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军委要调干部去西藏工作,任荣得知消息后,一回家就与妻子黄琳商量,想申请到西藏去。黄琳开始有点儿想法:“我们才安定下来没几天,你又想到那最边远最艰苦的地方去。再说你的脚残疾了,腿还常痛,那里天寒地冻,防寒条件又差,还是不去为好。”任荣拉过黄琳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宽慰道:“毛主席说,哪里艰苦到哪里去,这才是好同志,还说一个共产党员,哪里需要就要到哪里去。我是遵照毛主席的教导,你说该不该去?”
图 | 任荣少将黄琳拍了拍任荣的手,说:“应该去,只是有些不放心。你说得对,我们都是党的人,应该服从党的决定。”话落,二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任荣与黄琳结婚50年,而在一起相聚仅17年。那分离的33年,任荣不是在前方打仗,就是驻守边疆。对此,黄琳无怨无悔。每次分别之时,黄琳总会和丈夫说上一句:“家里的一切事由我包了,你尽管安心去战斗工作吧!”黄琳:“做了一双鞋,这是我的心”任荣于1917年出生在四川苍溪县的一个雇农家庭。当时,税捐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由于任家几代人都是文盲,所以当地的地主稍微使了点儿手段,便把任家的地给骗占了。一个失了地的农户,其生存条件可想而知。即使家里穷,任荣的父母还是把儿子送去念书。古训:“书中自有黄金屋”,想要翻身,读书是唯一一条道。任荣11岁那年被送去了学校,他在校期间,刻苦努力,学习优异。不过,之后他还是因贫困而缀学。与任荣相比,黄琳的境况更差些。她于1918年出生在四川通江县的一个赤贫农民家庭。因生活所迫,她从8岁起,先后被卖到两个家庭当童养媳。由于她的性格倔强,故没少被人打。
图 | 黄琳1932年底,红四方面军入川。1933年春,红军“扩红”。16岁的任荣参加红军,被分配到红四方面军红三十军八十八师政治部宣传科当宣传员。临别时,任荣的母亲叮嘱道:“你当红军了,我们管不了你了,你要多杀敌人,多打胜仗,干出个名堂来!”同年,黄琳趁外出割草的机会,在姑妈的帮助下,跑了90多里投奔了红军,被分配到红四方面军总医院卫生班当卫生员。分别时,姑妈含泪对她说:“去当兵吧,总比在别人家当牛做马得好。”1935年4月,红四方面军开始长征。一路上,战士们经历了3次爬雪山、过草地,任荣和黄琳险些命丧于此。8月,任荣跟随部队从毛儿盖出发,穿过松潘草地前往班佑。走了四五天后,任荣的脚被扎了一个洞,严重发炎。快到班佑那天,他几乎只能挣扎着爬行。就在他感到绝望时,学员队的班长等人,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将他带出了泥潭。9月,任荣南下第二次爬达古雪山时,刚爬到半山腰,突然肚子绞痛,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躺在路边直哼哼。正在这时,红军大学政治部主任王新亭(1955年授上将军衔)上来了,看到这种情况,让任荣骑上他的马走。下山时,王新亭让警卫员扶着他走。
图 | 王新亭相比任荣的情况,黄琳也没好到哪里去。长征开始后,黄琳被调到了炊事班当炊事员。与任荣一样,她也要爬雪山、过草地。此外,她还要背一口铜制的行军锅行军。每到一个宿营地,黄琳便要拾柴、烧水、做饭,其中的艰苦可想而知。第3次过草地后,黄琳又被调出炊事班,当上了野战医院护士。1936年底,红军长征到达甘肃庆阳县,任荣出任教导师政治教员。这期间,经老战友、红军野战医院指导员罗烈宝的介绍,任荣认识了黄琳。任荣见到黄琳第一眼,就被吸引了。后来,他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时我们都是高高的个子,由于长期营养不良都很消瘦,军服显得很肥大。但她有一双长睫毛的又大又明亮的眼睛,挺叫人喜欢。”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二人彼此都有了好感。这天,任荣对黄琳说:“我官小,家里穷。”黄琳说:“我是找你这个人,不是找当官的,再说我一没文化,二没能力,找大官是不敢想的。”任荣继续说:“结婚后,我要上前线打仗,一分开就是很长时间。”黄琳坚定地说:“我们各干各的工作,为了革命分开也没什么关系。”任荣还是有些担忧:“生了孩子怎么办?”黄琳说:“我们不能带,就送给老百姓抚养。”话已至此,任荣拉起黄琳的手说:“我从此有了最可爱的你。”
