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问道无常之我命由我不由天》第四卷:悟道
第六十九章 于士焕的秘密(五)前文链接:第四卷第六十八章
想到于士焕此后可能还会遇到的问题,邱处机不由问道: “以后你还想不想修行有进?”
“自然想,”于士焕说道, “这重阳会中难道不是人人都希望修行有进?”
“那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尽管找师兄弟问去,难道还始终就让自己不认字吗?”说到这里,邱处机脸上的表情不由凝重起来,刚才的笑容仿佛被风吹散的云,顿时就无影无踪了: “你如果还是怕别人会笑你,不妨多向宜迟和冯玉恒请教。我看他们两个于文字上倒是都很娴熟,你和他们交往也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定然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是,师叔。”聊到此时,于士焕对这个师叔已经是极为佩服了,听他不急不躁地把自己的症结分析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又告诉自己应该如何去纠正,实在是有几分郎中为病人看病的全面周到。
想到此,于士焕不由深深地弯下腰去,对着邱处机行了一个礼: “多谢师叔指点!以后我若能够修行有成,一定不会忘了师叔今天对我的指点之恩!”
“这原是我做师叔的本份。”邱处机说道, “我师兄将这里托付给我,我自然只有更加精进的份,不忍看着任何一个人有所荒废。”
“师叔终究还是比师父厉害一些!”于士焕突然说道, “怪不得只用了几天时间,杜大成就对师叔佩服得五体投地,整天嘴上不停地说师叔这样好,那样好!我原以为他只是孩子心性,没想到他的目光居然很不错!”
邱处机听于士焕突然提起杜大成,看他的神情好像全不以杜大成为念,刚觉得有些欣慰,于士焕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眼睛盯着邱处机问道: “师叔,您能不能告诉我,您到底把杜大成藏到哪儿了?”
邱处机看着于士焕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微微笑道: “等你能够把学过的经文都会读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师叔,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再说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于士焕说道。
“一回事。”邱处机缓缓说道,看于士焕仍然圆睁了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他不由说道: “你先管好了自己的识字读经,等你读够了自然就明白了。”
听邱处机这样说,于士焕低下头去,轻声嘟囔道: “就算是您告诉我杜大成去了哪里,难道现在我当真就去找他不成?”
“既然你不找他,又何必问呢?”邱处机耳力灵敏,自然听了个清楚,不由接着问道。
于士焕没想到自己那么小的声音也能被邱处机听到,他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无奈地说道: “师叔,我算是知道了,您就算是把您的聪明劲儿只对我用上一分,我都难以应对!”
“你知道就好!”邱处机说道, “既然到了这里,安心修行才是你的本分。修行到了之时,你就不用再想和别人比聪明还是不聪明了。”
听邱处机这样说,于士焕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向庵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修行,修行,原以为修行很简单,只要像那老僧入定一般,静静地坐着就好了。没想到修行到今天,却有越来越多的东西需要学习,倒是让我越来越不懂了!”
邱处机看着于士焕的背影,听着他此刻似是而非的自言自语,脸上不由挂出些淡淡的微笑来: “修行于我,也都还有诸多未解之处,又何况于你呢?”
这样想着,邱处机又想道,现在自己虽然这样教导弟子,可是自己也远远还没有达到悟道的程度。算起来从十几岁时一心拜师学道到如今,已经将近二十年时间,历经多少艰难、清苦、磨砺,于修行也不过初窥门径而已,距离得道仍然有着难以估计的距离。
这样一想,邱处机竟然也觉得心潮起伏,不由略有些急躁起来,想道: “将近半生的苦修,却是何时到头?我却又悟到了什么?”
