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短篇故事:女房东

良彩谈历史文化 2025-02-10 10:46:49
比利・韦弗搭乘下午的慢车从伦敦出发,途中在斯温顿转车。等他抵达巴斯时,已是晚上九点左右,月亮正从车站对面房屋上方晴朗的星空升起。但空气冷得刺骨,风像扁平的冰刃般刮在他脸颊上。 “请问,” 他说,“这附近有没有不太贵的旅馆?” “试试铃和龙旅馆,” 搬运工指着路回答,“他们或许会接待你。沿着这条路走大概四分之一英里,在路的另一边。” 比利谢过他,提起手提箱,出发去那四分之一英里外的铃和龙旅馆。他之前从没来过巴斯,在这里也不认识任何人。但伦敦总公司的格林斯莱德先生告诉他,这是座很棒的城市。“自己找住处,” 他说,“安顿好后就去分公司经理那儿报到。” 比利十七岁。他身着崭新的藏青色大衣,头戴一顶新的棕色软毡帽,还穿着一套新的棕色西装,感觉好极了。他轻快地沿着街道走去。这些日子,他试图做任何事都干脆利落。 他认定,干脆利落是所有成功商人共有的特点。总公司的那些大人物一直都极其干脆利落,简直令人惊叹。 他此刻走的这条宽阔街道上没有商店,街道两旁只有一排高大的房屋,每栋都一模一样。这些房子都有门廊和柱子,前门有四五级台阶。 很明显,这些房子曾经一度十分气派。但此刻,即便在黑暗中,他仍能看到门窗的木制品上油漆剥落,原本美观的白色外墙因无人照管而出现裂缝,斑斑驳驳。 突然,在离他不到六码远的一盏路灯明亮的照耀下,比利看到楼下一扇窗户的上半扇玻璃上靠着一张打印的告示。上面写着 “提供住宿与早餐”。告示下方,摆放着一瓶银柳,修长而美丽。 他停下脚步,又凑近了一些。绿色的窗帘(某种天鹅绒材质)垂在窗户两侧。银柳在窗帘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他径直走上前,透过玻璃朝屋内张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壁炉里熊熊燃烧的明亮火焰。在炉火前的地毯上,一只可爱的小腊肠犬蜷缩着睡着了,鼻子埋在肚子下面。就他在半明半暗中所能看到的,房间里摆满了舒适的家具。有一架小型三角钢琴、一张大沙发和几把饱满的扶手椅;在一个角落里,他还看到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大鹦鹉。比利心想,在这样的地方,有动物通常是个好兆头;总而言之,在他看来,这似乎会是个相当不错的住处。当然,肯定比铃和龙旅馆舒适。 另一方面,小旅馆会比寄宿公寓更让人感到惬意。晚上会有啤酒和飞镖游戏,还能和很多人聊天,而且可能也会便宜不少。他以前在小旅馆住过几晚,还挺喜欢那种氛围。他从未住过寄宿公寓,说实话,他对这类地方还有点小害怕。光是 “寄宿公寓” 这个名字,就会让人联想到寡淡无味的卷心菜、贪得无厌的女房东,以及客厅里浓烈的腌鱼味。 在寒风中这样犹豫不决了两三分钟后,比利决定先继续往前走,去看看铃和龙旅馆再做决定。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件奇怪的事发生在了他身上。他正准备往后退,转身离开窗户,突然,那张小小的告示以一种极其奇特的方式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让他无法挪开视线。告示上写着 “提供住宿与早餐”。“提供住宿与早餐”,“提供住宿与早餐”,“提供住宿与早餐”。每个字都像一只黑色的大眼睛,透过玻璃盯着他,牵制着他,迫使他待在原地,无法从这所房子前走开。紧接着,他发觉自己竟然从窗户边走向了房子的前门,踏上通向门口的台阶,伸手去按门铃。 他按下门铃。在远处一间后屋里,他听到门铃响了起来,紧接着 —— 肯定是紧接着,因为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把手指从门铃按钮上移开 —— 门就猛地打开了,一位女士站在那里。 通常情况下,你按响门铃后,至少要等上半分钟门才会开。但这位女士就像个玩偶盒里的玩偶。他刚按响门铃,她就 “蹦” 了出来!这吓了他一跳。 她大概四十五到五十岁左右,一看到他,就给了他一个热情友好的微笑。 “请进。” 她亲切地说道。她往旁边让了让,把门大大敞开着,比利不由自主地迈步朝屋里走去。那种想要跟着她走进这所房子的冲动,或者更确切地说,那种欲望,异常强烈。 “我看到窗户上的告示了。” 他说着,努力克制着自己。 “是的,我知道。” “我想问问有没有房间。” “都为你准备好了,亲爱的。” 她说。她有一张圆润的粉脸和一双温柔的蓝眼睛。 “我本来正打算去铃和龙旅馆。” 