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我国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在这部小说中,作者描写了美食,比如凤姐亲手喂给刘姥姥的茄鲞;建筑,比如山之野先生设计的省亲别院;管理,比如在秦可卿的葬礼之上,凤姐以一人之力管理着宁荣二府。只是显然,与这些相比,还是钗、黛之争更能吸引人的眼球。
作为《红楼梦》最主要的线索之一,钗、黛之一贯穿始终,从表面上看,钗、黛之争仅仅是寻常的三角恋;然其本质,却依然是利益纠葛、是权力更替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作为荣国府的宝二爷,他虽然厌恶仕途经济,但他深得贾母的宠爱,或许,正如在老太太替薛宝钗庆祝十五岁的生日之时,凤姐调侃仅仅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张罗这场宴会的老太太一般:
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做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纵观荣国府,或许,在其入不敷出的情形下,也唯有贾母的体己,称得上最可观的财富了;也是因此,作为荣国府的宝二爷,他是财富的象征。
而另一方面,在众多宠爱宝玉的人员中,他的姐姐元春,作为宫中的贵妃娘娘,则赋予了他更深一层次的政治象征。
因此,钗、黛之争,是极其复杂的。作为荣国府最年长的祖母,作为林黛玉的亲外祖母,她看好“二玉”;而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作为宝玉的生母,王夫人却支持着自家人薛宝钗。
一位是贾府最年长的、昔日的当家人;一位是贾府现在的,还将继续担任的当家人,因此,钗、黛之争,同样是荣国府内部当家人之间的权力之争。
只是,在钗、黛之争这个具有争议性的问题中,作为读者的我们,似乎很容易忽视一个人的存在,而这个人,又恰恰在宝玉的婚姻中,具有绝对的话语权,这个人,就是贾政。
因为封建社会之下的礼仪规矩,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我们并未在小说的原文之中,欣赏到贾政与这两位女子的任何对话。但是,在以下这三个细节中,似乎作者又给出了答案。
一、对潇湘馆、蘅芜苑的不同态度。
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中,作者最善用的,莫过于草灰蛇线,或许,我们在理解了这一点的情况下,才能更好的理解在《红楼梦》第十七回中,贾政带着众多清客以及宝玉,游玩省亲别院的细节。
为了迎接元春省亲,贾府花费巨资,历时一年的时间,修建了省亲别院,而在竣工之时,作为监理贾珍,特意请示了贾政,有关省亲别院之中各个景点的匾额对联。
也是因此,这一天,贾政特意带着众清客,进入了省亲别院之中,而贾宝玉,正好这个时候在这里散步,不幸被抓了壮丁。
而在这场游玩省亲别院的过程中,作者特意描写了贾政对即将入住的林黛玉、薛宝钗所居住的潇湘馆、蘅芜苑的不同态度。
其一、潇湘馆。
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于是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观览。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二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贾政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的宝玉忙垂了头。
林黛玉所居住的潇湘馆,最大的特色,莫过于这千百杆的翠竹,莫过于其中的清幽;想年轻时候的贾政,也曾是诗酒放诞之人,自然,他对这样一所清幽之处,特别中意;而林妹妹选择居住潇湘馆,又何曾不是因为这千百杆翠竹呢?
其二、蘅芜苑。
说毕,在前导引,大家攀藤抚树过去。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脉,皆穿墙而过。
贾政道:“此处这所房子,无味的狠。”
在《红楼梦》中,这是小说第一次描述蘅芜苑的景色,而贾政,便对此,早已有了一丝的反感;想来,若对照刘姥姥进大观园,对照贾母带着众人来到蘅芜苑,只怕这一幕,显得更为明显。
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
众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薛宝钗虽然饱读诗书、学识渊博,但终究,其心性更取向于功名,正如她所作的《柳絮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般。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她三番两次的规劝宝玉走仕途经济,使得一向对姐妹们和气的宝二爷,也忍不住讽刺她是“国贼禄鬼”,或许,由此我们也不难体会出,贾政对她的态度了。
二、林黛玉的才情深得贾政的认可。
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中,在作者众多的写作手法中,前后呼应,同样是其中的一大特色,比如对于大观园中众多景色的命名,作者便采用了这样的手法。
其中许多景点的名字,以及它的出处,直到《红楼梦》第七十六回,我们通过林黛玉与史湘云的交谈,才得知。
湘云笑道:“这山上赏月虽好,终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你知道这山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坳里近水一个所在就是凹晶馆。可知当日盖这园子时就有学问。这山之高处,就叫作凸碧;山之低洼近水处,就叫作凹晶。这‘凸’‘凹’二字,历来用的人最少。如今直用作轩馆之名,更觉新鲜,不落窠臼。可知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设。有爱那山高月小的,便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里去。只是这两个字俗念作‘洼’‘拱’二音,便说俗了,不大见用,只陆放翁用了一个‘凹’字,说‘古砚微凹聚墨多’,还有人批他俗,岂不可笑?”
林黛玉道:“也不只放翁才用,古人中用者太多。如江淹《青苔赋》,东方朔《神异经》,以至《画记》上云张僧繇画一乘寺的故事,不可胜举。只是今人不知,误作俗字用了。
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到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就该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如今就往凹晶馆去看看。”
省亲别院,原是为迎接元春省亲的皇家园林,可见它在贾府众人心中的分量,而贾政,却将林黛玉所起的对联、匾额全部采纳,这说明什么呢?其中的意味,是不言而喻的。
三、贾政对薛、林两家地态度。
在封建社会,男女之间的婚姻大事,一向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而其婚姻的基础,便是门第、家私。
薛宝钗,出自皇商之家,她的父亲早早去世,而她的哥哥薛蟠,不仅游手好闲,还是金陵一霸;也是因此,当薛家护送薛宝钗进京参加竞选的时候,还未动身,薛蟠便为了英莲,纵使家奴将冯渊活活打死了。
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贾政,一向注重门风,因为金钏儿投井之事,贾宝玉惨遭毒打,便是最好的证明。因此,从这里我们不难体会出,贾政对薛家人的真实态度。
或许,在薛家入住荣国府的第一天,当贾政特意将他们安排在门户另开的梨香院,便早已说明了贾政对薛家人的态度了。
而对林家呢?原文在此,似乎用了衬托的手法,小说中并未描写贾政对林家的态度,却描写了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对贾政的态度。
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骤然入都干渎。”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
或许,在此,唯有“惺惺相惜”这四个字,才能形容贾政对林如海的真实态度吧。
小结:
因此,我们从以上的分析不难看出,无论是从薛、林二人居住的环境,还是薛、林二人的才艺;亦或是薛、林两家的涵养。在《红楼梦》前八十这三个细节中,我们都能体会出,贾政对她们的不同态度;由此,我们也不难得知,在钗、黛二人之中,作为最有发言权的贾政,究竟更偏向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