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之乱’起因

伯虎奉天靖难 2025-01-04 11:20:47

乾隆十二年(1747年),自‘卫藏战争’后就开始奉清朝中央政府之命主持西藏世俗政务、并十分恭顺、忠诚于朝廷的(西藏)郡王颇罗鼐去世;因其长子珠尔默特策布登已经继承了父亲当初晋封郡王后依旧所保有的后藏、阿里地区管辖权,所以其次子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居美朗杰)就被朝廷册立为新一任的西藏郡王、然后继承了颇罗鼐留下的‘统管西藏行政事务’权力。

因七世达赖与颇罗鼐在此之前有些不和,所以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就任郡王之后,就故意阻拦七世达赖前来‘吊唁、赐福’颇罗鼐。最后,这件事让时任驻藏大臣的傅清知道了,傅清便以‘驻藏大臣’的身份,毫不客气地教训珠尔默特那木扎勒:

“达赖念你们老郡王劳苦功高,因此才想来亲临赐福诵经,实乃一番好意,自当感激遵行;现尔反而疑虑阻拦,殊属非是。如今尔父亡故,尔尚年少,阻拦达赖之前,自应即刻告我、并征求我之意见再行回复;尔却擅自阻拦,是否以为除尔父子之外,皇上再无其他总理西藏政务之人选么?若尔一意孤行、阻拦达赖前来,我断然不肯应允!”

在傅清出面干涉之后,这件事便以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当即向傅清道歉并承诺悔改,并立刻布置打扫府邸迎接达赖前来吊唁而圆满结束;但傅清并未将这件事当做什么大不了的情况,没有将此事及时奏报给乾隆帝。

后来,还是乾隆帝特别委派的、前来西藏主持(监视)准噶尔汗国派人来藏地进行熬茶活动的钦差大臣索拜(前任驻藏大臣),因为亲眼目睹了傅清教训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的全过程,因此特地向乾隆帝上奏汇报,乾隆帝这才知晓其中的内情。

而乾隆帝知道傅清教训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维护西藏政局稳定的事情后,并没有因为他训斥新任西藏郡王而生气,反而夸赞说:

“傅清此教训者甚是,伊何以未奏耶?”

乾隆帝是夸奖傅清这一次的表现很好,可他为什么不将这么露脸的事情向自己奏报呢?看来,乾隆帝和傅清在公务交流上,是真的没有什么默契啊。

乾隆十二年(1447年),大小金川地区(四川阿坝州金川县、小金县)发生土司变乱,清军第一次征伐大小金川;而金川战事燃起之后,傅清考虑到川西前线正当用人之际,自己又是武职出身,自当为国效力,于是便给乾隆帝写了一篇热情洋溢地‘请战书’,请求随军出征金川,在前线效微薄之力,以弥补之前在西藏所犯的过失:

“臣世受圣主隆恩,即臣本身不惟蒙恩数不胜数,且将臣由侍卫叠加擢用至大臣任上,又经遴选差往甚为重要之西藏地方。臣自荷蒙皇恩以来,于皇上交托之事,一项亦未能出力奋勉,臣遂尔惶愧。则祈请皇恩,前往征剿金川军营,不惜身命竭力奋效,如能奋效涓埃,不惟稍解臣前愆,即臣死后,亦有颜面与奴才父祖魂灵相会也。”

其实,从‘瞻对之役’爆发时起,傅清就跃跃欲试、想前往川西军营效力,只是当时傅清是留驻西藏的唯一‘驻藏大臣’(一般应有两人、但傅清就任的这个时候比较特殊),守护藏地责任重大、因此只好作罢。

而此次朝廷再次用兵大小金川时,因为有奉乾隆帝之命专程前来西藏负责主持(监视)准噶尔熬茶事务的索拜可以协助驻藏办事之重任,于是激动万分的傅清马上奏请乾隆帝请求,把相关驻藏事务暂交索拜署理,自己也可以实现军前效力的愿望,得到缓解前失,弥补过错的好机会,即使是战死在金川了,死后也有脸面去地下见祖宗。

为了达到出征金川的机会,傅清做足了准备,在奏疏中详细汇报了自己准备如何同索拜交接现有差事、准备带哪些随从人员出藏、到金川军营后该怎么行事,等等一应规划都清楚地告诉了乾隆帝。

但乾隆帝还是没有批准傅清这情绪高涨的‘请战请求’,而是略带戏谑、调侃口气地批复说:

“自从汝离京驻藏以来,虽说办理诸事不糊涂,但此议(要求从征金川)尤甚糊涂;朕此言非斥责于汝,且恼且笑阅毕尔之奏疏;尔离家日久,是否思乡而至恍惚矣。”

