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74年12月入伍,在研究所政治部电影组当放映员,跟着机关科长和干事们学习本领,1980年我没费劲就转为了志愿兵,1987年转业到县法院当书记员,靠勤奋和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人的一生真的很奇妙,我这个在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农村青年,当年无论怎样描绘人生理想,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工作会和法院扯上关系,更不会以高级法官的身份退休。
1974年11月时候,公社武装部开始了征兵,刚刚步入18岁门槛的我,抱着对军人和部队的美好向往踊跃报名参军,结果顺利如愿,我也在这一年12月,和家乡520多名青年一道步入军营。新兵下连后,我被分到了北京郊外一个研究所勤务连当了一名战士。
然而,就在第三年我以为自己就要离开部队退伍回老家的时候,却意外地被政治部宣传科挑中,调到了电影组当了一名战士,这一切主要得益于一次到机关出公差。
那是1976年5月的一天,班长通知我和另外一名战友到宣传科出公差。到宣传科办公室后,一位很好看的女干事陈琳琳交代我们说,营区主干道上的照壁(一块很大的宣传标语墙)因更换内容,需要铲除原来的字迹,重新写上新的内容。
在陈干事的带领下,我们两个扛着梯子来到照壁旁边,陈干事让我们用铁锹和铲子,把上面的字铲掉,露出高低不平的坚硬墙体,她说这样做,便于重新粉刷、写字。
这样的活很脏也很累,关键是需要爬到五、六米的高处作业,这活看似简单,但需要简单粗暴和力气,我和战友花费了一个半天的时间,终于把二十多平方的旧的痕迹铲干净。
等营房科的工人把照壁重新粉刷一新,墙体晾干后就可以写字了,陈干事和我们熟悉了,她一个电话,我们又到了宣传科,这时,宣传科办公室地板上,已经有一叠巨大的字了,一个字有半个桌子大。看着地上的大字我愣了半天,没想到照壁墙上的大字需要事先把字写好,再一个一个刻下来、描上去。
陈干事交代,让我负责用一把锋利的刀,沿着字边把字单独刻下来,然后,再在墙上打好格子的空格里把字粘上去,用红笔沿着字边描,之后再把笔划里面的空隙填充满。
当时,那个标语总共16个字,我在办公室整整刻了一天才刻完,之后,电影组的王班长上到梯子上,逐个字描红边。等这些技术活干完后,王班长就让我把中间空的部分填充上红漆,这活我又干了2天……
我干工作认真、仔细,王班长和陈干事都表扬了我。陈干事说,王班长年底就要退伍了,宣传科正在物色接班人……不久,管理处军务参谋通知我到宣传科工作,我到宣传科后被送到军区文化工作站学习放电影,直到10月份才结束。
10月20日我回到了宣传科,这时研究所的老兵退伍工作还没开始,王班长带着我,熟悉电影组的具体工作,其实就是让我住到礼堂,负责放电影,同时完成宣传科科长和干事们交办的其他工作。
然而,在我到电影组正式上班的第二天,晚上礼堂正好放电影,但是,有一项工作是提前要做的,就是制作电影海报,那时所里的海报很简单,就是在一张2K的大纸上,写电影的名称、主演、放电时间这些关键信息。
2K的纸有半张桌子那么大,在上面写字我可从来没有干过,王班长让我仔细看着,他用一把5厘米宽的刷子,一笔一划在大纸上写字电影的名称、主演和放映时间这些内容,我很惊讶,毛刷不是刷墙漆的吗,还能用来写字?王班长给我说,用这笔写出来的是黑体字,黑体不是指字的颜色,而是指字体,方方正正,他还说,写好黑体字不容易,需要反复的练习,他当初就是在老兵的帮助下,在废报纸上练字的。
王班长让我写一遍,我拿着毛刷手一直在抖,写出的字歪歪扭扭,有的地方是黑疙瘩,有的地方又很细,别提多难看了,王班长说,没事,谁开始也拿不好这毛刷,多练习就好了。之后,只要有空,我就在书画室练黑体字。
王班长退伍了,我成了电影组唯一的一个战士,当时,电影组还有一个职工大姐,大姐是烈士后代,腿有残疾,她只管放电影,因此,电影组拉电影片、跑腿的活全都是我的。
在陈干事的指导和帮助下,我学会了写会标,全所在礼堂开大会,我写黑体字,然后再把字刻出来,用大头针别在横幅上,开会前,我要忙上一整天才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同时,在开会期间,我还负责会场的音响设备控制,灯光也要提前检查一遍,和水电班对接,确保会议期间不断电,如果停电要及时发电……
由于勤快、踏实,我到电影组后经常被政治部叫过去,帮助办公室的干部们装订会议材料,布置会场桌牌和会标……总之,凡是需要跑腿、出力气的事情,我是头一个被拉过去的战士……
1980年转志愿兵,同年的连队战士为争指标发愁,而科长早就给我说,我转志愿兵的事情不用我自己担心,他们来办,果然,当年我十分顺利地转成了志愿兵。
看到首长们这样关心自己,我干起工作来更是认真、仔细,渐渐地我成了机关干部离不开的帮手,而我自己也在和机关科长、干事们的接触中,学到了为人处世的道理和方法。
转志愿兵的第三年,我和老家一位初中同学结了婚,婚后,妻子在老家生活,我在部队忙自己的事情,我一年回去一次。有时妻子也会来部队小住一段时间,每当妻子来部队时,宣传科的科长和干事,常会请我们夫妻俩去他们家吃饭,或者送点东西给我们,政治部这样的大家庭,令我感到十分的温暖。
但是,人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干到1987年的时候,我已经在部队服役16年了,按惯例我到了必须转业离开部队的时候,尽管首长和同志们依依不舍,我也不想走,但我还是转业回到了老家。
令我十分意外的是,宣传科刘科长带着推荐信专程到我们县安置办,介绍我在部队的工作和成绩。在部队首长的关怀和安置办的帮助下,我在县法院和县农业局之间选择,在科长的指导下我选择了县法院。
