:「你别想了,我就那两个馒头,就算有我也不可能分给你。你也别我,要怪就怪贼老天不给人活路。」
我想骂他蠢,最后还是忍下来耐心解释:「你不可能一顿把我吃光,这么热的天,放久了不新鲜。」
「你可以先烤一条腿,我就想你能分我一口肉。」
「我还没尝过肉是什么滋味,据说很好吃。」
大汉的动作停了,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眨眨眼,不解地问:「这也不行吗?」
大汉转过头,暗骂一声「怪胎」,手上的动作继续,比之前更快了。
嚯嚯嚯,嚯嚯嚯。
真是小气,我咂吧两下嘴,有点儿困,眼睛要闭不闭。
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一点动静,大汉握着刀警惕站起身,「谁?」
一个女人摇摇晃晃走出来。
她很瘦,皮包骨一样,蓬头垢面,看样子不太正常。
她扑到我身上抱住我,喊我小六。
3.
女人不肯让大汉杀我。
她说只要大汉肯把我给她,她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大汉拿那个叫徐香莲的女人做起皮肉生意。
半个馒头,小半张饼,一把野菜……只要是吃的,都行。
男人们真奇怪,明明都要饿死了还愿意为了下半身的爽快把粮食交出来。
徐香莲也很奇怪,我跟她说了无数遍我不是她的小六她都不信。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时的她只有把我当成她的小六,她才能活下去。
即使这样,每天到手的食物也很少,那个一直不肯说出自己名字的大汉还会分走一大部分。
起初徐香莲自己不吃,把大汉吃剩下的都给了我。
我毫不犹豫地吃了,结果挨了大汉一巴掌。
「她饿死了没人挣粮食,我就把你吃了!」
我想想,是这个理儿,于是只能跟徐香莲分着吃。
靠着每天一点点的食物,我们离京城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觉得到了京城皇帝不会不管他们,他们就能吃上赈灾粮,能找到活儿干,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我没读过书,更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可不妨碍我觉得他们蠢。
朝廷真有那么好心,怎么可能等人到了京城才出手。
果然灾民聚集在城门口后,朝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瘟疫为由把一部分人聚集到一起隔离开。
我跟徐香莲也被划拨到染上瘟疫的人里。
一车一车的死人运出去,全是饿死的,剩下的人开始扒树皮、挖土。
徐香莲用老办法跟那些官兵要粮。
其实徐香莲长得不丑,甚至有几分清秀,只是她太瘦了,瘦得像被吸走汁水的果子。
她依旧只要半个馒头。
我笑她傻,这些官兵每天都能吃肉,随便从牙缝里省点都不止半个馒头。
徐香莲只是拢拢破得几乎遮不住身体的衣服,嘱咐我千万要小心,不要乱跑,也不要让人知道我是女孩儿。
我心里不以为意,但是毕竟还得靠徐香莲才能吃饱饭,于是乖巧点头表示知道了。
4.
最常照顾徐香莲生意的是个干瘦又猥琐的老头,旁人都叫他刘大跛子。
刘大跛子跟其他照顾徐香莲生意的人不一样,他愿意出一整个馒头,有回还带了个肉包子。
肉包子冷了,但吃起来还是又香又鲜,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因为这个肉包子,我觉得刘大跛子也不是那么丑了。
刘大跛子好像对徐香莲有那么点意思,好几回都白给徐香莲送吃的。
被圈起来的第五天,刘大跛子给徐香莲带了件半旧不新的衣服,连带着也给我带了件短褂。
徐香莲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刘大跛子握住徐香莲的手,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愿不愿意做我婆娘?」
徐香莲看我一眼,垂下头没说话。
刘大跛子急急说:「你,你放心,以后这娃儿我当亲生的养!」
徐香莲闻言一点头,喜得刘大跛子跛着脚原地转了三圈。
刘大跛子走了,说是回去准备准备。
徐香莲把我抱进怀里,长长叹息一声。
这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六天过去,人死得只剩下几十个。
那天半夜,官兵把人一个个叫醒,堵住嘴捆住手带走。
我闻到空气里越来越浓的血腥气。
有个穿着官兵衣服的人朝我们走过来,一跛一跛的,是刘大跛子。
他做出噤声的手势,让我们跟他走。
那个晚上,我们逃出来,进了皇城,以为日子就能平平顺顺过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
5.
