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袭人对晴雯,一向有着抵触情绪。想来,若不是贾母特意将她派到宝玉的身边,袭人也未必会铤而走险;选择与宝玉发生云雨之事,选择投靠王夫人。
晴雯,原本是赖嬷嬷家的丫鬟。对她,赖嬷嬷十分喜欢,所以,每次她进贾府与老太太聊天,都会带着晴雯。这一来二去的,贾母便认识了她,见她姿色出众,见她言谈爽利;尤其是,见她还有一双出色的针线活,老太太便特意将她从赖嬷嬷这里要了过来,没多久,便派给了宝玉。
对于晴雯的到来,袭人的情绪是复杂的;因为作为服侍贾母多年的她,非常清楚老太太的喜好。如今,她将晴雯派到宝玉的身边,用意是十分明显的。
只是,袭人并不甘心,不甘于自己多年的付出,就这样被晴雯取代了;所以她,在这种不甘之中,在这种争荣夸耀之心地驱使下,做出了三个举动。
其一:《红楼梦》第六回,袭人借着给宝玉换中衣的机会,主动询问他在秦可卿的房间午睡之时所做的春梦;随后,在半推半就之中,与他发生了关系,由此俘获了宝玉的心。
其二:亲近薛宝钗。作为由贾母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袭人,原本理应亲近林妹妹才对;但是,通过原文我们不难发现;从《红楼梦》第二十一回,从袭人吃醋宝玉不分早晚的往林黛玉的房间跑(因为这个时候史湘云来了,与黛玉睡在一起),从她与薛宝钗第一次的接触开始,她便死心塌地的,成为了薛宝钗的粉丝。
其三:借回禀王夫人,表明心志。《红楼梦》第三十回,因为金钏儿、琪官之事,宝玉惨遭贾政的毒打。好在贾母、王夫人及时出现,才将他解救了出来。
被众人抬进怡红院不久,王夫人让丫鬟前来怡红院传话,让这里的一个丫鬟前去向她汇报。袭人想一想,最终决定,亲自前去。
来到王夫人的住处后,袭人简单的回报了贾宝玉目下的境况。而当房间无人的时候,当王夫人询问她有关宝玉被打的原因之时,她便打定了主意,向王夫人表明心志:
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
……
今儿太太提起这话来,我还记掛着一件事,每要来回太太,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
……
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
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
而在袭人这一系列的举措下,她也果真如愿以偿,在不久后,成为了王夫人内定的姨娘人选。
凤姐才要笑,忙又忍住了,听王夫人示下。王夫人想了半日,向凤姐儿道:“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把袭人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
从此开始,袭人便由怡红院的首席大丫鬟,变成了“半个主子姨娘”。
按说,在拥有如此地位之后的袭人,再无理由与晴雯闹别扭,但是,我们从贾宝玉生日宴会上的一个细节,却分明能体会出,她对晴雯依然存在的嫉妒之心。
《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在贾宝玉的生日宴会之上,因为宝玉与芳官在怡红院中,偶然共享了一顿午饭;这一幕,被晴雯、袭人得知后,便发生了一场口角。
晴雯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你就是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了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儿。”
袭人笑道:“不过是误打误撞的遇见了,说约下了可是没有的事。”
晴雯道:“既这么着,要我们无用。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使了。”
袭人笑道:“我们都去了使得,你却去不得。”
晴雯道:“惟有我是第一个要去,又懒又笨,性子又不好,又没用。”
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到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缘故?你到底说话,别只佯憨,和我笑,也当不了什么。”
在芳官与宝玉共享一顿午饭的细节中,在晴雯与袭人的争论之中,从表面上看,这不过是她们二人对这件事的不同看法而选择的立场罢了。
但是,当我们深入其中;当我们从袭人将争论的焦点,由芳官身上,转移到晴雯的身上之时,却分明能体会出,即便如今的她,成为了宝玉没定的小妾,也依然嫉妒着晴雯。
只是,袭人对晴雯的嫉妒,是否是源于晴雯替宝玉修补雀金裘呢?是否是在她短暂离开怡红院,晴雯在身处于病中之时,依然替宝玉修补雀金裘呢?
其实有关这一点,在晴雯被撵后,在宝玉与袭人的一番对话中,我们能够找到答案。
宝玉道:“不是我妄口咒他,今年春天已有兆头的。”
袭人忙问何兆。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他身上。”
袭人听了,又笑起来,因说道:“我待不说,又掌不住,你太也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岂是你读书的男人说的?草木怎么又关系起人来?”
……
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
此时此刻,晴雯已经被王夫人扣上了“狐狸精”、“得了痨病”这两大帽子,彻底被撵出了怡红院。然而,在面对宝玉悲伤于晴雯的离开之时,我们从袭人的言语之中,依然能够体会出,她对晴雯的嫉妒。
只是,晴雯已经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到怡红院了,她又何需再嫉妒晴雯呢?
或许,这个问题探讨到这个时候,在朋友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我们从晴雯被撵,从面对悲伤的宝玉,袭人的态度来看,我们分明能够体会出,袭人之所以在取得了“准姨娘”的地位后,依然嫉妒晴雯了。
因为她对晴雯的嫉妒,其本质,是晴雯在宝玉心中的分量。也就是,袭人真正在意的,并非晴雯对宝玉做了什么?并非晴雯在病中之时,依然彻夜替宝玉修补雀金裘;而是晴雯,在替宝玉做出的种种付出,宝玉由此,对她产生的情意,这是最让袭人嫉妒的。
小结:
在《红楼梦》中,作为服侍宝玉的丫鬟袭人,其管理能力、其为人处世,都是可圈可点的;只是,袭人并非完人,她亦有缺点;这个缺点,便是她对宝玉的占有欲;她对宝玉所亲近的女子,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嫉妒之心。
正如昔日的她,因为宝玉不分白天黑夜往林黛玉的房间跑一般;如今,即便她获得了王夫人的认可;即便她获得了“准姨娘”的待遇,但她性格上的缺陷,却依然存在,或许这,便是袭人嫉妒晴雯的本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