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世有万千繁华,小院藏四时清欢。
霓虹在玻璃幕墙流淌成河时,总有一截青瓦在月光里静默;车流将黄昏碾成碎片时,仍有一架藤影在粉墙上作画。世人追逐的星辰大海,终会在某个黄昏,化作檐角一片流云。
院子不是遁世的桃源,而是一方让现代人重新学会凝视的天地——看一片雪如何融化、一朵花怎样低语,在丈许见方的光阴褶皱里,拾得对抗时代焦灼的古老智慧。

春醒:苔痕染诗行
东风拂绿西墙的爬山虎,嫩芽在旧楹联旁睁开碧眼。不必急着扫阶,且容落梅铺就香径,由着竹影在窗纱上写瘦金体。
晨起汲井水煮茶,看龙井在粗陶碗里舒展成云山。雨日最宜檐下听琴,瓦当垂落的珠帘外,杏花正把"红杏枝头春意闹"演给青苔看。墙角新生野蕨,教人顿悟"遍阅人情,始识疏狂之足贵"的深意。

夏深:蝉声煮光阴
端午的艾草犹带露痕,蝉鸣已漫过竹篱。老槐筛落的阳光碎银般洒在棋枰上,未饮梅子汤,齿颊先泛起清凉。午后剖开井水镇过的西瓜,红瓤映着天青瓷盘,甜汁渗入石桌的裂纹,仿佛比钟表更懂丈量时光。
骤雨突袭时,静观银箭击打荷叶,恍惚与杨万里共赏"接天莲叶无穷碧"。待新月爬上马头墙,蒲扇摇落流萤几点,方知"坐看青苔欲上衣"的闲适,不在史册里,而在寻常夏夜中。

秋藏:月色浸山河
白露凝在桂子上的那夜,蟋蟀把《诗经》翻到了豳风篇。落叶不必扫尽,留几枚银杏叶嵌在青砖缝里,便有了踏秋的意趣。霜降时,温一壶酒,就着月光读陶渊明,字句间溢出稻穗灌浆的醇香。
最妙是中秋,家人围坐石案,分食月饼,抬头见玉轮行过瓦当构成的九宫格,方悟"千里共婵娟"不在云端,而在院落框取的方寸天穹。柿子红透时,总想起汪曾祺那句"人间存一角,聊放侧枝花"。

冬寂:雪落入禅心
初雪压竹的脆响,是冬日特有的更漏。腊梅破冰而绽的清晨,扫雪不必太急,且看琼英落在青石板上,恰似米友仁笔下的雪景图。
闭门煨芋,焦香里,陆羽《茶经》的句子尤为熨帖:"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冬至包汤圆,糯米粉沾上窗花,竟比朱砂更艳三分。
除夕守岁不必张灯,看小火炉映红半面墙,便懂了文震亨在《长物志》里说的:"居山水间者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

小院四时,是张岱的《陶庵梦忆》,是沈复的《浮生六记》,是千年文脉在当代的续写。当世界在网络里加速狂奔,仍有砖缝青苔按古历生长,有檐角冰棱依天时消融。
真正的从容,是春樱落肩头时,不急着赶路,秋月满西楼时,不必举杯邀约。
或许我们终将懂得:阅尽浮世万千色,最珍贵的,不过是教感官灵敏、内心澄静的那一方院子——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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