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滚》
皇帝失忆后，不安地一遍遍追问我：「皇后，你有未婚夫了，不会不要朕吧？」
我愕然地看他，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这个。
见我不肯回答。
他抱住我的双腿哀号，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那孩子呢？
「朕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1
做皇后的第二年。
我遇上一个世纪难题。
皇帝在萧山狩猎时，不慎遭遇叛贼袭击，他摔下马后，脑袋撞到了一块大石，昏死过去。
太医院集体不眠不休，抢救了三日三夜。
皇帝的命是保住了。
但他醒来后，不仅记忆全无，还患上了严重的臆想症，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前日，他把自己绑在床上，说我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拿他做替身。
昨日，他又在脖子上套了条锁链，问我有了未婚夫，会不会抛弃他？
他还扬言，如果我不要他，他就把锁链的另一头拴在我夫家大门口的石狮子上。
京城人来人往，他相信总有人会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劝我收留他的。
皇帝话音刚落，满宫沉默。
我揉着太阳穴，立即命令太医加大药量。
2
其实，作为病人，沈玉倾平时讲些乱七八糟的也就算了。
可今日，他竟破天荒冤枉我要抛夫弃子。
「那孩子呢？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朕为你怀的可是嫡长子啊！」
听着这些话，我都有些神经衰弱了。
记忆里，沈玉倾永远高高在上，偶尔瞥人时，像在看只不起眼的蝼蚁。
他冷漠，狠戾，唯我独尊。
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夺得了帝位。
可如今，这些滤镜已经碎了一地。
我皱着眉，无奈地扶起在地上不停翻滚的沈玉倾。
他俊逸的容颜浮现病态的苍白，发丝凌乱，神情紧张，一边捂着撑得圆滚滚的小腹，一边委屈地抓着我的衣袖。
活脱脱一副想讨公道的怨夫模样。
我低着头，看着一手的灰尘以及已经变形的衣袖。
真的很想问一句，如今他两个耳朵中间到底夹着什么？
是鸿「孕」当头 666。
还是脑不灵颗粒 999。
3
皇帝脑子不好使。
但我作为一个有素质的皇后，既不能对他出言不逊，又要以他的龙体为重。
所以我选择转身看向殿外站着的太医们，露出死亡微笑。
「你们说，陛下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这话仿佛是什么紧箍咒似的，令一众太医神态极其为难，欲言又止。
见状，我冷笑一声：「要不，你们先想想自己的九族，再回答本宫。」
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为首的刘太医只得环顾一圈左右，咬咬牙向我保证。
「娘娘放心，微臣必定尽心尽力，让陛下恢复如初。」
我点点头，语气郑重：「本宫最多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治不好陛下，你们就收拾收拾，准备去世吧！」
刘太医躬身忙道：「是，臣等会儿抓紧改良药方。」
闻言，沈玉倾又闹起来了。
「呜呜呜，朕不要喝打胎药啊！
「求求你了，皇后，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没关系，朕会一个人把她抚养长大的。」
神 TM 打胎药。
我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
4
沈玉倾缩在床角，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语气既委屈又无助。
见我的目光又放回他身上，立即爬到我面前晃着我的手臂撒娇。
「皇后～朕会很乖的，以后桌上的鸡腿全部给你吃。
「朕和小宝吃一点剩饭就好了。」
眼睁睁看着沈玉倾把从地面沾的灰尘全在擦我衣服上。
我拳头有点硬了。
但我还没来得及把气往外撒，外头就有个太监突然闯进来了。
他高声呼喊：「陛下，娘娘，不好了！」
我一脸烦躁，眼眸不耐地俯视过去。
「神金，本宫好得很。」
「快说，到底什么事？」
太监觑了沈玉倾一眼，似乎有些不敢说，在我的注视下，才小声道：「回娘娘的话，素璎殿下回来了。」
话音落下，我脑海里轰隆一声，心脏里有什么地方仿佛被大锤重重敲击着。
5
在和沈玉倾成婚前，我的确是有一个未婚夫的，那就是素璎太子——沈长风。
他是沈玉倾的哥哥，昔日皇位的继承者。
三年前，沈长风因公外出。
进入徐州后突遭刺杀，摔下悬崖，从此杳无音讯。
而我，由于尚未出嫁，承蒙先帝怜悯，将我和素璎太子的婚事改在了沈玉倾头上。
此刻，乍一听消失三年的沈长风回来，我顿时惊愕不已。
可我还没沉浸在这些复杂的情绪中多久。
沈玉倾就发力了。
他开始鬼哭狼嚎，大肆摔东西。
「啊啊啊啊，天杀的，皇后的未婚夫来接她了，你们快把他打出去！」
太监们一阵汗流浃背，忙劝说道：「陛下不可，他毕竟是您的亲兄弟啊！」