心中一起这急躁之心,想想慕道、拜师、求道、修行这一路走下来,着实用尽多年光阴,从十几岁时那懵懂、执著的少年,到如今已是会众眼中心静如水、对诸般事情都能应付自如的中年师叔,可是“得道”看起来却仍然遥遥无期。
想到此,任凭邱处机平时再心如止水,此时也不由心情激荡,额头上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可是邱处机毕竟是修行时久之人,念头一起,自己立刻就对这种情绪有了清晰的觉察,心中不由警惕起来: “修行路上,这念头却是起不得的!”这样一想,就想要止住这种急躁情绪,不由就向多次推石磨性的山谷中走去。
山谷中正是一片静寂。
进入山谷,邱处机首先看到的就是杜大成之前推动的那个小石球。经过多次推磨,那石球上原本尖锐的石棱虽然仍有突起,不过已经颇见圆润。
看着石球的样子,邱处机想起杜大成和自己一起推石磨性的时候。那段日子里,杜大成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在诸多弟子中,倒是他不知不觉中受自己的影响最大,为人行事有了明显变化。
“但愿这段时间的磨练能够于他今后发展有益。”邱处机想道, “否则照他以前的性子,很难说不再惹出事来!”
想起杜大成,不由就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来,一件件在眼前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心绪一时更是难以平静。
刚刚因为得道遥遥无期而烦恼,现在心中杂念更多,邱处机知道要消除心中诸多杂念,只有再继续推石以磨性。
这样想着,之前无数次推石上山的情景又闪现在眼前,一次次倾尽全力,一次次又听着那石声辘辘地滚下山坡来。
“磨性,磨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磨得性体圆融?”邱处机今天或许是有些累了,或许是修行到了一个特别的阶段,有些不进则退的意思,此情此景之下,心绪之乱一时竟然百般难以消除。
过往历经的诸多挫折、艰难一遍遍在眼前演过,所有受过的苦难都凑齐了前来聚会一般,每一次苦难仿佛都给自己一次撞击,让心微微一痛,诸多苦难、磨砺聚积在一起,就成了心力难以承受的重量!
“何时可以得道?”诸多积聚而来的痛苦,在心头挤压成这样一句深长、沉重的呐喊,邱处机在内心深处不由这样嘶吼一声!
隐隐的,整个山谷都随着这吼声闷闷地震颤起来。山坡、草地、斑驳的树叶,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起来,却又一起向自己纷至沓来,整齐而又浊重的声音回问: “何时可以得道?何时可以得道?”
漫山遍野突然就响彻了这个声音,深长浊重的声音又仿佛随着远处奔流而去的溪水跑远了,似乎天地之间都充满了这样的追问。
“何时可以得道?”此时一经问出这个问题,邱处机多年来心头郁积、压制下来的痛苦仿佛一起被唤醒了一般,都争先恐后地要涌上来,对沉积已久的过往问个明白。
“我何时可以得道?”这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问的。他为了保全亲人选择离家远行,仰头问天,是被命运逼迫的他想要一个现世安稳。
“我何时可以得道?”这是那个遁迹昆仑山的青年问的。几年荒山野居,看似清静度世,却又有几人知道其中艰难?冬避风寒,夏避暑,身边唯一的亲人只是一位白发苍苍的七旬老者。
“我何时可以得道?”这是那个久寻师父不得、眼见师父难拜的青年问的。他聪颖好学,道心甚坚,只是单在拜师这件事上就比别人多了无穷挫折。
“出家入门修行,想必人人都是为了最终能够得道。如果我说,这同门七个弟子中,你的师兄弟或许两三年即可得道,你却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过程甚至更多了无限艰苦,你还愿意入我门中修行吗?”此时,师父王重阳问他的话仿佛又回响在耳边。
“你还愿意修行吗?”此刻,有一个声音又在耳边问他: “如果即使你修行百年仍然难以得道,你还愿意修行吗?”
邱处机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那个声音却仍然不肯罢休地问道: “如果今生你都不能得道,你还愿意修行吗?”
“你还愿意修行吗?”周围的山谷好像也在追随着这个声音发问。
“你还愿意修行吗?”嘶鸣而过的风声,飘忽而过的落叶震颤,都在追随、回应着这个声音。
有两行热泪缓缓从腮边滑下,邱处机微微闭着双眼,却管不住那两行热泪流淌,好像那是已经蓄积多年而始终未曾迸发的力量。
此刻它却迸发了,如决堤之水,其势浩荡,不可阻挡。
“愿意。”终于,热泪仿佛流尽,邱处机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微弱但是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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