但是到法院报到后,院长说我是一个新入职的工作人员,须先从书记员做起。
而我对法院没有多少认知,脑子里的一些模糊印象,仅仅停留在影视作品里。至于书记员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所幸院长是军人出身,他十分理解我此时的困惑和迷茫。他说,无论到法院干什么岗位,一般都先从书记员干起。于是,我愉快地投入到书记员的工作岗位上。我觉得自己始终是一个兵,到了新岗位了也一样,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这些活我在部队都一直干,到了书记员岗位也如此,我对一起工作的法官们也是如此。
只要是工作接触到的细小工作,如复印资料,传递文件,领取个通知什么的,只要法官们叫我,我随叫随到,积极主动把这些小工作干好。
从邮寄卷宗到文件收发管理、保密工作、信访和摄影摄像工作,我像个战士一样,不怕苦、不怕累,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工作要求,认真细致地做好手中的本职工作。
当时我没觉得什么,干了6个月的书记员后我感觉颇深,不仅见识了法律的威严,更让我感到依法为群众办事的充实和成就感。书记员的工作奠定了我在法院工作的基础,也让我和同事建立起充分的信任。
然而,当书记员后,我渐渐产生当法官的想法。当时,我跟在一位庭长办案,亲眼目睹了法官从错综复杂的案情里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梳理出案件的来龙去脉和是非曲直,依法办理案件,其中有曲折和难点,也有成功的喜悦,尤其是在研究案情、依法判决的环节,法官们心中始终有一个天平,那就是法律,我觉得这何尝不是一项为人民服务的事业,决心像他们一样当一名法官。
想归想,做起来谈何容易。法官们指导我说,要想当一名法官,必须学习好法律知识,只有通过律师考试才能取得法律从业资格,而要通过这样的考试,难度相当大,对于从没接触过法律工作的我来说,难度不亚于一次长征。
就在这个时候,一句话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要想过河,请先把帽子扔过去。在法院工作,如果不当法官,永远只是跑龙套的小兵,要想为群众做更多的事情,必须通过司法考试。我决定背水一战。
可当拿起书本时,我才意识到面前的困难简直无法逾越,三大本厚厚的法律考试参考书,一看头就晕。我以前虽然看过书,但那只是翻书,而司法考试的书,是需要钻进去,一点点吃透的。为了心中的那份理想,我硬是拿起了砖头块一样的书,只要有空就啃上一会儿。
在钻研法律业务的过程,我曾参与过一个物业和业主的纠纷调解。当时,内地的物业刚刚兴起,业主和物业经常因利益发生冲突。
我参与的这起案件,起因比较简单,业主委员会主任为维护业主利益,和物业公司一名保安发生冲突,结果保安受伤,法院一审判令业委会主任赔偿对方相关损失。案子事实清楚,法律关系明晰,如果依据一审判决,执行就是了,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深入了解发现并不简单,主要是矛盾的双方都有很大情绪,都感觉自己受委屈,也都不愿意服从判决。这时如果简单地强调执行判决,势必造成矛盾的激化,继而引发其他问题。
于是,我站在双方的角度,和他们说情、说法,并指出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可能带来的不好结果,强调物业服务方面需要改进的地方和业主的配合支持义务,最终使矛盾得以妥善解决,双方都很满意。我有情有理的分析,令旁听的物业工作人员和业主代表们纷纷称是。
看到事情得以圆满解决,双方握手言和,我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之后两年里,我晚上看司考书到12点,周末也拿着司法书在看,有时还要抽空去听专业辅导课。妻子说,儿子上学考试也没你这么认真,我笑笑,我这是在考试,人生的大考!
1995年,我以385分成绩通过了律师考试,终于具备了成为法官的基本条件。1996年,我参加了省法官学院组织的预备法官培训。
在这次培训的专业课上,专家从一个个鲜活的案例出发,一字一句地给我们讲解法律条文与复杂事实之间的演绎与推理,我深深地意识到办案与司法条文间,有一条漫长的成长之路。而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为群众负责的法官,远比参加司法考试更加慎重和艰难。
我深知要想成为一名真正法官,没有七、八年办案历练是不行的。之后,我一边在院办从事机关文秘工作,同时还参与审判庭具体办案。1999年,我被任命为助理审判员,也就是这时起,我才开始走上法官之路。
而我在办理一个个案件中,学会了排期、送达、法庭调查、撰写文书等工作,每年的业绩考核成绩均排在全院前列。
也是靠着持之以恒的学习精神,我也考取了大专文凭。
之后,我先后到立案厅、民事厅工作,在办理一个个案件的过程中,我心中的法律条文在生活中错综复杂的案例,变得清晰和真实起来,无论何种情况,我都做到了依法依事实办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2005年后,我先后担任副庭长、庭长,2016年从庭长高级法官职位上退休。
回顾自己大半生的路,我感觉自己一直在螺旋式上升,而让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力量源泉,就是心中的那份执念和不断地学习实践!
成长的路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只想过舒服日子,不肯和自己较劲,一切只能是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