过了几天后,任荣找到黄琳高兴地说:“‘八一’是个大喜的日子,建军10周年纪念日,一个最有意义的日子,我们写报告在这天结婚吧。”说完,任荣取出了结婚报告。黄琳接过报告后,郑重地在上面签了字。很快,政治部批准了二人结婚的请求。1937年8月1日,任荣用两毛钱买了些瓜子和糖果。晚上,独自去到任荣住所的黄琳,请队领导、教员们一起吃了顿“八一会餐”,饭后,大家吃着瓜子和糖果,有说有笑。就这样,一场简单的婚礼落幕了。婚后不到2个月,任荣奉命调陕北清涧地区守卫黄河。黄琳得知后,心里很不舍。任荣劝慰道:“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再说日本侵略者打来了,国家民族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党号召全民抗战,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更要带头上前线抗日。”黄琳擦去眼泪,拉起任荣的手,说:“你说得对,只有打败日本鬼子,人民才能获得幸福。”临出发时,黄琳手里拿着一双鞋,对任荣说:“我没有什么送你的,做了一双鞋,这是我的心,希望你穿上走得好、走得稳,走向胜利。一路平安。”自此,二人为革命分隔两地,聚少离多。黄琳:“家里的一切事由我包了”来到陕北后,任荣所在的红三十军改编为“延安留守兵团警备第三团”,阎红彦任团长,任荣先后任宣传干事、宣传股长。1938年初,阎红彦派任荣带领一个加强排,押送惠树怀及手下30多人的“保安队”,从团部出发,转交到绥德警备司令部。出发前,阎红彦一再交代,一是防止惠树怀等人逃跑,二是防止反动武装抢走在押人员。任荣表示,保证完成任务。惠树怀是清涧、绥德交界的槐树庄地区有名的大恶霸和反共分子。国共合作前,他配合国民党“剿共”。国共合作后,他掌控的保安队欺压百姓,破坏当地抗日政权,杀害共产党地方干部。惠树怀等人被抓后,警三团将其押到团部。但国民党绥德专员何绍南提出抗议,要求将惠树怀等人送到专员公署处理,否则以破坏抗日统一战线论处。警三团从大局出发,答应了何绍南的要求。任荣经过严密组织,押送着这些俘虏出发了。途中休息时,任荣下令将惠树怀和他的副手单独关押、严加看管。凌晨时分,惠树怀和副手破窗逃跑,哨兵发现后,立即开枪将二人击毙。任荣随即赶到现场,调查情况。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任荣把所有俘虏押到现场,警告他们说“若是再逃跑,这就是下场。”第2天,到达绥德。任荣将俘虏转交到警备司令部,接着警卫司令部又转交给了何绍南,并附带上逃犯被击毙的经过,及证人证词。虽然何绍南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任荣回团后,原以为会挨批评,但团长阎红彦只简单地说:“你们辛苦了,完成了押送俘虏的任务。”这段传奇故事,1962年被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成了电影《槐树庄》,在全国公演后,受到了亿万观众的好评。孩子们在看电影时,问母亲黄琳:“听说里面有爸爸的角色,是吗?”黄琳笑着说:“是啊。你爸爸是个不小的角色呢。”在场的人听后,纷纷都笑出了声。
图 | 任荣(左一)在抗战时期的照片1940年冬,任荣被调到延安军政研究班学习。黄琳早在夏天的时候,就被调到了陕甘宁边区师范学校学习。这样一来,二人离得近了,他们约定每周抽出一两个小时,坐在一起说说话,谈谈心。3年后,黄琳从师范学校毕业了,分配到了丈夫的部队。但由于精兵简政的背景下,她只能当家属,参加生产劳动。黄琳从小吃苦长大,干农活可是一把好手,她领到任务以后,带着几个月的大女儿,开荒种地,成绩显著。当任荣带部队路过时,战士们都说:“黄琳同志干得太麻利了,一定能评上劳动生产模范。”1944年,黄琳果然评上了劳动模范代表。1945年夏,任荣带部队出征南下,黄琳和其他家属组织起来留在了延安。1948年11月中旬,辽沈战役结束,东北全境解放。黄琳带着孩子到辽宁海域的师部来找丈夫,师领导告诉她任荣负了伤。黄琳立即带着孩子直奔任荣养伤的大虎山医院。看到任荣躺在炕上,脸色苍白憔悴,消瘦得不成样子。黄琳心如刀割,她抓住任荣的手,泪如泉涌。这时,女儿也焦急地直问:“爸爸,你怎么了?”
