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老张第三次催工的电话响起时,夏小北正蹲在工棚后面削土豆。七月的日头毒得能晒化沥青,汗珠顺着安全帽的系带往下淌,在后颈积成黏腻的小溪。
"削个土豆要半小时?大学生就是娇气!"老张夺过菜刀,案板咚咚作响,银亮的刀刃下瞬间绽开雪白的薯肉。小北盯着自己虎口的水泡,高考查分那晚的耳鸣又开始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撞碎肋骨。
那天夜里他攥着那心碎的成绩单,单招滑档不想去打工怎么办?听见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三分钟。"要不...先跟着你二叔去省城?"电流声里夹着遥远的咳嗽,父亲在隔壁工地被钢管砸断的腿仿佛又隐隐作痛。
油锅腾起青烟的瞬间,小北本能地后退半步。后厨逼仄的空间里,二十个灶眼同时吞吐火舌,热浪卷着花椒的辛香直往毛孔里钻。"颠勺要用手腕!"陈师傅的吼声穿过油烟,"你当这是写作业呢?"
炒锅突然倾斜,金黄的蛋液在铁壁上凝结成焦褐的薄片。小北手忙脚乱地去抓锅柄,滚烫的锅边在掌心烙下红痕。他想起上周在工地食堂,工友们起哄让他露一手——五斤土豆切丝只用了十分钟,炝锅时泼的那勺陈醋让整个工棚都咽口水。
"刀工不错啊。"陈师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粗糙的指节捏起一根头发丝细的姜末,"明天开始,每天切二十斤萝卜。要能透光的灯影片,能穿针的银针丝。"
午夜的值班室里,小北对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二十七次。西安新东方烹饪学校的招生页面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视频里翻飞的雕花刀像流星划过夜空。他摸了摸裤兜里皱巴巴的工资条,上个月被扣了三百块高温补贴。
"妈,我想学厨师。"说出这句话时,小北正把雕成牡丹的心里美萝卜浸入冰水。刀尖在月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萝卜花瓣遇水缓缓舒展,宛若真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