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真宗年间,在渭州府紧北边的渭河岸边上的一个乡村里,有一个名叫闵金平的男子,要说这闵金平在他们村还算得上是个能人呢,他时常会驾上马车到华州柳枝镇上,买一些竹子回会用竹子编织筛子、萝筐以及大小竹笼和各种篮子等竹器拉到周边的圩镇上卖。闵金平凭借他的勤劳和精湛编织竹器的手艺,虽未能赚得大富大贵,但也解决了一家人的温饱问题。
闵金平虽没读多少书,但他知道读书对人生的重要性。为此,他在大儿子闵泉水以及二儿子闵泉胜到了该读书的年岁,都一前一后送到镇上一家私塾读书。两个儿子都比较聪明懂事,知道父母挣钱供他们读书不易,所以在学习上都非常刻苦认真,两兄弟的学习成绩都比较优秀,颇得老师的好评。
一个名叫田思俊的老秀才,也是他两个儿子的私塾老师,曾高兴地对王金平说:“凭你大儿子闵泉水的聪明好学,我感觉你这大儿子泉水日后在读书上,能金榜题名的机率很高,你可一定要好好培养噢……”
这话闵金平自然爱听,但看大儿子闵泉水撰写的文章以及大儿子在学习上的态度,闵金平自信儿子的私塾老师说的是实话,没有诓他的意思。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闵金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三儿子闵泉彦5个大的时候,妻子突然在这年深秋的一天染上恶性痢疾,没少服药,但遗憾的是妻子李氏后来还是走了。
在没有了妻子李氏后,闵金平一个男人,既要供大儿子和二儿子读书,还要抚养三儿子,确实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加上三儿子闵彦红当时仅5个多月大,还离不开母乳的喂养,闵金平愁啊!
恰好这天,村里有一个名叫闵稳栓的男人,其妻子刘氏长得又高又大,生过孩子后,乳液甚是充足,闵金平就抱着饿得嗷嗷哭叫的三儿子闵彦红去找人家蹭奶,闵稳栓蹲在一边,边吧唧吧唧地吸着旱烟,边说:“金平呀!哥给你个建议,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闵金平一听忙问:“稳栓哥,啥建议你说。”
“是这样,”闵稳栓磕掉烟锅,按锅旱烟,递给闵金平说:“我认识刘村一户姓李,名叫李树冒的人家,不知他妻子患了什么疾病,一连生了几个孩子,都伤了(没成活的意思),所以这姓李的就想抱养一个孩子,如果你不介意,我建议你把三娃子送给人家抚养,你一个男人家,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不好抚养呢,你既要供养你老大和老二读书,还要做工,长期这样可不是个法儿,姓李的他老婆生不了孩子,就会稀罕孩子的,娃子到了人家家里是不会受罪的……”
闵金平一听,心里很难受,可现实就摆在他面前,他一家人还要继续生活,这日后的日子长呢,他一个大男人如何是好?闵金平犹豫了一会,长长叹息一声,说:“好吧,你看人家啥时候来抱娃?”
闵稳栓说:“如果你兄弟没意见,我今晚就去告诉人家,估摸着明天早饭时间来抱娃……”
闵金平抱着吃饱奶就熟睡了三儿子闵泉彦回到家里,瞅着三儿子,沉默了一会,潮红着眼,就对已11岁的大儿子闵泉水和8岁的二儿子闵泉胜说:“泉水,泉胜呀,你兄弟俩听大说,大想把你弟弟泉彦送人抚养呢……”
泉水和泉胜俩兄弟一听,看父亲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两人就齐刷刷将目光瞅向了还在熟睡的三弟闵泉彦,两兄弟立时泪流满面,闵泉水走近父亲,说:“大呀,不要把我三弟送人好吗?我可以不读书了,你买一只奶山羊,我去河滩放羊,挤了羊奶喂我三弟……”
8岁的闵泉胜,也走到父亲身边,说着同样的话。
闵金平给两个儿子擦着眼泪,可自己的眼泪却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哽咽着声说:“大也舍不得呢,可咱家的情况是这样儿,大一个人没办法呀!你俩好好读书,日后出息了,想你弟了,随时都可以去看他……”
在闵金平的再三劝说下,俩兄弟这才勉强答应了。接下来,闵金平拿了奶瓶,到邻村一养有奶山羊的人家去买羊奶,这是给三儿子睡醒后要喂的。
闵金平出门后,闵泉水和闵泉胜两兄弟,泪眼婆娑地坐在三弟旁边,不敢放声大哭,却哭成了泪人,你抱一会,我抱一会。在抱弟弟的时候,都将自己的脸,紧贴在弟弟的小脸上,弟弟的小脸上滴满了两个哥哥万般不舍的泪水。