就这样,傅清一片从军报国、效力沙场的忠诚之心,被乾隆帝轻飘飘几句调侃话就给打消得灰飞烟灭,只好老老实实地继续留守拉萨,做完这一任‘驻藏大臣’的任期(不去金川也好,这一次傅清要是去了,就凭他那个执拗性格和火爆脾气,搞不好就要落到张广泗和讷亲的下场)。

乾隆十三年(1748年)四月,在拉萨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期盼着任期快一点结束的傅清,收到了九弟傅恒从京师寄来急信,信中傅恒向二哥告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傅清和傅恒的妹妹(姐姐)、富察氏家族目前最大的靠山和地位倚仗、权力与富贵的来源基础、乾隆帝的嫡妻富察皇后,因为连续痛失爱子(皇次子永琏、皇七子永琮)而身心俱丧,在勉强捱过永琮夭折后三个月时,于随乾隆帝出巡山东返回途中,病逝在德州运河的御舟之上。

与皇后薨逝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乾隆帝给傅清的谕旨,准许他将‘驻藏大臣’之职、以及一切政务事宜交卸给奉旨前来接替职务的直隶提督拉布敦,即刻返京参加皇后的丧礼典仪,尽最后的兄妹之情。

傅清在哀悼妹妹去世、交卸差事火速返京的同时,还给乾隆帝递交了奏疏,汇报了自己的行程和心情:

“据臣弟傅恒寄信称,本年三月十一皇后不幸薨逝等语;臣傅清见信后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今皇上恻悯,准臣即刻驰驿前来,臣已在四月初一加紧由藏地启程返京。”

随着富察皇后的突然薨逝,傅清(第一次)担任驻藏大臣、驻守西藏的仕途生涯,就此告一段落。

乾隆十三年(1748年)四月,当孝贤皇后(乾隆帝在富察皇后薨逝后,追谥其为孝贤皇后)丧礼典仪告一段落后,傅清被乾隆帝再次补授为天津总兵,但在当年九月就调任为古北口提督(直隶提督),算是回归本职。

傅清在内地辗转任职的同时,新任西藏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上疏请求乾隆帝稍撤驻藏军士、以缓解后勤压力(其实都是预备作乱前的准备);乾隆帝不知何故,同意了他的建议(也许是欲擒故纵、也许是单纯地被蒙蔽),将驻藏官兵大部分都撤回了四川内地(驻藏军队一共是五百人,这一次乾隆帝应允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之请,大约撤回了四百五十人左右)。不久后,前四川巡抚纪山以副都统的身份前往拉萨,代替拉布敦担任驻藏大臣。

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自继任郡王、总理西藏政务之后,不但经常虐使下属,其父颇罗鼐生前所用的旧人也多被其杀害、抄没、贬黜;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还疑忌拉萨僧众,屡行刁难布达拉宫和扎什伦布寺,又不断诛除异己,暗中勾结准噶尔汗国预备谋反作乱;就连新任驻藏大臣纪山到任一个多月后,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才勉强和他会面,一点都不尊重朝廷的法度。

因此,这才有了之前所说的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以藏地安宁为由,要求乾隆帝撤驻藏清军’的举动,这都是他想要联合外力举兵谋反、独掌西藏大权的计划前兆。

乾隆十三年(1748年),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以防备准噶尔入侵为借口,亲率藏军主力于喀拉乌苏处训练新兵,积蓄武力。乾隆十四年(1749年),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欲派遣西藏色拉寺、甘丹寺的僧侣前往云南传播黄教(藏传佛教格鲁派),还要求驻藏大臣纪山将霍尔噶锡等地的民众交归其管辖,这些要求均遭乾隆帝拒绝。

见扩张势力范围、攫取更大权力的目的没有达到,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恼羞成怒之下,暗中派遣亲信前往准噶尔汗国联络,求准噶尔发兵到阿里,声援自己夺取藏地大权。

而为了保证计划能顺利进行,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悍然出手暗杀了其兄、后藏和阿里总管珠尔默特策布登,驱逐了侄子(珠尔默特策布登之子);又派人监视驻藏大臣纪山,阻绝驻藏清军收发邮传军书,且日渐危及到七世达赖的安全。

乾隆十四年(1749年)二月,傅清奉旨从直隶提督任上调任甘肃固原提督,驻地距离西藏更近了一些。当年十一月,驻藏大臣纪山上向乾隆帝疏,说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性情乖张、为人狭隘,且与达赖之间互有嫌隙,因此请求将达赖移置泰宁寺安置、暂避珠尔默特那木札勒的咄咄逼人锋芒。

