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这天林茜给杨医生拿了一本自己父亲的诗集，让他看。林茜在扎针，起来后，杨医生说看过了，说你父亲还经常写诗啊，我看他专门写十一届三中全会三十周年有感，写了几首。 林茜就说：“我父亲就是经常都要写诗，还经常在杂志上投稿，遇到国庆或是党的生日，他都要写诗祝贺。我老汉原来在运动中能够熬过来，全靠他的乐观主义精神，他不是写了一首： 高级讲师黑水当，中专七级票子长，特震供应大重九，邋遢祖师洋不洋。 见杨医生露出不解的神情，林茜对他解释说：“我老汉当时在黑水这个地方，当的高级讲师，他是中专七级，一个月刚一百块钱，那时候一个月我妈才不到四十块钱，他一个人的工资就有一百块钱。他每个月还有特供的烟和酒，不过，他一个人在山里头经常身上脏兮兮的，所以自嘲自己是邋遢祖师。当时看了他写出的诗集，我就给他说：我肯定比你写得好嘛，把他气得啊，紧去问我弟弟，说你们茜姐说她的诗比我写得好啊。我们欣欣说你们一个是古体诗，一个是现代诗，没得可比性。结果没过好久，再见到他时他就在扇子上写了几首诗送给我，我说我咋个没见过呢，他当时说了句：你没见过的东西多得很。里面就有纳兰容若的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晓不晓得李清照？” 杨医生回答说：“知道李清照。就是那个女词人，写过很多都流传下来了。” 林茜对他说：“李清照这个人本来聪明，也有大丈夫气概，她不是写过一首七绝：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瞬过江东。就是讽刺她老公赵明诚的，当时外敌当前，老公只知道逃跑，她就写了这首诗，结果赵明诚后来抑郁寡欢就过世了。李清照后来又嫁了个叫张汝舟的，哪晓得这个张汝舟是惦记她价值连城的收藏的，婚后经常还家暴，李清照为顾面子坚决离了。她是很有气势的一个人。” 这次林茜又与杨医生说，我以后把你的形像写下来，你怕不怕？他回答说：“不怕。” 林茜笑着说：“不是我前些年对那化工厂的李厂长说，我把他写进去，他咋个说：林老师，我没有得罪你嘛。把他吓到了。”杨医生笑起来说：“说写他不是说就把他写成坏人了嘛。”林茜也说：“就是，说写这个形像，在现实中有原形，但艺术是生活的浓缩，我肯定要经过加工的。你知不知道王蒙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写了青春万岁，他就是说要把青春留住。我把你工作时候的形像记下来，也就是把一个优秀的医生形像写下来，让他流传下去。以后把这个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的时候，干脆你说你去演医生，你去演比那些演员都演得好。” 杨医生笑笑，不说话。本身杨医生就长得好，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上皮肤尤其体现了中医的特点，皮肤有光泽，不象有些人烟酒过度，才四十多岁就吃得整个脸都放射出有钱人的油光，要么长了很多黑点出来，未老先衰。杨医生眼睛有神，人也是显得精精神神的。杨医生还是很有脾气，有次只他一个人时，林茜要取针了，他说他还要去拿棉签，林茜脱口而出：“他们身上不是都装得有棉签吗？”他马上说：“我身上从来不装棉签。”人家是专家，不是护士，当然身上不得装棉签了。 林茜八月底时去参加了大学同学进校四十周年恳谈会。回来后给杨医生看照片，杨医生看了照片说：“你们就在东阳搞的同学会啊？” 林茜回答说：“就是。”又问杨医生：“你去过望江公园没有？” 他说：“我觉得没得必要到望江公园去。” 林茜就说：“我们当时读书的时候与望江公园是两隔壁，经常都往望江公园跑。里面有个薜涛井，就是唐朝的女诗人薜涛留下的。薜涛为了方便写诗，专门发明了薜涛签，就是专门用来作信签用的。她一生写了两千多首诗。你看我爸的诗集上专门给我们大姐夫写了两首诗，他就没想到为我写两首诗呢，就是因为我们汪哥一从学校出来就是当校长的，后来又做到省厅级干部。我爸喜欢我们汪哥得很，但我写的病房杂记里面就没咋个写我汪哥，因为我们姐一直想把他离了，他终究可能还是不是我们家的人。” 杨医生就说：“都好大年纪了还要离婚啊？” 他有些不解地说。林茜就说：“两个人带了儿子，又带孙子，现在孙子都几岁了，我姐一早如果不是看到儿子名上，早好多年就离了，那阵娃娃才几岁，我汪哥给我写信让我劝我姐，我当时劝了，但是现在我姐说不想将就过下去了，我也就不劝了。她儿子喊她不要离，我大姐直接对她儿子说：‘我对得起你了嘛。’儿子说：‘你对得起我了。’大姐直接就说：‘我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儿子当然就不好开腔了。现在我大姐起诉了，前一阵她说驳回起诉，因为我汪哥不离。我对我大姐说，过半年再起诉，法院多数就要判决离婚了。” 林茜又对他说起好耍的事：“我去聚会见到我们班长，他本来比我们大几七岁，他找了我们寝室那个小红，结果毕业三十多年了，每次同学聚会她都不来，非要拿架子，说是坐飞机不舒服。我就对我们班长说：‘你们那个小红呢，我毕业了就没见过她了，你应该回去把她扁一顿。’我们班长没开腔，后来关系好的女同学才给我说：班长早就把小红开了，是班长的一个博士生把他撬过去了。这个小红太矫情了，成天这样那样把男人折腾得遭不受，这次又是我们班长承头搞的聚会，所以她不来。她那么骄傲的人，哪想到前几十年是男人追她，现在反而搞不好了，班长另外都生了个娃娃了。另外我们班还有个蒋明，自称委员长的，当时我到北京参加残疾人代表大会的时候，见到了他和几个同学。本来我根本记不到他了，然后他说，女同学里面他最怕我了。” 杨医生询问的眼神，林茜就知道他的想法，林茜说：“我当时在班上给好多男同学都起了绰号的，给有个高一级的男同学起了个卓别林，他个子矮小，他又要追我那个闺蜜，人家那个张玉兰不干，又不是我在中间挑拨离间，结果他写了封信给张玉兰，骂我是林铁嘴，我都不晓得他咋个晓得我给他起了歪号了。实际上我也没得恶意，只是起到好耍而已。后来过了几年，他想从山东里面调到我们教育学院来，他当时已经是研究生了，我也没有阻止他来嘛，我想的是多来些人，我还轻松点，但是系上另一个朱燕无论如何都不得让他来，他一来就威胁她了。结果这人就没来成。”然后林茜指着照片上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说：“这个人原来还是我们寝室的，她是从西北来的。现在长得好胖了，我就在给她说该减点肥了，她紧说是她们一家人都胖得很，吃肥肉得行得很，改我都要改两个了。我在那儿替她担心，万一吃成三高了，吃进去容易，吐出来就难了。当时我们多数人都是本省的，都喜欢吃米饭，她净是买两个馒头，打一份菜，我有次说她，用的方言，山猪吃不来细糠，山里人喝不来米汤。她晓得不是好话，但就是不晓得是啥子意思，心头着急。现在我反而不敢说了，因为她的四川话都说得顺当得很了。你晓不晓得我们班那个首富为啥不来，我当时见到那里他就给我打了电话，我正在和另外的同学讲话没听到，跑到他就发了信息过来：委员长来电哈。我又打过去，他没来。含糊其辞也不说个理由。因为他是首富，如果来，我们班长这些大学的博导都一人出一万块钱，他几十亿的资产，但是把钱抱得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