刘大跛子有间不大不小的房子,三个人挤一挤也够住了。
他买了对红蜡烛和一块当做红盖头的红布,简简单单跟徐香莲成了亲。
我跟徐香莲藏了很久,刘大跛子才慢慢跟街坊邻居透露自己娶了个带孩子的寡妇。
即使这样,徐香莲也没踏出过院门一步,她也不许我出去。
她说:「再等两年。」
我知道她的意思,反正出去也没什么意思,在家有吃有喝,还什么活儿都不用干,挺好。
刘大跛子是个老实人,对我跟徐香莲也好,就是总想让徐香莲给他生个儿子。
两年过去徐香莲的肚皮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刘大跛子以为自己年纪大,不行了,终于死心,决定让我给他摔盆送终。
他不知道我是个女孩儿,开始为我谋划前程,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送我去学堂读书。
这也意味着我要从这个逼仄狭小的院子里跳出去了。
徐香莲担忧得几天没睡好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我不要跟任何人说自己的真实来历。
我只是没读过书,又不是傻,她的担心实在有点多余。
倒是她自己应该多小心。
无他,徐香莲长胖了,从一个只剩皮包骨的干尸胖成了正常人。
她瘦得像干尸的时候都还能看出几分颜色,胖了以后就更漂亮了。
难得的是她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柔和又刚强,很吸引人,尤其是男人。
刘大跛子这几年对徐香莲越来越好,几乎算是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有时候看他对徐香莲弯腰谄笑就像看到对主家卑微讨好的奴才。
徐香莲不喜欢这样,即使她也不喜欢刘大跛子,但她是真心想跟刘大跛子过日子。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刘大跛子对徐香莲越好,我得到的实惠就越多。
6.
八岁这年,我穿着干净整洁的儒衫坐到学堂里,正式成为一名读书人。
读书人——多少人提起来就情不自禁带上恭敬的词,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跟它毫无瓜葛。
可阴差阳错,我成了读书人。
这都多亏徐香莲,我难得对她生出一点感激。
我这个年纪上学已经算迟,但幸运的是,我很有几分读书的天赋。虽然称不上过目不忘,但书上的内容读上两三遍至少能记得七七八八。四五遍下去,就跟刻进脑子里一样想忘都忘不掉。
张夫子对我很是欣赏,对我名义上的父亲刘大跛子也少了两分轻视。
这少了的两分轻视让刘大跛子挺直了腰板,每天特意站在学堂门口等我放学,只为在路上遇到熟人时向对方炫耀他有一个会读书的儿子。
学堂只是普通学堂,里面的学生大多是普通人,可总有一些家境相对殷实些的少爷。
他们嫉妒我受张夫子偏爱,发现又老又丑又猥琐的刘大跛子是我爹后简直跟中秀才一样高兴。
可他们不知道再多的冷嘲热讽都不可能让我难堪,因为只要刘大跛子来接我,回去的路上就会给我买路边的吃食。
豆腐脑、炸麻花、豌豆黄……这可都是实打实能吃进肚子里的实惠。
张夫子夸赞我心性上佳,决定收我做入室弟子,气得那几个少爷下学后把我堵在墙角找我茬。
我打不过那么多人,就逮着其中一个咬住他胳膊,任凭其他人捶打都不松口。
最后我被打得口鼻出血,断了两根骨头,那人被我咬下一块肉。
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耗光了刘大跛子所有积蓄。
更糟糕的是,刘大跛子收了不该收的钱,被打得半死扔在家门口,他的差事也被人顶了。
家里的进项断了,我劝徐香莲放弃刘大跛子,毕竟他以后就是个无底洞,是个累赘。
徐香莲不肯,她宁愿自己出去找活做。
她找了个浆洗衣裳的活儿,加上我抄书挣的钱勉强够三个人不饿肚子。
药是绝对买不起的,更别说让我重新回学堂读书。
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
我决定离开。
7.