沈玉倾一张俊脸已经扭曲：「那咋了，你看不出朕已经碎了吗？
「朕告诉你们，谁要敢把他带进来，朕立马原地去世！」
6
见皇帝癫得实在厉害。
我怕他无差别攻击，拿花瓶砸中我。
所以离他远了一些。
但这个动作好像伤害到了沈玉倾。
他眼眸发红，潸然泪下：「朕愿意嫁给皇后，哪怕是妾。」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扑通一声跪下来。
朝着这活爹磕了几个：「陛下别说了，再说臣妾的九族就要蒸发了。」
沈玉倾一愣，急忙也跪了。
他朝我重重磕了两个，磕得砰砰作响，把头全给我磕回来。
我两眼一黑，立马吓晕了。
「不好了，大家快抢救皇后娘娘！」
顷刻间，宫内一阵兵荒马乱，众人齐齐上阵，七手八脚把我抬走。
两个时辰后，经过太医们妙手回春的治疗。
等到我见到沈长风时，我的头已经离奇般不晕了。
7
凤仪宫里，沈长风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这些年对我的思念。
「月华，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曾经风光月霁的心上人，如今已经变得沧桑，他脸上少了几分稚嫩的少年感，多了几分成熟的魅惑。
更重要的是，在桌子底下，这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不停用靴子蹭我的腿。
仿佛想要唤醒我曾经痴情的一面。
但我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了啊！我怎么能回应他呢？
我用力把他的脚踩扁，看着他逐渐涨成猪肝色的面容，轻轻咳嗽两声。
「那个……殿下，你平安就好。」
说完，我低下头沉默，手上随意把玩着一根金簪。
沈长风不动声色地把脚抽走，叹了口气，目光深切：「若我说，当初要杀我的人是当今皇帝呢？」
我嘞个惊天真相啊！
手上的簪子都差点飞出去。
这是可以和我说的吗？
冷静，冷静，先听一下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8
我故作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长风咬牙切齿。
眼中恨意绵绵：「尽管我摔下山崖后，失去了最宝贵的一段记忆，但我依稀记得，在我去往徐州时，见到了沈玉倾身边的大太监崔永贺。
「试问，天下间，除了沈玉倾与我不和已久，谁还会对我下这个手？」
靠，他怎么也失忆了。
这年头，失忆症难道是批发的不成？
不过，好像他分析得有点道理。
我脑中一阵惊涛骇浪，面上还是稳得一批。
说到底，这只是沈长风的猜测罢了。
首先，他一个失忆的人，没有证据证明是皇帝动的手，掀不起什么风浪。
其次，哪怕他找到证据，恐怕也没有能力保护好证据并提交给大理寺。
我轻咳两声：「殿下，您如此说，未免有些太过武断。」
沈长风嗤笑，晃了晃食指。
「月华，你是不知道，早在你是他嫂子的时候，我的这位好弟弟就一直觊觎你。
「为了能成功娶你为妻，他可是把宗室杀得一干二净。」
说到这里。
他开始有些黯然神伤：「唉！你的一句非皇子不嫁，注定了我另外十八个兄弟的结局。」
我嘴角一抽，眼眸瞪大。
鬼扯吧？
皇位相争，这和我有鸡毛关系？
再说了，你娶不到我，那只能说明你不够努力。
虽说，我以前是对沈长风有过男女之情，可三年之间，形势瞬息万变。
我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少女了。
「殿下，那你打算怎么做？」
见我单刀直入，问他的意图。
沈长风神情郑重，拿出一块沾血的手帕，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希望你帮我，我这里有块那崔阉人当初刺杀我留下的手帕，你想办法去他那偷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他眼中满是希冀，言辞恳切。
「如此，便可坐实沈玉倾谋害我的真相。
「月华，我向你保证，若我能登临大位，定封你为贵妃。」
9
封什么？？？
我人傻了。
我本是皇后，他说封我为贵妃。
那我是脑子不正常了才帮他！
「这，我恐怕……」
见我欲言又止，沈长风打上了感情牌。
他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那年杏花微雨，你说我是你的唯一。」
so？那你就能直接把我降一级吗？
呵呵，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望着他灼热的眼神，我开启了打太极模式：「我觉得吧，这个事也不是不能不办，关键要怎么办，咋个才能办好。哎，这就很关键，这越关键的东西吧就越重要，越重要吧，越是得要从长计议。」
他被我一通废话文学给绕晕了。
扶着头愣了半天。
索性直接拿道德来绑架我：「月华，你总得站在正义的一方吧？」
额，沈长风这个如意算盘打的。
我在凤仪宫听得一清二楚。
正义跟我有关系吗？正义它能当饭吃吗？
要我说，我这皇后当得好好的，为什么非得帮他找真相。
我摆摆手，和他说：「殿下，兹事体大，你又头一回提出来，好歹给点时间让我思考思考吧。」
沈长风摸摸下巴，似乎觉得有道理。
「也是，我突然复活，你一时间有些犹豫也正常，但我们曾经的情意做不得假。」
我：「啊对对对。」