比利告诉她,“但你窗户上的告示刚好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亲爱的孩子,” 她说,“你干嘛不进来,别在外面挨冻了?” “你这儿收费多少?” “一晚五先令六便士,包括早餐。” 这价格便宜得离谱。还不到他原本愿意支付价格的一半。 “要是觉得太贵,” 她又说道,“那或许我可以稍微降一点。你早餐想吃鸡蛋吗?现在鸡蛋挺贵的。要是不要鸡蛋,能便宜六便士。” “五先令六便士就行,” 他回答,“我很想住这儿。” “我就知道你会愿意的。快进来吧。” 她看起来人特别好。她的模样就像自己最好的同学的母亲,热情欢迎自己到家里来过圣诞假期。比利摘下帽子,跨过门槛。 “就挂在那儿吧,” 她说,“让我来帮你拿外套。” 门厅里没有其他帽子或外套,也没有雨伞、手杖 —— 什么都没有。 “这儿就我们俩,” 她边说边在前面带路往楼上走,还扭头冲他微笑,“你瞧,能有幸接待一位客人住进我的小窝,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这老姑娘有点古怪,比利心里想。但一晚只要五先令六便士,谁会在乎呢?“我本以为会有一大堆人抢着来住呢。” 他礼貌地说道。 “哦,是有很多人,亲爱的,当然有很多人。但问题是,我这人有点,嗯,挑挑拣拣、吹毛求疵 —— 你懂我的意思吧。” “啊,明白。” “但我时刻都准备好了。这房子里日夜都准备停当,就盼着哪天能来一位合我心意的年轻绅士。这真是一种享受,亲爱的,一种莫大的享受。” 她已经走到楼梯一半,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转过头,淡色的嘴唇带着笑意,低头看着他。“就像你这样的,” 她补充道,蓝色的眼睛缓缓从比利的身体上打量下去,一直看到他的脚,然后又抬了起来。 到了二楼的楼梯平台,她对他说:“这层是我的。” 他们又爬上一段楼梯。“这层就全归你啦,” 她说,“这是你的房间。真希望你会喜欢。” 她把他领进一间虽小却很温馨的临街卧室,边进去边打开了灯。 “早晨的阳光会直接照进窗户,珀金斯先生。你是珀金斯先生,对吧?” “不,” 他说,“我是韦弗。” “韦弗先生。真好。我在床单中间放了个热水袋,给床铺预热,韦弗先生。在陌生的床上,盖着干净的床单,有个热水袋,多舒服啊,你说是不是?要是你觉得冷,随时可以打开煤气炉。” “谢谢,” 比利说,“太感谢您了。” 他注意到床罩已经从床上拿开,床单在一侧整齐地掀开,一切都准备好,就等有人上床了。 “你能来,我太高兴了,” 她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说,“我都开始担心了。” “没关系的,” 比利欢快地回答,“您别为我担心。” 他把行李箱放在椅子上,开始打开它。 “那晚饭呢,亲爱的?你来这儿之前吃东西了吗?” “我一点都不饿,谢谢,” 他说,“我想尽快上床睡觉,因为明天我得早起去办公室报到。” “那好吧。我这就不打扰你了,你可以打开行李收拾一下。不过在你睡觉前,能不能麻烦你到一楼的客厅,在登记簿上签个名呀?每个人都得这么做,这是法律规定,咱们可不想在这事儿上违法,对吧?” 她轻轻挥了挥手,迅速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其实,女房东看起来有点古怪,这一点丝毫没让比利感到不安。毕竟,她不仅没有恶意 —— 这是毫无疑问的 —— 而且显然是个善良大方的人。他猜她可能在战争中失去了儿子之类的,一直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几分钟后,比利打开行李箱,洗完手,便轻快地跑下楼来到一楼,走进客厅。女房东不在,但壁炉里的火还在熊熊燃烧,那只小腊肠犬依然在炉火前睡着。房间里温暖舒适极了。我可真是个幸运儿,他边搓手边想。这地方太棒了。 他发现宾客登记簿摊开放在钢琴上,于是拿出笔,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在他上面的页面上只有另外两条登记记录,就像人们看到宾客登记簿时总会做的那样,他开始读起来。一个是来自加的夫的克里斯托弗・马尔霍兰,另一个是来自布里斯托尔的格雷戈里・W・坦普尔。 真奇怪,他突然想。克里斯托弗・马尔霍兰。这名字有点耳熟。 他到底是在哪儿听过这个颇为特别的名字呢? 是在学校的同学吗?不是。也许是他姐姐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或者是他父亲的朋友?不,不,都不是这些。他又低头看了看登记簿。 克里斯托弗・马尔霍兰加的夫大教堂路 231 号 格雷戈里・W・坦普尔布里斯托尔梧桐大道 27 号 事实上,当他仔细回想时,他觉得第二个名字几乎和第一个名字一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格雷戈里・坦普尔?” 