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初，林贵鹏抛弃了他的老板，拿着打工几十年攒来的一百多万血汗钱准备承包一家猪场搞生猪养殖。

林贵鹏想过做点小生意。可从小在农村长大又老实巴交的他在流水线上打了半辈子包装，思想禁锢得厉害。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养猪容易，辛苦些养大卖肉就行，这玩意不用操心市场，根本不愁卖。

说干就干，林贵鹏买了几本有关养殖的书籍，在邻县的某镇租下一家养猪场，开始坐等老东家清场。替人当牛做马这么久，自个终于熬成了老板，林贵鹏心里洋洋然，寻思着：打工是不会再打工了，从今以后，剩下的这半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那家猪场满栏能养八百多头商品猪，坐落在一个小村落旁边，猪栏用水泥柱立着，建在村口的一个大水塘上，化粪池和供猪仔饮水的水井建在水塘边几米处。

按常理，这家猪场明显不符合标准。第一，就在村口，离居民太近，扰民。第二，猪栏建在水塘之上，病菌多。但是猪场的老东家是镇里一个有脸面的人物，村民也不好讲太多。

就在林贵鹏租下猪场不久，就不停有人向他泼冷水说：现在政府狠抓环保，养猪成本高，小户没产能优势，难赚钱！听了这些，林贵鹏心里如同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可租金和押金已经交了，不可能打退堂鼓，但是兴致已减掉一分。

那天是老东家最后一天清栏，林贵鹏得提前去猪场看看，顺便先搬点硬件过去，也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

刚到村口，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猪屎味，很难闻，又听到村民们嘴里念念有词，林贵鹏心里不悦。进到猪场，猪屎味和水塘的脏水味交杂在一起，林贵鹏开始恶心了起来。径直走到最里的猪栏，看见老东家和他表弟在那赶猪，一股腥恶臭味扑鼻而来，这种难以言表的恶臭居然盖过了弥漫在空中的猪屎味，林贵鹏几近呕吐，心里折了两分兴致。

“咱这猪场今儿个怎么格外臭？”林贵鹏捂着嘴问？“还不是一般的臭，这是恶臭！”

“哎Y，今天卖猪，猪栏冲水冲得多，通向化粪池的水道不畅，粪水满到池塘了。再加上这栏猪是病猪，所以就臭了点咯！”老东家一脸无辜地说。

林贵鹏凑近猪栏一看，“妈呀”一声惊呼！这栏简直TMD是一栏极品。

一共六头猪，大概每头有百多斤，横七竖八地卧在水泥地上。有的脚关节肿得跟葫芦似的；有的眼角貌似流脓水；有的肚子胀大肚皮通红。无数绿头苍蝇跟过年似的在六头病猪之间飞来飞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恶臭味从地板上盘旋散发开来，臭得令人不敢轻易呼吸！

“这几头病猪就六百块钱吧！”收猪佬说。

“一千二拉走！上千斤肉呢，猪是病猪，可它没死呀！”猪场老东家说。

两人掰扯了几分钟，最后八百元成交了！

“病成这般鬼样的猪也有人要呀？”林贵鹏不解地问。

“当然有人要。就算是刚死不久，也是有人要的！”猪场东家说。

听了老东家的话，林贵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这些病猪是小作坊拉去做肉制品的原料？想到这，林贵鹏没了三分兴致，但已经到这份上了，总得先撞了南墙再说，硬着头皮养吧！

老东家清光猪场后两天，林贵鹏就弄来几十斤烧碱把猪场洗刷了个遍，一个星期后就到邻近县的大猪场买了八百头仔猪养上了！

卖仔猪的老板交代林贵鹏，他的仔猪分别打过一针猪瘟疫苗和伪狂犬疫苗，吩咐林贵鹏根据猪场生产的实际情况分别再多打一针猪瘟和伪狂犬。

由于林贵鹏租的猪场是建在水塘上的，所以病菌非常多，仔猪拉回来不但加打了猪瘟和伪狂犬疫苗，之后还打了口蹄疫苗和链球菌疫苗。

由于猪场建在水塘之上，所以病菌繁殖得特别快，猪栏怎么消毒也不好使。刚在猪场呆一个月，林贵鹏和他唯一的工人的身上就隔三差五地出问题，先是起水泡，接着是奇痒，水泡破了就巨痛，然后自行结痂痊愈。生病的猪也非常多，不到两月，储物间就堆满了各种抗生素：什么青霉素、阿莫西林、氟本尼考、泰妙菌素、乙酰甲喹等等，一大堆。这些抗生素，有的是针剂，有的是拌料的粉剂。