任荣说:“爸爸被敌人打伤了。”女儿又问:“爸爸你痛吗?”任荣看着黄琳和女儿,温柔地说:“你们来了,我高兴,就不痛了。”任荣这么一说,黄琳才破涕为笑。任荣:“我想补偿前40年我对她及儿女们欠下的情”1950年10月,东北军区奉命从司、政、后机关,抽调一批干部充实第13兵团机关,以此作为志愿军总部机关。任荣回到家后,立即与黄琳说了自己想报名参加抗美援朝。黄琳非常支持,她坚定地说:“你去吧!这是毛主席、党中央的号召,我们应该带个头。”
图 | 黄琳和任荣的合影商量好后,任荣向党委提出了申请,并得到了批准。就这样,任荣带着伤病,以志愿军政治部组织部代部长的身份,赶赴朝鲜战场。10月23日下午,任荣乘坐一辆吉普车,从丹东去往朝鲜。与他同行的有一名科长,还有秘书和警卫员。临出发前,组织上让他将彭德怀的俄语翻译带上,当时他身后的座位恰好空着,所以这名俄语翻译便与他有了“同车之缘”。路上,任荣与这名翻译闲聊起来,通过交谈,任荣得知他就是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之后,任荣隔三差五地到司令部去开会,经常遇到毛岸英。毛岸英都会和他打招呼。11月中旬,任荣前往宋时轮任司令员兼政委的第九兵团,去了解部队的政治工作开展情况。半个月返回总部驻地时,听闻了毛岸英牺牲的消息,内心非常悲伤。志愿军撤出朝鲜后,任荣出任朝鲜军事停战委员会中方委员,军停会任务艰巨,情况复杂。任荣和朝方委员一起,在对敌斗争和加强中朝友谊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
图 | 任荣与邓岳的合影回国后不久,任荣被授予少将军衔。当他带着荣誉回到家后,对妻子黄琳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1964年,任荣在得到妻子黄琳的同意后,决定向军委申请到西藏工作,为西藏人民服务。8月21日,周恩来签署命令,任命任荣由三十八军政委调任西藏大军区副政委。1965年,黄琳随中央代表团到西藏,住了一个月。她回到北京后,患了高血压,血压逐步增高,最高时高压达200多,不久又得了心脏病。任荣远在西藏无暇照顾,只能等到回北京开会时,抽出时间,尽一下丈夫的责任。1968年的一天,毛主席在北京京西宾馆礼堂接见西藏军区等部队师以上干部时,握住任荣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任荣说了自己的名字。
毛主席又问:“在哪里工作?”任荣说:“西藏。”毛主席点点头,说:“西藏很艰苦。”任荣说:“为人民服务。”毛主席笑了,看着他说:“家里人还好吧?”任荣怕主席担心,并没有说出妻子生病的事情。只是说:“劳烦主席挂心,家里人都还好。”从京西宾馆出来后,任荣赶忙回家与家人短暂团聚。1975年,任荣突然接到转来北京的电话,说黄琳患乳腺癌,住进了解放军总医院,要他立即返京签字动手术。按理说,任荣应该很快回到妻子的身边,可当时西藏要解决的问题不少,他实在难以抽身,只好让秘书发个电报表示问候,并请总医院保健科科长杨磊代他为手术签字。
图 | 任荣手术很成功,但癌细胞已经扩散了。1976年春,任荣回北京开会,到医院看望妻子。当他看到妻子憔悴的面庞时,内疚地流下了眼泪。他嘴里一再说“对不起。”黄琳却说:“你工作要紧,我不怪你,有医院治疗照顾。”1980年,任荣离开了工作16年的西藏,回到了黄琳身边。他心里暗暗下决心,尽量补偿前40年自己对妻子及儿女们欠下的情。往后的7年时间,一家人过得平静而幸福。1987年春,黄琳不能散步了,但脑子还好,说话还清楚。黄琳对任荣说:“这几年把你拖得太累了。”任荣说:“这是应该的,我们结婚50年了,我没有好好照顾过你,深感遗憾。现在能照顾你,这是我的责任。”同年10月23日,黄琳非常安详地离开了。一时间,任荣陷入万分悲痛之中。后来,任荣回忆起与妻子相处的经历时,这样说:“我们短暂的相见也是屈指可数的,但她从来没与我抱怨过。她始终站在我身边,给我支持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