他大声说道,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克里斯托弗・马尔霍兰?” “多么迷人的小伙子们啊。” 他身后一个声音回应道。他转过身,看到女房东端着一个大银茶盘走进房间。她把茶盘端得高高的,远远地伸在身前,就好像那茶盘是驾驭一匹活泼小马的缰绳。 “他们听起来有点耳熟。” 他说。 “是吗?真有意思。” “我几乎可以肯定,我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两个名字。这不是很奇怪吗?也许是在报纸上。他们不是什么名人吧,对吧?我是说,不是著名的板球运动员或者足球运动员之类的?” “名人?” 她说着,把茶盘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哦,不,我觉得他们不是名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俩都极其英俊。他们又高又年轻又帅气,亲爱的,就和你一模一样。” 比利又一次低头看向登记簿。 “你看,” 他注意到上面的日期,说道,“最近这条登记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了。” “是吗?” “是的,确实如此。而克里斯托弗・马尔霍兰的登记几乎比这还早一年 —— 三年多以前了。” “哎呀呀,” 她说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可真没想到。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是不是,威尔金斯先生?” “我是韦弗,” 比利说,“W - e - a - v - e - r。” “哦,当然啦!” 她叫道,在沙发上坐下,“我真傻。我道歉。左耳进右耳出,说的就是我,韦弗先生。” “你知道吗?” 比利说,“这整件事有个非常离奇的地方。” “不,亲爱的,我不知道。” “嗯,你看这两个名字,马尔霍兰和坦普尔,这么说吧,我好像不仅分别记得他们俩的名字,而且不知怎么的,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他们俩似乎还存在某种关联。就好像他们因为同一件事而出名,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 就像 —— 就像登普西和滕尼,或者丘吉尔和罗斯福那样。” “多有意思啊,” 她说,“不过现在过来这边,亲爱的,在沙发上坐到我旁边来,在你睡觉前,我给你倒杯美味的茶,再拿块姜饼。” “您真不用这么麻烦,” 比利说,“我不是想让您做这些的。” 他站在钢琴旁,看着她忙前忙后地摆弄茶杯和茶碟。他注意到她的手小巧白皙,动作敏捷,指甲涂成了红色。 “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是在报纸上看到他们的,” 比利说,“我马上就能想起来。我肯定能。” 没有什么比这种就在记忆边缘徘徊却怎么也抓不住的事情更让人抓狂了。他不甘心放弃。 “等等,” 他说,“等一下。马尔霍兰…… 克里斯托弗・马尔霍兰…… 那不是那个在西部乡村徒步旅行的伊顿公学男生的名字吗,然后突然……” “要加牛奶吗?” 她问,“还有糖?” “好的,谢谢。然后突然……” “伊顿公学男生?” 她说,“哦不,亲爱的,那肯定不对,因为来我这儿的马尔霍兰先生绝对不是伊顿公学的学生。他是剑桥大学的本科生。现在过来这边,坐在我旁边,在这温暖的炉火前暖和暖和。来吧。你的茶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她轻轻拍了拍沙发上她旁边空着的位置,坐在那儿微笑着看着比利,等他过去。 他缓缓穿过房间,在沙发边缘坐下。她把他的茶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好了,” 她说,“这样多温馨惬意啊,不是吗?” 比利开始小口抿着茶。她也一样。大概有半分钟,两人都没说话。但比利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她的身体微微转向他,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从茶杯边缘上方注视着他。时不时地,他能闻到一股奇特的气味,似乎直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这气味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可这让他想起…… 嗯,他不太确定这让他想起什么。