不等我有所行动,徐香莲放弃了浆洗的活计,开始早出晚归。
她出门前描眉画唇,回来时唇上颜色依旧鲜红。
没几日,刘大跛子就吃上汤药,我也换了个学堂继续读书。
有一日先生临时有事,放了半天假,我早早回到家。
厨房门紧闭,里面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
刘大跛子瘫在正房床上,看着床顶,身体几乎没有起伏。
我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儿——徐香莲没有更多的钱请人照顾刘大跛子,只能把生意带回家。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却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默默退出正房,在河边树下阴凉处看了一下午书,差不多到下学时间才收拾东西晃晃悠悠回家。
徐香莲在哭。
她脸上的妆容花了,抱着刘大跛子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大跛子额头破开,血流满半张丑脸,恶心又恐怖。
这是我一开始就期望的局面,刘大跛子死了,没了他这个负累,我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但我心里还是涌上一股烦躁。
可能是因为再也没人会给我买那些吃食,也再也不会有人拉着我跟人夸耀我的才学。
毕竟我贪嘴又虚荣。
8.
徐香莲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给刘大跛子换了口薄棺,看上去还算体面。
披麻戴孝,按照一早说好的我给刘大跛子摔盆守灵。
不知道他九泉之下知道我是女儿身,会不会气得不肯投胎转世。
没了刘大跛子,家里没了暮沉沉的死气,也少了几分人气。
日子还得接着过。
徐香莲彻底成了暗娼。
我用世人眼中的脏钱去读世人眼中最清贵的书。
徐香莲在书院附近赁了一间房,她不让我回家,只让我住在那间房里。
「学林,娘知道你喜欢读书。」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可我并不喜欢读书,我只是喜欢读书带来的好处,又恰好在读书上有点天分。
为了应对考试捜检,我常年少食,加上服用汤药,十二岁时身形依旧如同八九岁孩童。
「止就身搜检、举巾看视,不必屏脱衣服、剥露体肤」,多亏这一条搜检制度,我连着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考中解元。
翰林院编修陆长青作为乡试主考官十分赏识我的才华,他将我举荐给左相。
左相见我第一面就许我远大前程,代价是杀了徐香莲,抹除这个污点。
9.
时隔许久,我回了趟家。
左手提着烧鹅,右手拎着鲜鱼,怀里是沉甸甸金银,袖子里是轻飘飘的老鼠药。
家还是那个家,破旧干净。
人却已经不是那个人。
徐香莲躺在树下的摇椅里。
这几年她老得很快。
厚厚的妆粉能掩盖住粗糙的皮肤,却没办法掩盖住她从内而外透出的疲态。
或者说——死态。
她沉默地盯着某一处时神情跟瘫在床上的刘大跛子一模一样。
刘大跛子当初毅然决然地自戕是因为受不了徐香莲在家里接客,还是因为被我发现了他的狼狈无力,又或者是其他原因。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久到现在我还时不时会好奇到彻夜难眠。
在他人眼中难以理解的经义子集我轻易就能融会贯通,与人交往时的勾心斗角、鬼蜮伎俩我也能轻易看透,玩转股掌之间,可唯独刘大跛子和徐香莲,我始终不懂。
「娘。」
徐香莲一惊,看向我。
她的眼里一点一点浮上人气,不多,薄薄一层。
「学林,你怎么来了?」她克制着高兴,慌张把我拉进院子关上门,「来就来吧,带这些东西作甚?银钱你留着自己花用就是了!」
说完去掏自己袖袋,却只掏出五六个铜板。
笑容褪去,徐香莲脸上露出愧疚和难堪。
我始终不能理解徐香莲。
我只是叫她一声娘,她却愿意为我奉献一切。
这「一切」里包括她的命。
「娘,我饿了。」
「那,那先吃饭,娘给你烙你最爱吃的韭菜饼子。」徐香莲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急匆匆进了厨房,不一会拿着剪刀出来剪了满满一篮子韭菜。
院子里两块小小的菜地一年四季都没闲过。
春天的韭菜,夏天的黄瓜,秋天的花生,冬天的萝卜。
即使最后大部分菜都烂在了地里,即使已经不再有人边喝酒边大声夸赞花生的香脆,徐香莲依旧乐此不疲。
我躺进摇椅,脚尖轻轻点地,摇椅吱呀吱呀摇晃起来,穿透树叶的阳光在我脸上一闪又一闪。
鼻尖是劣质脂粉刺鼻的香气,我难得有些安心。
我闭上眼,昏昏欲睡之际,韭菜香铺天盖地压过来。
我摸摸袖子里的老鼠药,又摸摸怀里的金银,确认都在后彻底放松睡了过去。
10.
