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申饬——牵扯进‘瞻对之役’善后事宜中的傅清

伯虎奉天靖难 2025-01-01 11:16:55

乾隆十年(1745年),川西三瞻土司中的下瞻对(今四川甘孜州新龙县、属嘉绒藏族)土司班滚因发起‘夹坝’(土司属人组织对过往汉族军民进行拦路抢劫)之事,时任川陕总督庆复(佟国维之子)、四川巡抚纪山、四川提督郑文焕、李质粹于是向乾隆帝上奏,要求‘发兵进剿’。

乾隆帝认为要维护四川通往西藏道路的通畅和安全,必须对控制处于来往道路核心点上的瞻对各土司,(以及大小金川)、以及断然平定地方土司的叛乱,因此同意出兵进剿瞻对叛乱土司势力。

根据乾隆帝的谕旨,四川督抚及绿营将领们于乾隆十年(1745年)六月,正式发兵攻剿作乱的瞻对土司。

清军出兵瞻对后,兵分三路进军,南路由夔州协副将马良柱率领,从理塘方向进攻;北路由松潘镇总兵宋宗璋率领,从甘孜方向进攻;中路由建昌镇总兵袁士弼统领,从沙普隆方向进攻。四川提督李质粹则坐镇中军统领全军调度,而川陕总督庆复也亲自从西安赶赴四川,办理会剿军务事宜。

八月,迫于清军强大的军事压力,三瞻之中的上瞻对土司首领肯朱亲自前往袁士弼的军营中乞降投诚,首先作乱挑起事端的下瞻对土司首领班滚面对清军的大军压境,为了保存实力,也想要请降,但却是‘诈降’;因此庆复不许班滚投降,一定要击破下瞻对,消灭叛军。

班滚乞降不成后,恼羞成怒,依仗着下瞻对的天险拼死抵抗清军进攻。在乾隆帝的急令下,川陕总督庆复赶赴前线亲自指挥,可在前往李质粹的军营途中,庆复发现了前线将领所报的战况虚假不实,随即便向乾隆帝揭发。

乾隆帝闻讯后大怒,降旨将袁士弼革职留任,宋宗璋姑免处分,李质粹则严行申饬。庆复到了前线大营后重新调整作战计划,而乾隆帝调派的督战钦差大臣班第、努三也相继赶到四川军营中,参与作战部署。

乾隆十一年(1746年)正月,川西进入严冬,冰天雪地之下粮草运输极其艰难,清军与班滚叛军咬牙相持,处境很是狼狈。为了脱难,班滚耍花招让其母赴清军营中乞降;但清军主帅庆复认为班滚一向狡黠多诈,不可轻信,所以未予理睬。

此后,班滚还曾偷偷派人远赴西藏,向达赖、班禅、郡王颇罗鼐求助,请三人出面向乾隆帝求情;因此,这三位西藏最高统治者才出面代其向朝廷求情,请朝廷宽宥班滚,赦免‘犯上作乱’的瞻对土司;但乾隆帝严词拒绝、“不准所请”,断了班滚的念想(这里是重点,傅清就是因为此事才差一点在仕途上又跌了跟头)。

乾隆十一年(1746年)四月,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庆复向乾隆帝上奏:

“瞻对贼酋班滚如郎巢穴,业于四月十三日夜攻克,天兵大获全胜,贼酋惟班滚逃脱。”

而钦差大臣班第、努三、四川提督李质粹等奏称:

“班滚与同母弟恶木劳丁,携眷在丫鲁地方姜错太寨内藏匿,随带领汉土官兵同往查追”。

随后清军乘胜追击,当年四月二十三,庆复向乾隆帝告捷,说已经攻破了下瞻对最后的巢穴姜错太官寨:

“......随传令攻打有奋勇者,即行重赏,各兵奋不顾身,直冲碉门,劈开挖孔,施放地雷,连烧大战碉四座,碉楼四十余座。在碉贼番男妇约计七八百人,尽行烧毙,鸡犬无一遗存。火起之时,各官兵四面围布,于火光中望见碉顶正中悬缢贼番三名,即班滚及伊家口并恶木丁(恶木劳丁),而姜错太等人俱一并烧毙;”

庆复在奏折中,明确告诉乾隆帝——贼首班滚已经在大火中毙命(或自缢)。

乾隆帝看完庆复的奏折后心情甚愉,但还是疑虑班滚或许没有死,于是批复说:

“瞻对一事,业已成功矣;虽未拿获班滚明正典刑,若果系烧毙,亦与正法无异。但据报烧死情形,尚有可疑之处:班滚系众酋头目,危急之际,未必即坐以待毙。其潜逃藏匿,自必有之事。即是烧毙,想其形迹,亦必与众人不同,断无俱成灰烬,不可辨识之理。以上种种可疑,庆复不应遽信为确然;且此贼甚狡猾,尚应留心踪迹。”

这些批复奏折的话,表明乾隆帝对于庆复所奏的“班滚烧毙”一事持怀疑态度;但由于乾隆帝没有收到班滚下落的实据,而庆复急于班师以获取‘平叛战功’,前线清军又疲惫不堪不愿再战,所以‘瞻对之役’便在乾隆帝姑息了追踪下瞻对土司班滚下落、发谕旨对庆复以下的诸将士‘论功行赏中’,草草地收场了。

