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你下来又不是为了服务别人

格十三 2024-11-09 09:00:11

《我的阿勒泰》终于拍成了剧,原著作者李娟,读过的朋友都知道,她擅长写人与自然的连接,特别是描写女性非常有胆,又美又狠辣。

原著写得好不用谈了,今天聊聊这部改编剧。

《我的阿勒泰》从女性视角上看,已经相当突破,非常出彩。

很重要的一点,它没有美化或者高举任何一种传统意义上所谓的“完美女性”,每一件琐碎平常的小事,需要自己去品其中的人格魅力,满满地感觉到来自女性的那种不言自明的力量。

我一直觉得女性一生获得的最大影响,无论好的坏的,是来自于其他女性,或是母亲,或是姐妹,朋友,甚至敌人。

一个热爱写作却又在大城市生活碰壁的女孩,曾以为自己见过现代文明世面,抱着怀疑的态度回到这个四处迁徙的家里,重新与家人和部落相处,学到了“现代文明”教不了她的一些东西。

怎么说呢,反正看过之后就是会有这么一种感觉:这个世界这么美好啊,多亏有女人们在。

比如剧中女主的妈妈张凤侠。

和传统概念里“优秀母亲”的形象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她看起来不讲究仪表,做事常常不按规矩,谈吐也一点看不到优雅,有一万种方法让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还没事就跟村民大姐们“文化交流”,哈萨克族女人很快跟她学会了普通话精华词汇:去他的,滚蛋,你个勺子。

她甚至也不像个“好妈妈”,对女儿粗枝大叶,大事小事都不怎么过问。

连孩子到底在大城市靠什么生存都搞不清,也不想搞清,她问女儿“你那个乌鲁木齐作家的事当得怎么样,那活儿好干不?”

就连女儿睡觉的床塌了,也不会影响她睡觉。有一种“人各有命”的强大立场,以及“你负责自己活着,与我无关”的洒脱......

张凤侠当妈的境界——精神上“随你的便”,肉体上“关我P事”。

相对于大多数妈妈恨不得全方位参与到孩子的生活里、屁大点事也要一惊一乍,张凤侠可算作一个异类。

你可以理解为,她在整顿母职。

她制定了自己的生活章法,“盐放在糖罐里,糖放在碱罐里,那个盐罐不要动,里面是洗衣粉。”

还有个不允许任何人乱动的饼干桶,说里面装的是小苏打。

张凤侠绝对是“不按套路出牌,不给自己设限”的女性典范了。

可她的饼干桶里也不是小苏打,在去夏牧场的路上,饼干桶一不留神没抱住,滚进了仙女湾湖里,她穷追不舍,对女儿大叫:“快捞起来,那里面是你爸”。

你又会触碰到某中只有女性才懂的某种“忍抑”感,细腻柔情和钢铁不坏之身在张凤侠身上融会贯通,矛盾对立又形影不离。

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觉得还是先笑吧,别辜负了张凤侠的喜剧底色。

有一次她打算买一只羊,千里迢迢骑着骆驼到了牧场,精挑细选终于看中一只母羊,跟牧场主人砍价,谈不拢,从日出砍价到日落,牧场主说要不你留宿一晚,明天我们再谈。

结果牧场主把花了一天时间砍价的那头羊给宰了,端上了桌招待贵客。

她挺哀伤的,但一点不妨碍她吃。

她也不要别的羊了,空手而归。

本以为精明务实的一个女人,在这一刻突然又冒出一种不懂变通的傻感,说好听了叫执着,专一。

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文化、认知不高、不懂教育、霸道泼辣、自我放纵、爱耍小聪明又不是真太聪明的女人,有着自己待人接物的姿态,懂得与环境握手,能屈能伸,她强调尊重每个人的生活态度与价值观,分寸和立场都拿捏得让人不得不钦佩。

你首先会觉得,比起“成为一个好女人好妈妈好村民”,她更早实现了“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

女儿问她“我还是有用的对不对”,她说:

“啥叫有用,李文秀,生你下来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是不是?”

这一段直接把我圈粉。

她看起来对女儿非常散养,实际上传递给孩子的精神力量是最厉害的,这比教会一个孩子“要好好学习成为有用的人”更了不起,她是让孩子学会了生而为人的终极意义。

这样的张凤侠,一个寡妇,一个小个体户,一个单亲妈妈,没有那么高尚、优质、但是真实、立体,丰满,独立。

不愧是一个可以只穿内裤在向日葵地里补钙的中年妇女。

你能想象,“我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这样一句先锋、前卫、洒脱、自由、充满哲理的糙话,是出自这位黝黑粗糙、满地扔瓜子皮、教人说脏话、为了一只羊砍价一整天的农村女人吗?