一整只烧鹅,一条两斤四两重的蒸鱼,一碗蛋花汤,四五张韭菜饼子。
这张瘸了腿的小木桌第一次摆上这么丰盛的饭菜。
徐香莲的筷子伸出去夹住鱼尾巴上的一块边角碎肉。
她把那块肉分成好几块,细细含在嘴里吐出鱼刺,就着小半块韭菜饼子咽下去。
徐香莲爱吃鱼,却不太会吐刺。
这点我跟她一样。
刘大跛子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大笑着感叹我跟徐香莲不愧是母子。
徐香莲当时的神情我记得清楚。
那种满足和欢喜,我无法理解,更无法感同身受。
即使我知道徐香莲是真心对我好,不求回报。
也许就跟娘说的一样,我是个冷心冷肺的怪物,没有一点感情,连血都是凉的。
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去抢弟弟的干粮,也不会在被爹娘拿两个馒头卖掉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伤心。
我看向徐香莲,准备第无数次好好打量她,却撞上徐香莲小心翼翼的眼神。
她手足无措地放下碗筷,抿抿唇,嗫嚅道:「像是瘦了…… 」
我垂眼夹了块鱼肚肉放进她碗里:「一直都这样。 」没瘦。
徐香莲半侧转身体,袖子飞快抹了下眼角,「 前几日娘特意跟人学做了桂花糖糕,娘现在就去给你做!」
她猝然起身,身后的矮凳拖出刺耳的吱声,然后顿住。
徐香莲忐忑开口:「学林,你今日能多留半日吗? 」
那副样子,又让我想到刘大跛子。
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我一点头,看着徐香莲欢天喜地地跑进厨房,突然有点索然无味。
六年前的我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我摸摸怀里的金银,又摸摸袖子里的老鼠药,长叹一声。
11.
殿试因病失利之后,左相对我大失所望,不仅原先说好的种种扶持不作数,还暗中使手段将我安排到琰州任经略安抚使一职。
琰州是边境之地,风沙尤其大。徐香莲一边叹息着说我时运不齐,怎么就偏偏在殿试前得了风寒,一边往我脸上抹香膏。
香膏是胭脂铺里最普通的香膏,价钱却够我敞开了肚子吃三顿肉包子。
这么贵的香膏味道居然刺鼻,我忍不住皱眉。
徐香莲压低声音说:「你毕竟是个女子,这脸啊还是要仔细着些,以后嫁人……」
话说一半徐香莲自己先哭了起来,念叨着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不应该答应让我去考科举,耽误了我一辈子云云。
我只问她:「嫁人了日子会比现在更好吗?」
徐香莲想了很久,久到在我脸上糊了半盒香膏。
「小六你说的对,谁又能保证嫁的是人,而不是畜生呢。」
徐香莲叹息一声,话头一转,又说:「就算你将来不嫁人,这张脸也得给我好好护着!这么俊俏的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哎呀,怎么涂了这么多,真是浪费!」
看她准备把多出来的香膏重新填回盒子里,我随手往她脸上涂去。
徐香莲又哎呀一声,「我脸上还涂着粉呢!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她要是不说,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是小兔崽子的年纪,总觉得身体里住着个垂暮老人,想活着却也能随时坦然迎接死亡。
徐香莲舍不得浪费,把香膏抹到手上,闻了又闻,好半天才一拍脑门提着菜篮子风风火火跑出去买菜了。
这里没人知道徐香莲的过去,只知道她是安抚使的母亲,是个培养出少年英才的寡妇。
12.
徐香莲回来的时候,菜篮子里装了一小把菜和一块羊肉,脚边跟了只脏兮兮的狗。
她讪讪笑着,说不知怎么这狗就赖上了她,小心翼翼问我要不要养,可以用来看门护院。
我看看徐香莲,又看看那只巴掌点大,估计还没断奶的小狗。
一人一狗的眼神十分相像。
我鬼使神差地一点头,徐香莲便欢欢喜喜跑去厨房拿了个缺口的破碗装上水放在门口院墙下。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是你的碗,听明白了吗?」徐香莲认真地对小狗说。
小狗短短的尾巴摇得快出残影,十分配合地汪一声,去舔碗里的水,然后往徐香莲怀里扑,在她衣裙上留下好几个脏兮兮的爪印。
我后退一步,有些后悔答应留下它。
「小六你看,它能听懂我说话!」徐香莲兴奋地回头看我,眼神像得到心爱之物的孩童。
我怔愣一瞬,喉头滚动,最后只是「嗯」一声。
算了,一只狗而已,吃不了多少粮食。
13.