腌核桃?新皮革?还是医院的走廊? “马尔霍兰先生特别爱喝茶,” 她终于开口说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亲爱的、可爱的马尔霍兰先生喝那么多茶的人。” “我猜他是最近才离开的吧。” 比利说。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那两个名字。他现在确定自己是在报纸的头条上看到过他们。 “离开?” 她扬起眉毛说道,“可我亲爱的孩子,他从没离开过。他还在这儿呢。坦普尔先生也在。他们俩都在三楼。” 比利慢慢地把茶杯放在桌上,盯着女房东。她回以微笑,然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安慰地轻拍他的膝盖。“你多大了,亲爱的?” 她问。 “十七岁。” “十七岁!” 她叫道,“哦,这年龄可真好!马尔霍兰先生也是十七岁。但我觉得他比你稍微矮一点,事实上我肯定他是,而且他的牙齿没你的白。你有一口最漂亮的牙齿,韦弗先生,你知道吗?” “没看上去那么好,” 比利说,“后面补了好多牙呢。” “当然,坦普尔先生年纪稍大些,” 她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说道,“他实际上二十八岁。可要不是他告诉我,我绝对猜不出来,这辈子都猜不出来。他身上一点瑕疵都没有。” “一点什么?” 比利问。 “他的皮肤就跟婴儿的一样。” 一阵沉默。比利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然后又轻轻把杯子放回茶碟。他等着她再说点什么,但她似乎又陷入了沉默。他坐在那儿,直直地盯着房间的另一角,咬着下嘴唇。 “那只鹦鹉,” 他终于开口,“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街上透过窗户看到它时,完全被蒙骗了。我发誓,我当时觉得它是活的。” “唉,现在不是了。” “制作得太逼真了,” 他说,“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死的。谁做的呀?” “我做的。” “您做的?” “那当然,” 她说,“你也见过我的小巴兹尔了吧?” 她朝舒服地蜷缩在炉火前的腊肠犬点了点头。比利看向它。突然,他意识到这只动物一直都跟鹦鹉一样安静,一动不动。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后背。后背又硬又冷,当他用手指把毛拨开,能看到下面的皮肤,灰黑色的,干燥且保存完好。 “我的天哪,” 他说,“这可太神奇了。” 他把目光从狗身上移开,满怀敬佩地盯着沙发上坐在他旁边的小个子女人,“做这样的事肯定非常非常难。” “一点不难,” 她说,“我的小宠物们去世后,都是我亲手把它们制成标本的。你想再来一杯茶吗?” “不了,谢谢。” 比利说。这茶隐约带着点苦杏仁味,他不太喜欢。 “你已经在登记簿上签名了,对吧?” “哦,签了。” “那就好。因为以后要是我碰巧忘了你叫什么,随时可以下来查查。我几乎每天都会翻看,看看马尔霍兰先生和……” “坦普尔先生,” 比利说,“格雷戈里・坦普尔。冒昧问一句,在过去两三年里,除了他们,这儿就没有其他客人了吗?” 她一只手高高端着茶杯,头微微向左倾斜,从眼角看向他,又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没有,亲爱的,” 她说,“只有你。” 导读随着情节推进,诸多诡异细节不断暗示着危险与秘密。虽然没有明确给出结局画面,但从已有情节可合理推测: 比利喝的茶有苦杏仁味,这很可能暗示茶中有毒(苦杏仁味常与氰化物关联,氰化物是小说中常见的有毒物质)。女房东提到之前的客人马尔霍兰和坦普尔都还在三楼,结合她制作动物标本的行为,极有可能这两位客人已遇害并被制成标本。 而比利是近期唯一的新客人,处于同样危险的境地。很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因喝下有毒的茶而遭遇不幸,重蹈之前两位客人的覆辙,最终被女房东以某种方式处理,成为又一个 “特殊收藏” 。 这种开放式结局虽未直白呈现,但通过前文伏笔营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惊悚氛围,留给读者巨大的想象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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