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最近因糖尿病并发症诱发眼底出血住进了医院，妻弟远在非洲工作，我们距老人最近，主治医生又正好是对门的邻居，医院的手续自然就由我办理，妻弟听说后直接给妻的账户转了一笔费用。

从拍出的影像看，岳母眼睛的情况还比较严重，两只眼睛都有出血，右眼的情况还能好点，左眼经检测几乎没有视力。

邻居医生详细地给我介绍岳母的病情，还有治疗的步骤与方法，先要消炎，然后手术抽血、注硅油，最后进行激光封闭与造影，听起来比较麻烦。

当然，病变的根源还在于岳母没控制住血糖，饮食上不注意导致的。平时她一个人在家，倒不亏待自己，什么苹果、梨呀的都不忌口，最近又食用院子里树上结的甜柿子，这如何了得。

妻当然在跟前没少操心提醒，但是老人吗，你能怎样，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方式与习惯，很多时候别人也阻止不了，没法管，完全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

医生向我告知，所注射的消炎药品，一支近四千块，它不在合疗的报销范围；还有做手术时要用到一种麻药，可以延长麻醉时间，提高效果，一支五百，同样不能报销，这些都需要得到我的同意签字确认，因为一开始是我给岳母办的住院手续，自然由我全权负责。

岳母住院期间，倒无需专人陪护，我自然还可以忙自己的事。就是吃饭上不方便，不过也没关系，这就交给妻了，她就在医院附近上班，自己吃饭的时候多带一份就是。

大姐二姐都说要回来，当然也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我说不用，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实在要回来，就等做手术的时候回来看看就行。听说二姐夫前段时间还摔了车导致肋骨骨折刚出院，岳母的事忙完了我们还得去看望一下。

昨天妻回家向我叙说，岳母在医院还给病友讲，我们的儿子正在英国读书。

我能想象到岳母当时这样说时的表情，还有病友们可能会有的直观反应，她的这个外孙像是还不错。

是啊，她原本应该有一点这样自豪的资本，哪怕那所院校在英国其实很普通，但留学生的名号听来还是多少有点荣光的。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外孙出了意外，已身在天国。我们还瞒着她，怕她接受不了。

我懂妻的意思。可她要说就那样说去又何妨，老人有点虚荣心也正常，又何必残忍地告知她实情，拖一天算一天呗。况且儿子原本就是要出国读书的，是他自己放弃了生命，葬送了前程。虽说他已不在人世，可我姑且就当他去了国外，只是相隔太远，我们再不能相见，他狠心地再也不回来。

也就是儿子走那个月月初，我和堂哥商量着盘下了一家小店。快三个月了，生意还是没什么起色，加之出这么大的变故，我有点打退堂鼓，大姐的建议也是，不让我再做下去。

你看，今年你开了店，儿子却没了。她说。她的意思，好像儿子的走和我开店有什么不好的关联，是不幸的兆头。

不开店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我疑惑。反倒是，正因为开了这家小店，儿子过来帮忙，他人生里最后的时光，才与我有了较多时间的相处，倒是命运对我最后一点仁慈的馈赠。我觉得。

只是，妻那天又发起怨气来，嫌我未穿红内裤。本命年的生日不是已经过了吗？我辩解。

可农历牛年还在。妻也有说辞。

但就是没过，现在穿，还有意义吗？若是我当初信这个，有红内裤加身，儿子真的就不会走那一步？

我不信。

可在妻的意识里，应该还有用，要不然，何以上周末出门，我开车不小心又撞到一位骑电动车的老人（幸无大碍，赔了几百块钱了事），本命年辟邪是少不了的。

那就听妻的吧。无论我信不信，她的话有无道理，我不必非要坚持自己的观念。当然我也不希望家里再出什么事，以后的生活能平顺些，诸事如意。比如我们还想再生一个孩子。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儿子这一走，我们夫妻的将来要托付给谁，现在健康年轻倒无所谓，等到七老八十，生病住院是难免的事，没有子女，谁来给我们办理繁杂的手续，谁来负责签字，谁来替我们做决断，谁是我们最后的依靠与支撑，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是回避不了的。想到这些，心里不免悲凄。

孩子总是要有的吧，无论亲生也好，领养也罢，我们身后，总需要这样一个角色的存在。我想，待把儿子的后事彻底安顿好之后（孩子过世时，因坟地有积水，骨灰暂时寄存在陵园，未带回去安葬），我们真要认真实施下一步计划，更希望，命运能眷顾我们一次。

202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