我年纪小,又没有当官的经验,来之前有不少担忧。
万幸的是本地民风淳朴,武将们虽然有些不拘小节,但待人热情和善,并不会刻意为难我。
守城的张大叔为我们指过路,卖果子的和蔼妇人看我跟徐香莲孤儿寡母每次都会多塞两个。
边护使跟刘大跛子一样又老又丑,偏要说我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俊俏,就是太瘦,跟鸡崽似的,隔三差五就会在我处理公务的桌案上放些孩子喜欢吃的糖糕、蜜饯之类的零嘴儿,还会拉着我教我拳脚,说是能强身健体。
我还多出个朋友,叫安康。
我与安康的相识并不愉快。
彼时小七顽皮,出门三天都未归家。
我本想着丢了就丢了,一条狗,连家都不知道回,养了也没用。
可徐香莲到处找,急得嘴边长了好几个火疖子。
连着吃了三天味道奇怪的饭菜后,为了我的舌头我不得不以权谋私,让底下人帮忙留意。
结果留意着留意着,就留意到安康这小子头上。
我这才知道小七不是不知道回家,是被人逮住占为己有了。
安康不肯承认小七是捡来的,抄起棍子要赶我走。
可等小七激动冲到我脚边时,那根棍子缓缓放下了。
我抱起小七转身就走,安康偷偷跟了我一路。后来我经常在家周围看见他鬼鬼祟祟的身影。
我以为他要偷狗,他梗着脖子说这条街又不是我的,他想来就来。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我知道这样很无礼,可我就是故意要这么无礼。
我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大脚趾上。
大脚趾一蜷,露出黑漆漆的洞,少年还是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可他的耳朵通红。
穷得浑身上下掏不出两个铜子儿,三天饿五顿的小屁孩儿还想养只狗,真是蠢得可以。
我刚想骂他两句,徐香莲就笑着走过来擅自把安康认定为我的朋友,还拉着他回家,给他做了一大桌子菜。
安康跟猪一样唏哩呼噜地把东西往嘴里塞,嚼都不多嚼两下就往肚子里咽。
然后不出所料地积食了。
徐香莲不嫌麻烦地给他煮山楂水。
安康乖巧老实地坐在凳子上,一点不见面对我时的张狂。
喝完山楂水,安康犹犹豫豫地问徐香莲能不能让他带一些剩饭剩菜回去。
徐香莲只是一愣,很快就笑着装好一篮子食物递给安康。
安康朝徐香莲重重磕了个头,一溜烟往外面跑,任凭徐香莲怎么喊他都没回头。
嗤,磕个头换两顿饱饭,真是好买卖。
我没想到的是从那天之后,安康就赖上了我们家,或者说赖上了徐香莲。
14.
第二天徐香莲在门口捡到一捆柴,第二天第三天……连着四天,门口都放着一捆柴。
第五天,我逮到了正准备往门口放柴的安康。
不等我问,徐香莲就又把他拉进屋坐下,往他手里塞了个馒头。
「来得正巧,一起吃吧!」
安康这次倒是拘谨,拿着馒头半天不下口。
他屁股上像长了刺,挪来挪去,坐不安分,最后站起来,放下馒头就要走。
「站住!」我语气很差。
安康又开始梗脖子,「你想怎么着?」
我指着安康刚刚抓过的那个馒头,「这么脏,你不吃,谁吃?」
安康看着馒头上黑乎乎的五根手指印又脸红了。
徐莲香嗔怪看我一眼,往院子里一指,「去井边把手洗一洗。」
安康乖乖去了。
态度前后变化之快就像小七冲陌生人吠叫时看到对方掏出块肉骨头。
徐香莲抓过那个馒头,剥掉外面那层皮,「我打听过了,他娘刚生下他就去了,几年前他爹也死在了战场上,家里就剩下他和他妹妹,咳咳。」
「你看他活得艰难,却没有误入歧途。我请他吃饭,他不仅惦记着要给妹妹带一份,还知道用柴火报答我,咳咳咳咳……」
徐香莲侧转过身,捂着口鼻咳个不停。
徐香莲的身体早年亏空太多,安定下来后病症一个接一个泛上来。
都已经这样了,还总喜欢往家里捡东西。
我心里莫名烦躁,边替她抚背顺气便想着得空找两本医书回来看看。
等安康坐回饭桌旁, 没再说什么。
后来几年,我跟安康仍旧相看两厌,徐香莲依旧单方面觉得我们是至交好友。
只有小七整天憨吃憨喝地长成胖狗,没有一点烦心事。
安康知道我的身份后并没有多出两分敬畏,而是偷偷跑去参了军。
他说参军能吃上饱饭,还能给妹妹存份嫁妆。
他拿到第一份军饷后跑去裁缝铺给徐香莲买了块细棉布。
徐香莲笑得开怀,玩笑说自己多了个儿子,说我多了个弟弟。
最后那块布被徐香莲做成两件里衣,我一件,安康的妹妹小鸢一件。至于安康,徐香莲用剩下的边角料给他缝了两双袜子。
那两双袜子安康宝贝一样收进衣柜里,一直都没舍得穿。我借此嘲笑了他好一阵。
只是每当我落地生根,以为一切就此安定下来时,命运这只大手总会无情地将我连根拔起。
是年秋,匈奴派 5000 骑兵为先锋侵扰边疆。
15.
