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秀兰，今年六十五，打从二十三岁嫁到这个村，就再没挪过窝。老伴走得急，前年秋收让个酒驾的货车给撞没了，法院判了六十万。钱到账那天，我蹲在田埂上哭得直抽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老陈头，这钱烫手！"

我膝下一儿一女。闺女春梅嫁到县里，外孙小涛刚上高一，挤在老破小里。儿子大勇和儿媳翠芬在镇上开了间五金店，孙子小宝才五岁。按说这钱该给儿子家，那天春梅带着小涛来磕头，孩子脑门都磕青了："姥姥，我想要买一套房子。"

"妈，这钱不能动！"翠芬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茶叶沫子溅了我满手，"大勇是长子，小宝才是老陈家根苗。您要给外孙买房，村里人唾沫星子能淹死咱们！"

我攥着存折的手直哆嗦。春梅"扑通"跪下："妈。"话音没落，翠芬扯着嗓子嚎起来："要这样我明儿就带小宝回娘家！让您老陈家绝后！"

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摸黑起来数墙角的化肥袋子。第二天赶集时，我特意绕到镇中学后墙，隔着铁栅栏看见小涛蹲在操场角落啃冷馒头。春梅说过，孩子为了省饭钱，每天中午都吃从家里带的凉馍。

"姥姥！"小涛看见我撒腿就跑，又硬生生刹住脚，低头把沾了泥的校服袖子往身后藏。我摸出用油纸包着的酱牛肉："快吃，还热乎着。"孩子狼吞虎咽时，我瞅见他手腕上青紫的掐痕，春梅老公打孩子，这事我谁都没敢说。

第三天晌午，我揣着存折去了县农行。柜台姑娘问我取多少，我伸出六根手指又缩回一根："五十万，转到我闺女卡上。"

翠芬知道后闹得差点掀了房顶。她抱着小宝坐在我家门槛上哭："奶奶偏心眼子！等您老了看谁给您端屎端尿！"大勇蹲在墙角闷头抽烟，烟灰掉在解放鞋上也不掸。我抄起扫帚就打："你个窝囊废！媳妇骑你头上拉屎都不敢放个屁！"

小涛打来电话说在县城买了套二手房。我裹着头巾去看房，八十平的老房子，阳台外头能望见实验小学的操场。春梅抹着眼泪说："妈，小涛说等您老了接来一起住......"话没说完，翠芬推门进来了。

"好！背着我们金屋藏娇！"她举着手机录像，镜头直戳小涛脸："大家看看，外孙住楼房，亲孙子睡杂货间！"春梅要抢手机，两人撕扯间撞翻了茶几。玻璃碴子飞溅时，我听见自己尖叫："都给我住手！作孽！"

我做了个决定。把剩下的五万块存折塞给大勇："这钱留着给小宝上大学。"又摸出贴身藏着的10万现金："给你妹送去，就说......就说小涛马上要高考了，留着上大学用。"翠芬的脸阴晴不定，"哇"地哭出声："妈，我错了！"

前些天小涛来家吃饭，这孩子高了瘦了，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他掏出张录取通知书："姥姥，我考上省重点了！"我瞅着红戳子直抹眼泪，春梅在一旁笑："妈，小涛说等您七十大寿，要接您去省城住......"

夜里我躺在炕上，摸着老陈头照片絮叨："老头子，你说我是不是太偏心了？"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相框里的笑容暖乎乎的。院角老槐树沙沙响，像是谁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