但乾隆帝还有是担心的——班滚一向与西藏僧俗贵族关系密切,若他假死而逃入了西藏境内的话,那以后瞻对的形势就更复杂了。因此,即使‘瞻对之役’已经宣告结束,但乾隆帝还是告诫庆复要在瞻对地方布置留守军队,继续搜寻班滚的家口,剿灭叛乱余党,招抚因战事而逃散的人员,稳定四川通往西藏的交通要道:

“惟是留兵撤后,班滚势穷前往藏匿,万一之防减不可少,巴里塘为通藏要路,瞻对欲通声息,舍此亦不能飞跃。”

而因为‘瞻对之役’结束后朝廷姑息了追究班滚下落之事,清军主力又很快撤退、瞻对当地也没有进行‘改土归流’,这种‘息事宁人、以和为贵’的软弱态度不但未能震慑降服邻近的土司川西其他地方土司势力,而且还使诸土司(尤其是大小金川土司)越来越膨胀和猖狂,更加地藐视中枢朝廷。

而大小金川土司无视朝廷权威的肆无忌惮和嚣张行事,又造成了比‘瞻对叛乱’更为严重、对西南局势更具负面影响力的糟糕后果——乾隆十二年(1747年),‘第一次大小金川之役’爆发。

因为大小金川之役的爆发,当初庆复、纪山、李质粹等人谎称班滚已死的谎言终于被揭穿;

乾隆十四年(1749年)九月,庆复被乾隆帝赐自尽,乾隆十五年(1750年),李质粹被斩首弃市,乾隆十六年(1751年),纪山因在担任驻藏大臣期间与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狼狈为奸,隐瞒西藏各种乱事而不报,也被乾隆帝赐死。

回到之前的叙事内容中——当四川清军费尽力气平定下瞻对土司班滚的叛乱、而班滚等人下落不明(出逃)后,得知消息恶西藏最高统治者:达赖、班禅、郡王颇罗鼐一起联名写了一封藏文奏折,递交给身为驻藏大臣的傅清,请傅清转奏给乾隆帝。

而经过仔细的翻译解读后,傅清大概齐是明白了,这三位老兄在奏疏向乾隆帝表达‘忠心、体谅之意’,说清军大兵围困瞻对、用兵日久、官兵十分辛苦,朝廷耗费也很庞大;而为了瞻对这些区区化外不懂礼教之人,要花费朝廷如此巨大的钱粮、军力,实在是很不值得。

因此三人请求乾隆帝只治罪瞻对发起叛乱之人即可,但请乾隆帝宽宏大量饶恕他们的性命,藏方还可以专门派人前往对瞻对,对地方上的普通民众加以晓谕,让他们早日归附王化。

当时,傅清还牢记当初自己在天津时吃过的亏,不想轻易就涉入不太熟悉的西藏地方政务纠集中,于是回复说:

“尔等奏请之事,我不便转奏。”但达赖、班禅、颇罗鼐三人没有罢休,在一个月后又来向傅清求情,请求转交奏疏;这一次傅清还是驳回所请,并进一步解释说:“既然班滚又并未乞求尔等,尔等反请求圣恩、竞向遣人劝说,此事殊不合理,我不可替尔等具奏上疏。”

但颇罗鼐还是不愿放弃,在两个月后又来找傅清。这一次,颇罗鼐搬出了雍正帝在位时的旧例——雍正元年(1723年),青海和硕特地方势力首领罗布藏丹津聚众叛乱,当时西藏首席噶伦、贝子康济鼐,以及达赖和班禅就曾共同上奏雍正帝,为罗布藏丹津乞求赦免。而接到奏疏后的雍正帝业曾经降谕给康济鼐说:

“尔总理西藏事务,如有应奏之事,准尔即行奏报。”

所以,颇罗鼐以西藏地方曾经的先例为理由,再次请傅清代为转奏‘为班滚求情、赦免瞻对民众’之事;因为这一次颇罗鼐搬出了雍正帝的‘圣谕’,所以傅清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同意了转奏西藏三大统治者集体为瞻对求情、为班滚乞命的奏折,并在奏折之后附上了自己的相关应对措施(两次拒绝转奏求情)。

而乾隆帝在接到达赖、班禅、颇罗鼐转由傅清递交的奏疏并阅读后,反应非常平淡,只仅仅回复说:

“大军已经平定瞻对,班滚等人下落不明,但不久应该就可以擒获,不用你们派人去瞻对了。”

乾隆帝的政治水平确实很高,一接到这三个人一起给班滚求情的奏疏,就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一般;达赖、班禅、颇罗鼐之间一定是先互相通过信息,然后约好了替班滚说好话,班滚已经失踪,说不定已经到了西藏,被他们中间某一个人藏匿起来了也说不定,怎么能让瞻对和西藏建立联系呢。

而傅清身为驻藏大臣,居然政治觉悟这么低,不但没看出这里面的问题,还毫无警惕性地替他们转奏这样的奏折;尽管傅清在附件中称前两次的求情均已被自己驳回,但这么重要的事情,应当在第一次发生时就马上汇报,而不是一次都没汇报,这要是其中出了差池,那就是(平定瞻对)前功尽弃的事情。

因此,乾隆帝对傅清在西藏两年以来的办差成绩非常不满,便直接下旨申饬他,责备他到底在西藏整天都在忙什么,该上奏汇报的要事迟迟不上奏,不该上奏的乱七八糟事情随便上奏;这一次要是班滚真的逃到西藏、而因为这件事又被惊动跑到别处了,朕就将傅清你即刻正法,决不宽恕!