「娘,我们走吧,带上安康、小鸢和小七。」
城里能逃的百姓都在往外逃,剩下些老弱病残不肯走,也走不了。
我穿着官袍,可我心里没有家国大义,也没有黎民百姓。
我只想活着,苟且偷生地活着。
徐香莲笑得温柔平和,「安康大抵是不肯走的,他早就想杀匈奴人为他爹报仇了。娘老了,逃不动了,就留在这里照顾安康和小七吧。小六,娘对不起你,你带着小鸢走吧。」
徐香莲说完匆匆钻进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传出食物的香气。
这是逃荒后徐香莲养成的一个习惯,遇到危及性命的大事前一定要吃饱饭。
死了,路上也能做个饱死鬼。
这也是给我做的饯行饭。
可事情就是那么滑稽,我留了下来,而徐香莲做的这顿饭成了城破前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饱饭。
琰州城里的将士抗住了匈奴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可剩下的粮食还只够吃两天,而运送粮草的车队还要十天才能到。
前四天,我们每天只吃一顿。
第五天开始,我们开始吃树皮、野菜。
第七天城门差点被攻破。
第十天,粮草没来。
第十一天,粮草没来。
第十二天,徐香莲杀了小七。
第十三天,粮草没来。
第十四天,守在门楼上的张大叔饿昏过去,摔下了楼。
第十五天,粮草来了。
一袋袋砂石里掺了零星几把发霉的沉米。
筛了又筛,最后筛出来的粮食不足半成。
当晚,我让人把所有粮食煮了,每个活着的人都分到半碗干饭。
我看到卖果子的妇人把饭给了一个年轻士兵。
她说她孙子饿得挥不动刀被匈奴人杀了。
她说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不用再浪费粮食。
久违的饭香气萦绕在琰州城内,盖过了腥臭的血腥气,不知真相的士兵和百姓重新燃起希望。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依旧要挨饿。
16.
匈奴人的铁蹄破开城门,切瓜砍菜般收割人命。
被杀的人除了引颈就戮没有一点办法。
徐香莲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又脱了下来,她像待宰的羔羊,卑微祈求匈奴人放过她的孩子。
可她已经老了,也低估了匈奴人的冷血无情。
徐香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那两个匈奴人走向了我。
他们说我虽然是男人,但脸蛋比女人还美。
一副皮囊而已,顶多受些罪,只要能活下去,这都不算什么。
我读了许多年的圣贤书,装了很多年君子,可我骨子里仍旧是个现实的小人。
只要能活,只要能活……
我平静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
可徐香莲不愿意,她听不懂匈奴语,但她看到匈奴人在靠近我。
她惊声尖叫着拔下我给她买的发簪,那支我领到俸禄后随意在路边摊子上给她的发簪,打磨粗糙,没有雕刻任何花纹,就连用料也只是最普通的桃木。
她踉跄扑到最壮实的那个匈奴人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挥舞那根发簪。
那根发簪穿不透铠甲,徐香莲的力气也不够刺穿匈奴人的脖颈。
木簪断了,徐香莲的手被扎穿。
匈奴人像在看一幕有趣的闹剧,而徐香莲就是闹剧里的丑角。
在徐香莲的痛苦中,他们哈哈大笑,以此作为对她表演的回报和赞赏。
很快匈奴人就腻了,因为徐香莲不再流出更多的血,就连叫声也没了。
她只是死死咬着牙,用完好的左手笨拙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断口处锋利的木刺总算让匈奴人感受到了疼痛,他粗厚的手掌向后抓住徐香莲的头发把她掼到地上。
几拳头下去,徐香莲的头颅变成了摔烂的柿子。
鲜红的液体流淌到我脚下,慢慢浸透了鞋底。
我竟然觉得滚烫。
17.