这期间,熟睡的闵泉彦也醒了,瞅着两个哭成了泪人的哥哥,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哇哇放声大哭,刚才两个哥哥不敢放声大哭,是怕惊醒了弟弟,此刻见弟弟已醒,索性三兄弟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买羊奶回来的闵金平,顺路到一家猪肉脯,买了一斤猪肉,一进院门,就听到三个儿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心如刀割,他在院子里,背靠在一棵树上,泣不成声了一会,这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衣袖擦净泪,这才进门安慰三个儿子……
随后,闵金平从后院地窑挖了几个白萝卜和几根大葱洗净切碎,将猪肉剁成肉沫,在锅里炒了炒,然后包了一餐饺子,其言外之意,他们一家人早晚还会团聚的。
……
翌日,闵泉水、闵泉胜两兄弟都不愿去学校,担心回来就见不到弟弟了,但闵金平硬着心肠,将眼汪汪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赶到了学校。两兄弟平时的午饭在学校,到了吃晚饭时间才会回来。
早饭时间,闵稳栓带着姓李的夫妻俩来了,在饮了几杯茶说了一番客套话后,姓李的从腰里掏出8两银子放在吃饭桌上说:“闵哥,这是一点心意,不要嫌少……”闵金平死活不要银子,带着哭腔说:“李老弟,这银子你拿上,我不求你啥,我只希望你夫妻俩今后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疼爱就行了……”
闵稳栓见闵金平不愿收下银子,就走过说:“金平呀,这银子你收下,你不收下,人家还会误以为你有别的想法……”
闵金平这才收下8两银子。姓李的俩公婆,随后给孩子换上一套新衣服,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抱孩子离开,那闵泉彦已认人,哇哇地哭,挣扎着不让姓李的俩公婆抱,朝闵金平张开两手要抱抱,闵金平扭身直抹泪。
那天几,看不到三弟的闵泉水闵泉胜两兄弟,瞅着三弟睡过的炕南边的被窝和几件散发尿腥味和奶香味的童衣,两兄弟泪眼婆娑,汪满了万般的思念和牵肠挂肚。闵金平从早到晚,不是在破竹子,就是在不停地编织竹器。
闵泉手里捧着书,看到的却是三弟闵泉彦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回到学校也无法集中精力读书写字,他总感觉到自己隐隐听到三弟凄凉的哭声。刘村就在镇南约三公里的原坡脚下。刘村也有几个男孩了在这家私立学校读书,其中有两个男孩和二弟闵泉胜同班。这天,二弟闵泉胜和村里一个男孩提前一步去了学校,忘了拿一本《论语》的书,父亲就让他给二弟将书捎到学堂,顺便带两个刚出锅的热红薯……
因学生一般都会比先生早一步到学堂,因此时教室里还比较黑喑,早到学校的学生就会将凳子端到教室外面大声诵读,也有个别的学生,见先生还没有来,就不会主动或背讼或诵读的,而是坐在一起,要不吃馍头吃红薯或暖熟的柿子,要不是谝闲传吹牛儿,闵泉水刚走近二弟闵军胜他们班的教室,却看到二弟闵泉胜坐在不远处,背着一帮同学,在背诵课文,他正想朝二弟走去,却听到两个男孩在说着他们村里的新鲜事儿,一个男孩说:
“我们东邻家,前些日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抱养了一个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小男孩,那小男孩从早到晚啼哭不止,我东邻家的女主人,可是个急性子,平时在村里歪的狠,经常会跟人吵吵嚷嚷的,村里没人敢惹,话说咋天夜半时分,那男孩子又哭起来,那女主人哄不下她抱养的男孩子,心烦了,就抬手在那男孩子的屁股上用力地打,打的“啪啪啪”地响……”
闵泉水一听,预感到这两个男孩子说的那个被养母毒打的小男孩是自己的三弟,心里一阵刀剜般的疼痛,泪水立时抹糊了眼睛,他把手里的书交给一个男孩,指着二弟闵泉胜的背说:“同学,麻烦你把这本《论语》交给闵泉胜,谢谢你了……”
那男孩子点了点头,说声不用客气,就接过书起身去找闵泉胜。
闵泉水转身泪雨纷飞大步流星地朝学校大门外走去,他已拿定主意,不再读书了,回头再向老师说一声,他现在要去刘村抱三弟回家,快走到刘村的村口时,太阳冉冉升了起来,远村近屯,一下子显得明朗而清晰。
走到村口,问一个拎笼拾牛粪的老人,获悉了抱养三弟闵泉彦的那家人大门,门口有一棵大皂角树。闵泉水走上前叩响了院大门,不大功夫,一个中年妇女出来开了一半大门,疑惑地上下打量一眼闵泉水,问:“你找谁?”