但这才应该是真实的女性。不是只有知性优雅,落落大方,会持家过日子,擅长相夫教子,会讲大道理煲鸡汤才算值得被讴歌的女人。

也并不是某些影视剧里那些时刻想着为别人鞠躬尽瘁、为家人和儿女死而后已、伟大而热衷自我牺牲、讨好型人格与付出型自我感动并存的妻子、妈妈、女儿,才叫伟大的女人。

有弱点,有残缺,但是内核坚毅,永远对自己负责,体验自己的人生,这样不就很好吗。

女性世界,有一种特殊的磁场,彼此影响,相互作用,有时候你可能根本感受不到,但这种能量已经在悄悄运作,被你吸收过去了。

剧中这位女配值得拿出来单书一页。

虽然是女配,但她的剧情太出彩了。

她就代表了普通不太幸运女性中的一员,丈夫嗜酒,不顾家庭,她闹离婚好久了都离不成。

她会背着婆家偷偷去买避孕套,免得再怀上这个蠢货老公的娃。

她让老公去买个搓衣板,结果老公喝醉酒冻死在了路边,搓衣板还是没买回来。

老公死了,她让小叔子去买,小叔子忙别的事又忘了她的嘱咐,她骂骂咧咧:要个搓衣板,说了一年了,没人管我。

你看,家庭地位过低的女性往往就是这种现状,一个搓衣板,既不是金银玉器也不是山珍海味,工具人想要个辅助工具也得不到重视。

这样处境下的女人,想换一种活法,再正常不过了。

本来就不想要的老公终于死了,她毫不掩饰自己想带着娃嫁给一直暗恋她的另一个男人。

有一个特别精妙的对冲——她前脚还在严肃地跟别人澄清自己在老公死之前虽然受了很多委屈,吃了很多苦,但清清白白,跟别的男人都没说过话。

后脚立马露出孩子般的窃喜,炫耀那个男人对她可好了。

现实里早就要被骂死了,各种流言蜚语都能纷至沓来,想改变生活拯救自己的欲望很多都是这么被浇灭的。你会觉得世俗偏见里对女性的婚姻捆绑,在这种轻描淡写的真实吐露中,突然彻底瓦解,什么都不重要,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说了算。

很多情况下,因循守旧、顽固不化的普遍是男人,而女性更快地适应变化,更高效地调整自己。而且,女性更善于内省,更喜欢反思。比如剧中几位年长的、有权威的男性,迁徙路线要选几十年不变的,婚事规矩要按几十年前定的办,从大事到小事无不强调规则,看起来是守规矩,实则是不想变更控制权,不想失去自己的主导地位。而女性呢,往往追求变通,以为别人提供自由和便利作为变通的出发点。换句话说:女人才是更有同理心的人。

我觉得女主在这段生活故事里的记录和书写,就有点像是女性成长历程的缩影吧。我们可能面临格格不入的生活现状,可能不得不被迫接纳现实,可能也有梦想有抱负但很容易被现实击垮,但当我们要求自己变得有用、有价值、有意义的时候,可能已经错误地把衡量标准归为来自世界的、来自他人的、来自社会的。我们会不断在人与人相处的过程中,解决问题的过程中,经历快乐或苦难的过程中,逐渐接纳自己,最后达成和解,重新塑造自己。

剧里有这么一段话,“弗吉尼亚·伍尔夫说过,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一次乌龙事件,某位爱写作女士说自己本来喜欢写作,但丈夫不支持,而且自己还要带孩子,所以打算停笔了。两个男人听完后意难平——为什么会有人为了生活放弃自己的天赋与理想?可能他们不了解女性吧。在大多数时候,一个女人是很容易为了生活放弃点什么的。这个女人不是异类,她其实是大多数。而真正能够忠于自我,在生活重压之下找到平衡保持追求自我的女性,在现实中其实会非常受挫,经历的挑战比男性更大,她们是少数。男人认为很轻易就能拥有的东西,对女性来说需要自我说服和社会包容同步进行。张凤侠和她身边的女性角色正在一起撑起这样一种指引,太多追求“对别人有用”的女人,被过高要求惯了,她们有很多力求“称职”的角色要完成,但确实也存在一些“张凤侠”们,不是过着完成任务的日子,她们已经在过自己的人生。与其总是努力追求对别人有用,不如先对自己好点。每个女人不仅要有自己的房间,还应该有自己的湖海山川。

0 阅读:6

格十三

简介:欢迎大家关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