匈奴人把城里所有年轻女人都抓回了军营,像牛羊一样圈在空地上。
不远处竖起一根根长杆,上面挂着的是琰州城将士们新鲜的人头。
我看到了那个又老又丑的边护使。
所有人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彼此沉默地倚靠在一起。
之后的每一天,女人们都会被挑拣走,拉进营帐里。有时出来的是一具尸体,有时还能剩一口气。
最可笑的是,匈奴人给我们分了粮。
我日日想,夜夜想,想了很久。
我该怪这世道不公,还是该怪自己没能投个好胎?
我想不明白。
被掳第三日,我还剩一口气不肯咽下去。
人世间这么苦,我竟然还想多活一刻,再看一回日出。
然而,比日出先出现的是穿着匈奴士兵甲胄的安康。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与我对上。
火光晃动,我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径直朝我走过来,像匈奴士兵一样把我扛到背上带进了营帐里。
他说我已经被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暴露身份死路一条。
他说会安排人把我送去扬州,那里水土养人,让我忘了琰州发生的事,好好过日子。
他说麻烦我照顾他妹妹小鸢,她年纪小不懂事,做错事希望我不要怪她。
他说对不起。
18.
忘了?我要怎么忘?
我也想好好过日子,我一直求的就是能好好过日子。
我不想问安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穿着匈奴士兵的甲胄,我只问他能不能带我去见单于。
安康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也像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后他也只是沉默地将我带到乌丹单于面前。
我极尽卑微,谄媚讨好,让乌丹单于觉得我是个不顾一切想要活下去的下贱女人。
多亏徐香莲日日坚持在我脸上抹香膏,我这张难得的脸蛋依旧细腻俊俏,成功让乌丹单于产生了几分兴趣。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底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成了乌丹单于的禁脔,学着像徐香莲曾经做过的那样去伺候他、取悦他,暂时保住了这条命。
匈奴军队连破四城,势如破竹,总算在上京城掀起些许波澜。
他们派来使者,告诉乌丹单于大齐皇朝愿与匈奴订立盟约,每年赠送钱帛财物,并且愿将锦和公主嫁给乌丹单于。
两方就钱帛财物数量商量许久,最终定下盟约。
上京城的达官显贵继续过他们的太平日子,匈奴人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皆大欢喜。
那四城的数万亡魂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19.
锦和公主年芳十五,初次见她时我差点被她头上的珠翠晃花眼。
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皇家公主,容貌气度非比寻常。
她瞧不起我这个雌伏在匈奴人身下的汉家女子,也瞧不起粗鄙年迈的乌丹单于。
她注定会跟我一样,也注定跟我不同。
因为她是公主,以后的阏氏,而我只是个生死在乌丹单于一念之间的玩物。
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低贱的出身以及从徐香莲身上学会的道理。
这意味着我更能豁得出去讨好乌丹单于。
锦和公主根本不屑于跟我争宠,她巴不得乌丹单于日日宿在我这里。
她不知道,这宠她可以不争,我不能。
没多久我就有了身孕。
我表现得很高兴,依偎在乌丹单于怀里说希望肚子里是个男孩,长大后能跟他爹一样勇猛善战。
乌丹单于也很高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足以向所有人证明他依旧是个真正的男人。
他觉得我已经彻底臣服于他——当一个女人怀上一个男人的孩子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离开这个男人。
不过这显然还不够取得乌丹单于的信任。
所以当安康行刺乌丹单于时,我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身前。
以乌丹单于的身手,即使我没有挡这一剑,他也不可能被伤到。
可我挡了,我就成了乌丹单于的救命恩人。
然而,乌丹单于并没有忘记当初就是安康把我带到了他的面前,并且我们两个还都是汉人。
所以乌丹单于并没有立刻杀了安康,而是等我伤好后把我带到了安康面前。
他把匕首塞到我手里,让我亲手杀了安康。
我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双手紧紧握住那把匕首,闭着眼睛刺进安康心口。
安康倒在地上,不等那双眼睛彻底失去神采,就有两个匈奴士兵进来拖死狗一般把他拖了出去。
我扔掉匕首,扑进乌丹单于怀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乌丹单于抱住我哈哈大笑,「做我的女人可不能这么胆小!」
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乌丹单于彻底对我放下了戒心。
20.