闵泉水估摸着眼前的这位中年妇女就是三弟的养母,便没好气地说:“我是来抱我弟弟回家的,你家给的8两银子,我回头会还给你们的,你既然不爱孩子,何故要抱养别人家的孩子呢?”
中年妇女听闵泉水这么说,不由自回头朝院子里望了一眼,闵泉水也循着她的眼睛望去,他看到了三弟坐在冰冷的院子里,他忙推开中年妇女,朝三弟闵泉彦快步走过去,走近闵泉水哽咽着声蹲下身子将三弟抱在怀里,说:“泉彦,还认得大哥吗?大哥今天来是抱你回咱家的。”
虽相隔了十多天,快6个月大的三弟闵泉彦认出了大哥闵泉水,尔后两手抱住大哥的脖子,将他的小脸,紧紧贴在大哥的脸上,小嘴一咧,哇地哭了,闵泉水安慰着说:“我娃不哭,大哥现在就抱你回……”
中年妇女终于明白闵泉水的来意,脸色一变,两手朝腰里一插,大声嚷:“你留下10两银子再抱走,你弟在我家这段时间白吃白喝了不成?”
中年妇女的吵嚷声,惊醒了她丈夫李树冒,李树冒从里屋走出来,问咋一回事?还未等闵泉水开口,中年妇女就怒气冲冲地抢先对她丈夫李树冒说明了此行的目的,闵泉水紧紧将三弟抱在怀里,说:
“你家给的8两银子,以及我弟这半个多月来的吃喝,所加的2两银子,我回头会还给你们的,如果你们不相信,现在可以随我去我家拿。”
姓李的男子一听,皱眉问:“你来抱你弟,是你要来的,还是你大让你来的?”
“是我要来的,”闵泉水说:“我是我家里的长子,我大会尊重我这个长子的意见的,10两银子,我不会少你们一文的……”
李树冒见闵泉水这么说,就说:“哪好,你等等,我去借辆马车与你一同见你大……”
随后,闵泉水抱着三弟,坐着李树冒借来的马车回到自己的家里。闵金平面对大儿子闵泉水抱着三儿子闵泉彦突然归来,显得有点措手不及,没等闵金平问儿子怎么一回事,闵泉水就含泪对父亲说:
“大,有些话我回头再对你说,你现把人家的8两银子,再加上我三弟这半个月来的吃喝穿戴折成2两银子还给人家吧,我三弟我们不送人了,做为你的长子,我已拿定主意,坚决辍学帮你抚养我三弟……”
闵金平太了解大儿子闵泉水的个性,拿定主意要做的事,三头牛也拉不回,加上看到三儿子后,他心里也是万般的不舍,就依了长子闵泉水的意。
此后,闵金平买了三只奶山羊,交给长子牧放,挤了羊奶喂养三儿子,吃不完的羊奶,就卖给收羊奶的,辍学后闵泉水白天放羊割草,晚上跟上父亲编织竹器。
一晃,二弟闵泉胜考上了举人,后来到渭北蒲城县谋得主簿一职,三弟闵泉彦也长大读书了,而闵泉彦在学习上悟性甚高,可说是过目不忘,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童,15岁这年就考上了秀才,18岁考上了举人,23岁考上了进士,后被朝廷委派到山西河东县,如今的运城市当了知县。
而俩人的兄长闵泉水,后来也结婚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儿女,在渭州府街头开了一家大型竹器店铺,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过了50岁后的闵泉水,每到生日这天,他自己都不记得给自己过寿,但他的两个弟弟闵泉胜和闵泉彦,无论公事有多忙,都会骑马坐轿赶回来,为兄长过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