林贵鹏暗忖：厂家的饲养是有抗生素，自己时不时还加抗生素拌料，猪只生病严重了又打抗生素，难不成这猪是抗生素泡大的？难怪现在的猪肉味同嚼蜡呢！想到这，林贵鹏已耗掉四分兴致。

即使是这样，猪只还是死的多，林贵鹏很快又发现，猪场的化尸井在他搬来之前就快满了，无奈之下，只好封闭化尸井。

老东家指着猪场正对面大概600米远的一块空地说：“这块地是我家的，荒着呢，今年特意帮你留着，把死猪埋那就行，要深埋哟！”

从此，林贵鹏就经常往返于空地和猪场之前，有时一天两趟，有时几天一趟。时间一久，村里人来人往的老汉跟他也混得脸熟。偶尔有老汉看见他就欲言还休地嘟囔：“嘿嘿，这种猪场也租！”林贵鹏没好气地回道：“租金便宜啊！”

埋死猪是体力活，比喂猪和打扫猪栏累多了，时间一久，林贵鹏就有了怨言。猪场老东家给了林贵鹏一个电话，告诉他，如果以后有死猪就致电过去，有人免费拉走，但是要记住，猪的死亡时间最好别超过四个小时。

打那以后，时常有个矮敦矮敦的胖子开着辆五菱厢式小货车来拉死猪，每次拉猪也不多说话也不多停留，关上车厢就走。林贵鹏就问：“师傅，你要这些死猪干嘛使？”胖子告诉他这些死猪是用来喂塘角鱼的。

啥？这肉质鲜美的塘角鱼居然会吃死猪？后来林贵鹏上网一搜，还真是这么回事。原来，这种鱼对生存环境的要求非常低，吃粪便和腐肉就能长得挺好！知道这些后，林贵鹏就发誓不再吃塘角鱼！

但林贵鹏觉得这个拉死猪的胖子在说谎，他拉回去应该不是喂鱼，而是另有所图，因为有几次林贵鹏要过问那鱼塘的地址，胖子总是支支吾吾，嗫嚅着一顿搪塞就开车走了。难不成，这些死猪是他卖到某些地下作坊当肉制品吗？这时，林贵鹏又想起老东家卖病猪的场景，顿时胸中翻滚，恶心了起来。自此，林贵鹏去了五分兴致。

关键是在养殖过程中，林贵鹏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猪只的饮用水居然有一股微臭。原来，这化粪池和水井就建在猪场旁边，加之猪栏又是架在池塘之上，池塘底部没有用水泥浇筑，全是淤泥，池塘的脏水已经洇到水井底部了！看到这些，林贵鹏只能喘着粗气，已去掉六分兴致！

有一次，环保局的人过来，从猪栏转了几分钟，捏着鼻子就出来了，问林贵鹏：“在这种环境下养猪，你有几分把握赚钱？你这井里的水咋还能检测出阿莫西林的成份呢？”又对老东家说：“说了多少遍，池塘底要水泥浇筑，不然会到污染旁边农田，再不听，明年关停！”林贵鹏听了环保局的话，没了七分兴致！

这批猪的生长情况更不均匀，五个月过去了，有些猪已经达到了出栏的体重，有些两百来斤，一百多斤的也有。林贵鹏陆续开始卖猪，一边卖猪一边喂药打针。商品猪出栏之前的一个星期不能注射抗生素，林贵鹏听说过这些规定；但架不住天天有猪感冒喘气不吃食，为了顺利出栏也就管不了许多，能扎几针就扎几针吧。

每次收猪佬一来就指着林贵鹏一脸坏笑地问：“坏蛋，老实交代，昨儿个晚上是不是又给猪打了针？”每当听到这些，林贵鹏就觉得无地自容，心里充满愧疚。到这，林贵鹏的兴致已经耗去八分！

这批猪从买仔猪到全部清栏，前前后后折磨了八个月，中途死掉200来头。事实证明，这个猪场根本养不好猪，林贵鹏要退猪场，老东家也不留，只是，几万块的押金死活也不还。最后一算总帐，一通折腾下来，一分钱没捞着，反而赔了近二十万，林贵鹏心里十分后悔！

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林贵鹏心里定下三个不。一不吃塘角鱼，二不养猪，三不吃猪肉制品。前天的315晚会，央视曝光了有些行业的乱象，其中梅菜扣肉的生产场景更是触目惊心，不忍直视。林贵鹏心有余悸地说，看来我当年不吃猪肉制品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