当乾隆帝在雷霆震怒之中批复的奏章被送回拉萨后,傅清阅毕惶恐万分,立马写请罪疏认错:

“臣临来之时,皇上饬付之事,岂敢不随时随地留意;而臣自去岁抵达藏地,即留心密访诸事;惟臣死期来临,错记了圣谕,以为此并非急事,且容返回京师述职后再行奏报;总是臣糊涂、甚为愚昧所致,惟有仰望皇上金座顿首叩谢,此外委实不可免罪。”

当年傅清临行前进宫陛辞时,自己是怎么详细叮嘱交托、一一告诫的,他竟然全忘记到后脑勺了?这简直太荒唐、也太缺乏和自己的默契交流了;因此,接到傅清请罪疏后的乾隆帝,一边看一边怒气冲冲地朱批回复:

“将此尔何以未奏闻?伊等信息岂向尔显露耶?朕悠然可知已乞求彼等,犹如尔之糊涂无用的东西,至今不知吧?此系何言,此等情节何以未一并奏报耶,愈为不堪入目矣。俟返回后,再说罢,谅尔能往何处!”

写到最后的乾隆帝几乎都快哭笑不得了——这个糊涂蛋子居然以为朕当初交待给他办的事情‘并非急事’,还打算将来任满回京后再行汇报,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可这又能怎么办,傅清这个性格,自己之前不是不知道(天津的事情就是明证);而他整整两年没上奏,朕居然竟然也整整等了他两年,那朕不也是糊涂蛋了么?

算了,看在皇后(还有心腹傅恒)的面子上,还是给个这个糊涂大舅哥一个改正机会吧,等他回京后再视情况而定,反正他也跑不掉(就是不知道傅清收到乾隆帝这第二次朱批回复后,是一副怎样的愁眉苦脸样子。)

但傅清在西藏的办差生涯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到达拉萨后,根据了解到的实际情况,很快便于乾隆十年(1745年)九月二十六,向乾隆帝递上了‘奏请嗣后驻藏大臣等与绿营兵弁一体更换’的奏折。

之前朝廷派往西藏的除了办事大臣等官外,还需派兵驻防,而驻军规定是每三年更换一批,由四川官兵中替换。驻藏官员换班的时间却与军队不大相同,尤其是驻藏大臣级别的,没有明确规定好的任期,而驻藏的司官、笔帖式是两年一换,然后留任三个月以带新人。

但傅清到任后,发现驻藏官员的公务“可随到随办,无庸交代娴习”,日常很是悠闲。所以,傅清便递交了之前所说的‘奏请嗣后驻藏大臣等与绿营兵弁一体更换’奏折,向乾隆帝提议今后所有驻藏大臣、司官、笔帖式的任期,完全可以与驻藏士兵一样,都是三年一到就一起更换。

这样,每一次去西藏换班的官员和换防的官兵可以一起入藏,而期满离藏的官员们正好又可以与换防来的官兵们同路返回;而朝廷就不用另外派兵去护送那些官员进出西藏,可以说节约了大量的‘公帑’。

对傅清的这个建议乾隆帝很赞同,于是在乾隆十年(1745年)十一月十二下旨正式采纳傅清的建议,让驻藏大臣、司官、笔帖式与驻藏官兵们都三年一换,做到了同步就任、离任(换防)。

另外,傅清自从抵藏之后,就十分留意当地藏人的日常生计(当初在天津也是这样),随后他就发现藏地人民日常生活中烧柴取暖十分困难,花费极高。为了改善藏人的生活水平,傅清经过四处走访后,向乾隆帝奏报,说西藏境内有不少山似乎产煤,若是能开采出煤,那对藏地烧火取暖就大有帮助,请朝廷派人来勘探,最终解决藏人生计问题(这确实是关心底层疾苦的好建议)。

不得不说乾隆帝和傅清是真的说不到一起去——乾隆帝要的是准噶尔的动向、藏地贵族日常的动态、云南到西藏的交通道路情况,而不是藏人烧煤取暖的问题;所以,在看到傅清一番苦心了解到事情、又奏请在藏地勘探挖煤奏疏后,乾隆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回复傅清:

“此非尔职内之事也,朕全不知如何批复矣,拟告知尔弟(傅恒)。”(让你弟弟来管你吧!)

那么,傅清在担任驻藏大臣期间,还有些什么事情是让乾隆帝不满意、需要申饬责问的,以及什么事办得还称心、需要嘉许的;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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