沈长风喝了口茶，自觉已经说得差不多，起身轻拂衣袖，向我抛了个媚眼。
「那我先出宫，等你的消息。」
10
将他忽悠走以后，我终于放松了些许，闭上眼刚想好好休息一下。
外头就开始敲锣打鼓了。
「呜呜呜，朕不活了～皇后不爱朕，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额滴神呀，真闹挺。
被这两兄弟折磨的，我这皇后是真当不了一点。
眼瞅着皇帝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了。
我只好老老实实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没等他说平身，我就累得自己坐回床上。
「陛下，臣妾最近真的心力交瘁，万望陛下切莫再说此等胡话。」
闻言，沈玉倾一屁股坐在我的枕头上面，趴在我腿间嘤嘤哭泣。
「难道朕如今连说话都不行了吗？」
「也是，做了这么多年替身，如今正主回来了，宫里哪还有朕的位置。」
我笑了。
皇宫难道是我家开的吗？
「陛下误会了，臣妾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我话音刚落，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落下一个惊雷。
皇帝震惊了。
四周宫人沉默了。
我连遗书的内容都想好了。
11
沈玉倾摸了摸我的脸，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很恐怖。
我知道他会间歇性清醒。
急忙甩锅：「天有异象，定是老天爷知道陛下身体抱恙，正发怒呢！」
沈玉倾不疾不徐地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替我擦汗。
「原来如此，皇后辛苦了。」
我朝他露出得体的笑容，却无意间瞥见旁边手帕的花纹。
我心下一阵骇然。
我的眼睛就是尺，绝对不会看错。
它与沈长风掏出的那张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这手帕的主人不是崔大总管，而是皇帝。
沈玉倾见我多瞥了几次他手中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嘴角勾了勾，把手帕塞进我的手里，笑嘻嘻道：「皇后喜欢这玩意，朕送给你。」
哇塞！
这烫手山芋咋到我这里来了？
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手帕送给我，到时候沈长风肯定会知道。
若是他问我要。
我是给？
还是不给。
我感觉自己已经卷进了一个惊天大阴谋。
整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醒来，我下意识摸摸枕边的手帕。
却发现床头空空如也。
「芙蓉，我的手帕不见了！」
没有人回应我。
我惊出一身冷汗，仔仔细细地四处翻找，连床底下也没放过。
不翼而飞的手帕令我焦虑。
但焦虑还没有半个时辰，我就发现它到了沈长风身上。
呵呵。
花瓶碎掉后，我终于不用担心花瓶会不会碎了。
12
我问沈长风为什么偷我的手帕。
他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他路上捡的。
我不信。
想必我偌大的凤仪宫早已有了他的奸细。
可我没有证据。
思来想去，我想到一个绝妙的计策。
我花了一百两黄金，雇了江湖上最有名的飞贼，叫他把沈长风的手帕偷回来。
我和他说，要是他成功了，那就皆大欢喜。
要是他失败了，也不能供出我。
这个飞贼很老实。
他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
因为他偷回的手帕是沾了血的那块。
「皇后娘娘，俺这算完成任务了吗？」
看着他憨厚的面容，我琢磨半天。
「嗯……这，怎么不算呢？」
13
隔天，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沈长风没来质问我手帕的事情。
坏消息是沈玉倾又发病了。
他抱着自己的腿，坐在矮矮的凳子上，脸上带着几分傲娇，几分委屈，还有几分小心机。
「皇后，你选 1 或者 2，选 1 朕就亲你一口。」
我毫不犹豫选择 2。
他开心地站起来，扬起笑容抱我：「好耶，亲两口。」
我去，大意了。
他贴过来，在我左脸颊和右脸颊分别亲了一口，快乐地转起了圈圈。
我看着他乐此不疲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好像也不错。
至少，相处起来没那么大压力。
可我的心才飘飘然一会儿，沈玉倾又开始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了。
「头疼，朕头好疼。
「遭了遭了，有人在朕头上挖东西，皇后快救朕啊！」
我赶紧抱着他的头，轻轻揉着。
他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前，脸上泛起笑容，深吸一口氧气：「太好了，朕终于回到了朕应该在的地方。」
我的母语是无语。
这家伙装得太像了。
要不是旁边有好多宫人，我真想偷偷打他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