我生下一个男孩,乌丹单于为他取名蒲奴。
乌丹单于已经有了十几个儿子,但老来得子,眼下又不用再为过冬的粮食发愁,于是就对蒲奴格外多些心思。
锦和公主似乎觉得逗弄蒲奴很有趣,时不时就会让我把孩子抱去给她看看。
锦和公主也怀过一个孩子,不过很快就没了。
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可我知道是锦和公主喝了堕胎药。
她不想为乌丹单于生孩子。
日子久了,锦和公主对我的态度渐渐缓和,也会让我与她说些民间趣事。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民间趣事,只能瞎编。
有时编得太真,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经历过一样,心里竟然莫名觉得快活。
蒲奴三岁的时候,乌丹单于终于不再满足现状,决定毁坏盟约。
这一决定打破了我长久以来的计划,但却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
我用棉布仔仔细细擦拭好铠甲,亲手为乌丹单于穿上。
「早些回来。」我注视着乌丹单于,细声叮嘱。
乌丹单于眼里露出柔情,爱怜地抚摸我脸颊,「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回来。」
我抱住他,深情地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
只要你能死,那就是最好的礼物。
21.
乌丹单于离开第二日,我抱着蒲奴找到锦和公主,开门见山地说:「公主,乌丹单于会死在战场上,你必须让蒲奴成为下一任单于。」
锦和公主手一抖,瓷碗掉在地毯上,汤水浸出湿痕。
「你说什么?」她被吓得不轻,连最注重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我简单跟她解释了我的计划,重点在于劝说公主写信给大齐皇帝,让他有所准备的同时能够及时派兵过来稳住局面。
我确信只要信能送到大齐皇帝手上,那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作为大齐公主,锦和不是个草包,很快想清其中利害,答应下这件事。
至于她如何在重重监视下把信送出去那就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了。
我只知道锦和一定会极力促成这件事,因为这不只是在帮大齐,更是在帮她自己。
父妻子继,弟娶兄嫂。
匈奴人特有的「收继婚」习俗意味着除了蒲奴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成为新单于对锦和公主来说都将是折磨。
骄傲自矜的皇室公主宁愿去死也不可能忍受此等侮辱。
没过多久,乌丹单于身死的消息传回,他的几个儿子马不停蹄地赶来王庭,企图抢占先机。
几方人马在半道上就开始相互残杀,死讯接二连三传回。
正当这时大齐兵马突然出现,渔翁得利,轻易控制住了局面。
蒲奴作为公主的儿子顺利成为新单于。
22.
我在琰州城附近的山上立了两座新坟,右边那座埋着件破破烂烂的里衣,左边那座埋着两双崭新的细布棉袜。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在我脸上安静晃动。
劣质的脂粉香气略过鼻尖,不等我细嗅就已经消失不见。
「咳咳咳咳……」喉咙里突然涌上来的痒意让我控制不住地俯身咳嗽起来。
不一会儿猩红从指缝中流出。
这么多年来,我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具,将毒通过交媾的方式引到乌丹单于身上,最后在甲胄上涂上另外一味药,让他在战场上毒发。
以自身做局,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我的日子不多了。
我叹口气,抽出匕首走向一旁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四个匈奴人。
他们嘴巴被堵住,愤怒又仇视地看着我。
他们觉得乌丹单于不嫌弃我汉人的身份,让我做他的阏氏,允许我为他生下孩子,这是莫大的殊荣,我理应感恩戴德。可我却恩将仇报,联合汉人占领匈奴王庭,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也早就忘记了自己四年前犯下的恶行。
这世道就是这么荒谬,加害者总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快活度日,受害者的一辈子却都停留在了那一天。
血溅了我一身,我终于从四个人眼里看到了恐惧。
这恐惧像一剂良药,稍稍抚平了我的痛苦。
可这还远远不够。
时间还长,我可以慢慢折磨他们。
徐香莲你看,你要我做个好人,可好人命短,还是做个恶人畅快啊。
我看向京城方向。
那里,也有我的仇人。
完
最近看了不少古风文,这篇女主最特别。 亦正亦邪,加之有民族大义![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