乾隆帝其实已经知道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性情乖戾,且继位后多次暗中预谋作乱,为了将即将发生的叛乱消弭于萌芽状态,于是乾隆帝便将驻藏大臣重新设置为二员,然后授时任固原提督傅清为都统,从固原再度前去西藏就任驻藏大臣,协同纪山一起监视、控制住珠尔默特那木札勒的动向、稳定西藏地方局势。

就在傅清日夜兼程赶往西藏的途中,在拉萨的纪山再次给乾隆帝上疏,说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向自己控诉,他的兄长珠尔默特策布登因为嫉妒、怨恨自己继承了父亲颇罗鼐的爵位和官职,所以愤恨之下即将自阿里举兵前来攻打他,请朝廷为自己做主,平息兄弟之间的矛盾。

对纪山所说,乾隆帝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直接给赶赴西藏就任的傅清下旨,让傅清在赴任的途中调查一下西藏政局变幻的虚实。而傅清在经过一番调查后上疏给乾隆帝说:

“查珠尔默特策布登未尝构兵,此皆特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妄言也,藉以夺其兄所分之地,并吞后藏。臣至藏后,即将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严加惩治。”

当时,乾隆帝在派傅清赶赴西藏就任驻藏大臣前后,已另外派遣前任驻藏大臣、时任侍郎拉布敦代替纪山,再度入藏与傅清共同担任驻藏大臣;于是乾隆帝晓谕傅清,说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性情暴躁狡黠、且多次预谋为乱,让他到藏后详细地搜集一下证据,然后密奏给自己,以获取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谋反实据,加以惩治。

而在傅清、拉布敦还没有抵达拉萨前,乾隆帝为了稳住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维护西藏安定局面,于是给纪山下旨,让他继续派人调查,搞清楚西藏目前的局势:

“令纪山遣章京亲往阿里,面见珠尔默特车布登,察其虚实,且看此后动静若何,再为筹办;朕看珠尔默特车布登向日并无蠢动端倪,而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为人暴戾,全不似伊父颇罗鼐之恭顺安静,安知不因其素与伊兄不睦,思欲构衅兴兵,以陷害其兄,并捏造果弼柰告词,以耸动纪山及达赖。”

乾隆十五年(1750年)二月初七,就在傅清、拉布敦分头向拉萨赶路的时候,乾隆接到了纪山送来的急奏——据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来报,其兄阿里总管珠尔默特策布登欲‘举兵侵藏’,但已于上年、也就是在乾隆十四年(1749年)十二月十八,在进军拉萨半途中突然‘病逝’了。

对珠尔默特策布登的突然病死,乾隆帝根本就不相信,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但乾隆帝也没实际证据来表明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确实有反叛的念头。对此事的发生,乾隆其实还是更希望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与珠尔默特策布登兄弟间的内讧只是想争夺西藏大权,而并不是想与朝廷对立、作乱。

乾隆十五年(1750年)四月初四,傅清、拉布敦已经到任,纪山也已离任;此时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早就暗害了长兄珠尔默特策布登,又驱逐了他的侄子(珠尔默特策布登之子),完全控制了阿里、后藏。

此时,珠尔默特那木札勒除了在拉萨内外调兵遣将、占据要地之外,还继续遣使暗中勾结准噶尔,谋反的迹像已经非常明显了。

但乾隆帝为了争取时间以便调兵入藏(或者对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还有幻想、不愿轻易对西藏用兵),于是下旨给傅清,让他对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不要逼得太紧,以免使珠尔默特那木扎勒误以为朝廷会换掉他这个郡王总管,从而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发动叛乱:

“若谓其别有异谋,则不必虑。从来有异谋者,非有所贪图希冀于所不当得,则必祸患迫身,出于不得已。以珠尔默特那木扎勒言之,伊身为藏主,操生杀而擅富贵,俸赐所颁,贸易所入岁获重赀,而倚藉中朝声势,众蒙古皆与往来,可得厚利,伊更何所贪图希冀?若叛去,则全无所得,伊何所利而反耶?尔嗣后于一切事务惟示宽大,不可使珠尔默特那木扎勒有丝毫疑虑,而擅动作乱。”

在让傅清、拉布敦不要轻举妄动、稳定西藏局势的同时,乾隆帝也在做两手准备,他密谕四川总督策楞、四川提督岳钟琪集中兵力,准备随时入藏平叛。

有关后事发展,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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