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琏凤愁 七十二回显预兆

——《红楼梦》72回读后记

苏洁

红楼梦第七十二回回目曰“王熙凤恃强羞说病，来旺妇倚势霸成亲”，此回开头写鸳鸯在园中撞破司棋潘又安好事的后续，也为司棋被逐，撞墙自杀在家，埋下伏笔；此回后一回则开始写了前八十回一个大事件即“绣春囊事件”，自此拉开了大观园诸芳流散的序幕。接下来顺着鸳鸯的行程，从平儿处知了凤姐的病“血山崩”，此时便知凤姐结局已十分不妙；接下来贾琏向鸳鸯求助，弄老太太的闲置品弄点出来典当，夏太监又打发小太监出来讹钱了，凤姐不得不典当了自己两个金项圈，强撑着贾府的体面；又说贾雨村降职了，旺儿家又想求娶彩霞，还需凤姐亲自出马......凤姐“恃强羞说病”，府内府外事情不断，还撑着病躯体管事，何以能静养。作者在本回埋下了一些事关贾府败落和人物命运、但又容易让人忽略的重要伏笔，试作梳理、分析。

司棋是“二木头”迎春的大丫鬟，性格却和迎春大相径庭，在她身上发生了两件不算小的事，俱彰显其个性泼辣、强势。

其一，“鸡蛋羹”事件，因司棋想吃一碗鸡蛋羹，管着小厨房的柳嫂子没有给这个面子，司棋便率众大闹小厨房，吓得柳嫂子赶紧殷勤赔礼，饭都没吃完就急忙蒸了一碗蛋让人送给司棋，结果被司棋全泼到了地上。其二，则是“懦小姐不问累金凤”的事了，迎春的乳母拿了迎春的攒珠累丝金凤首饰去换赌资，司棋知道后，忍着病痛也要为小姐迎春理论，正主迎春却只一句“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事”，反而让司棋两面不是人。

这两件事，出发点都不算错，但是第一件事却得罪了以王夫人为首的“怡红院”一派，本回就是交待了其悲剧的导火索，后来抄检大观园中，被翻出了与潘又安私相授受的证据。在这里我们完全可以得出，王夫人主持抄检大观园，又怎么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把柄，把这个邢夫人一派的马前卒给收拾了。又因第二件事情，迎春的乳母在迎春身边钻营已久，迎春对其信赖有加，而聚众赌博这事单单又只重罚了乳母一人，迎春就是再面，心里也有了芥蒂，说不定反而责怪起了司棋。尤其后续八十回还写有迎春奶娘来贾家请安，说起孙绍祖甚属不端，“姑娘惟有背地里淌眼抹泪的，只要接了来家散诞两日”，这大概率代表乳母又被接回了贾府后又跟着迎春去了孙家，可见迎春对其的依赖。

这一回，司棋一把拉住鸳鸯，哭道：“我的姐姐！咱们从小儿耳鬓厮磨，你不曾拿我当外人待，我也不敢怠慢了你，如今我虽一着走错了，你若果然不告诉一个人，你就是我的亲娘一样。”司棋不是个蠢货，她求着鸳鸯不说出去这事，又对潘又安心灰意冷，又怎么留着把柄等着抄检出来，笔者甚至可以猜测其中是否有那位奶娘“余威”的手笔。接下来本章又借平儿说：“就是官媒婆朱嫂子。因有个什么孙大人来和咱们求亲，所以他这两日天天弄个帖子来，闹得人怪烦的”。这个姓孙的就是迎春未来的“中山狼”夫婿，“袭为钗副，晴为黛影”，司棋也是迎春的影子，司棋此章埋下了隐患，更致凄凉被逐，预兆着迎春结局也必然悲惨。

本回情节琐碎、杂乱，若要总结主题的话，便是“危机四伏”，“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也。五十三回过年收租时贾蓉说起凤姐向鸳鸯借当，贾珍不信，还说“我心里还有个算盘，还不至如此田地”，谁知贾府财政如今就到了靠典卖器皿、首饰辗转腾挪的地步，精明强干如贾琏凤姐也只能勉力维持、锐气全无。经济困难，自然要节省开支。但是本回告诉我们，国公府、贵妃娘家，需要大量的花费来联络关系、维护体面，这些费用是无法减免的。管家提出裁汰冗员的办法只是杯水车薪，而且也被一推再推。

贾雨村被降职绝非一件小事。贾雨村在林如海、贾政的帮助下得以起复、重返官场，乱判葫芦案算是给“四大家族”交了投名状，自此在官场上一路平步青云，第五十三回提到“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至本回终于开始走下坡路了。贾雨村被降职的具体原因虽然不详，但从协理军机参赞朝政的大司马位置上跌落，绝对是在政坛上“翻了筋斗”。

贾府和贾雨村并非贾琏所说的是普通往来、从不谋事，明写的就有冯渊一案（涉及王子腾、贾政）、石呆子一案（涉及贾赦），此外，本回提到的求亲的“孙大人”即后文的孙绍组，他“赖死赖活”地求娶迎春，并非只是希图攀附贾府门第，他婚后虐待迎春，声称贾赦花了他五千两银子，要了几次不得。可以推想“现在兵部候缺题升”孙绍祖意图通过贾赦向“大司马”即兵部尚书贾雨村行贿买官，贾赦收了银子却没有办成——因为雨村降了。贾赦还曾派贾琏与平安州节度“办一件机密大事”，恐怕也与结党营私有关。贾赦虽然没有实权，但人际关系网非贾雨村可比，石呆子事件后二人成了一丘之貉，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第一回《好了歌注》“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批语“贾赦、雨村一干人”，元妃省亲点的几出戏，第一出《豪宴》批语“《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都说明，贾雨村失势后石呆子案东窗事发，进而又牵连出他与贾赦的不法勾当，最终罢官、抄家。

贾赦为什么不顾侯门公府体面，干起了官场掮客的营生呢？还是因为钱。他贪婪好色、挥霍无度，铺张浪费是出了名的。邢夫人则吝啬无比、敛财自保，就在本回“鸳鸯借当”不久，邢夫人得到了风声，便趁机敲诈了二百两。可见不止琏凤，老爷太太为了钱，也已斯文扫地。

三、元春

七十二回并没有直接写元春的失宠，而是在写贾家财政紧张的同时，紧接着连写了两件事，一是小太监来索银，原文：

一语未了，人回：“夏太府打发了一个小内监来说话。”贾琏听了，忙皱眉道：“又是什么话，一年他们也搬够了。”凤姐道：“你藏起来，等我见他，若是小事罢了，若是大事，我自有话回他。”贾琏便躲入内套间去。这里凤姐命人带进小太监来，让他椅子上坐了吃茶，因问何事。那小太监便说：“夏爷爷因今儿偶见一所房子，如今竟短二百两银子，打发我来问舅奶奶家里，有现成的银子暂借一二百，过一两日就送过来。”

这个小太监是什么所谓的“夏太府”派来的，当然是宫中人的差使，并且因为贾琏说“一年他们也搬够了”来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索要银钱了。周太监也曾来索银，并且开口就是一千两，原文：

贾琏道：“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

试想，如果元春尚未失宠这些大太监、小太监怎敢来贾家勒索银子，并且屡次三番、明目张胆。但是贾家难道没有察觉这个情况吗？必然是察觉的，元妃与贾家互为助力，贾家要靠元妃在宫中站稳脚跟，让自家作为皇亲国戚运营整个家族，元妃也需贾家作为助力让自己在宫中夺得一席之地，王熙凤也正是知道这个情况，怕是才“恃强羞说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