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爆发过一次神秘的技术革命。
吴楚之间有技术代差,堪称降维打击,而秦楚没有。
01
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举国体制下的总体战,第一次长趋攻破超级大国的首都、第一次大规模歼灭战(歼敌十万),不是出自晋、楚、齐、秦这些老牌列强之手,而是由人们眼里的南方蛮夷之地,“断发文身”的吴国创造的。
而且,吴国不仅辱楚,还歼齐、凌晋,臣鲁欺宋,以一个后发国家,史无前例的凌架于中原诸强之上,成为整个华夏名义上的共主。
它崛起之速,惊世骇俗,与马其顿不同的是,吴国的崛起源于一场突然的技术大爆发。
他们不知怎么点的科技树,总之,冶金工业突然就成了蛮荒之吴独步天下的“黑科技”。
据今天的考古发掘,吴地区出土的先进高效的青铜齿镰、青铜犁具等农器数量,远远超过华夏传统地区的总和。
他们甚至率先发展出铸铁技术,而且人人都能自行制造“鏄”(铁块,作器之原料)。
而中原各国还在用老式的铲子或者石制农具耕耘,甚至普遍还在“火耕水耨”。
稻作农业与吴人先进的冶铸技术相结合,引发的是生产力的革命。
而吴国遥遥领先的冶炼工艺制造出来的剑矛,更是威震华夏,驰名列国,《楚辞九歌》唱曰“操吴戈兮披犀甲”,这些都是时人眼里最精良的装备。
《战国策》惊呼吴人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匝”。
不光如此,吴国人的工程技术,突然发展得独步华夏乃至世界,这一点后面会讲。
02
在文化上,美国文化之于老欧洲,被叽嘲为“快餐式文化”。
吴人也如此,文明上也显得“浅”,显得“落后”,但他们的生产力进步却能率先发展出举国动员体制——在商鞅变法近两个世纪前,吴国就有法家治国的效率:它保障吴国能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进行春秋时代的人们所不能想像的总体战。
而楚国却和晋、齐一样,已越来越“老式”,虽然它们都体形庞大,人口众多,但政治建设滞后,卿族强大,君权受抑,内部矛盾重重,形不成合力,更没有吴国那种新兴生产力支撑下的动员机制。
总之,这些貌似不开化,却在各领域处处实现赶超的“蛮人”,不可思议的发展、赶超。
历史的精彩在于,楚人早就警惕着这个悄然崛起的蛮邻。
与西方的波斯帝国面对马其顿的崛起而反应迟钝不同,巫文化的楚人证明着他们在世俗世界依然是强者。
“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征南海,训及诸夏。”
——《国语》
他们能从汉水一隅发展为地阔五千里,并国四十五的霸主,绝非浪得虚名。
楚人敏锐的觉查到自己的侧后方出现了一个大患。
公元前559年,楚令尹子囊在一次对吴的局部战争中败归后,嘱咐国人“一定要加固郢都的城墙”,随后就在重重忧虑中死去。
楚国上层达成共识,果断同晋国举行著名的“弭兵之盟”,两大阵营实现和解,长期休战。可笑的是,晋国在这种条件下,竟也窝窝囊囊的让楚人率先歃血,在礼制秩序上甘愿让对手占先。
很好,舞台的主角这么不上劲,那么上天就必然创造一个怪物来鞭策这些大腕们。
楚国安定了北线,可专心对付吴。
以楚人看来,只要搬出主力大军,这个蛮夷小邦再怎么蹦得高,也尿不出三尺地。
楚军的作战长处,就一个字:“快”,因为楚国富于扩张传统,所以楚军是一支以进攻为天职的军队。
因为强调进攻,所以他们特别擅长外线作战,大跨度、机动灵活的奔袭对方,往来剽疾如风,速战速决,所谓“轻利骠速,卒如飘风”。
所以,几百年来,中原各国遇上楚军多是被动反击,从没有谁能把战争打到楚国本土上。
更何况,做为老牌霸主,楚的手下属国众多,所以楚国一出场,就搞了个“八国联军”,带着众小弟,千里大闪击,一直打到并攻陷了离吴都不远的“朱方”(镇江市丹徒县),“朱方”在十几年前还曾是吴都,楚人一亮剑就抵在吴人的咽喉上。
03
针对楚军的威胁,同样是楚人的伍子胥,向吴王阖闾提出了一个毒辣的应对之计:派出三支军队,每支轮流去侵楚,这支出去大杀一阵,等楚军来了就撤回,然后下一支继续出击,如此往复循环。
这样一来,擅长疾速突进的楚军,也架不住长期在广阔地域来回奔跑,对吴国根本无力构成威胁,这就是有名的“三军病楚”之计。
楚人谁也没想到,这一打就是三十年,因为楚国的核心在汉江盆地和河南南部,跨越安徽进攻苏南的吴国则战线太长,吴人一有防备,楚军就成了强弩之末,打来打去败多胜少,而且越打越不妙。
等到吴王阖闾在位,剧情开始反转。阖闾在伍子胥、孙武的辅佐下,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与士兵同甘共苦,推诚待人,发展经济,“禾稼登熟,兵革坚利”。
又采取伍子胥病楚之法,调动楚军,疲惫楚军,再以逸击劳,进行决定性打击。
公元前508年,吴军在豫章大破楚军,俘公子章。
次年,又通过“伐交”,争取了楚国的属邦唐、蔡二国的合作,有它们做接应,吴军可以千里迂回到楚国北部边关险隘,攻其不备,深入楚境,在柏岸大败楚军主力,趁胜穷追,开始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大纵深”式的作战。
我们知道,楚攻不下吴,是受制于战线太长,那么吴人又靠什么来长线作战呢?
他们用世界史上第一条人工运河做为回答,这就是:胥河。
运河,是吴人的又一项“黑科技”,在先进的勘测技术、复杂的数学方案指导下,运河从国都挖起,先与太湖连通,再贯穿苏南平原,从安徽芜湖注入长江。
这样,吴国可以从首都出发,很方便的将援兵、补给输送到前线。
因为吴人造船水平也是一流的,也就取得“制水权”,可以从淮水、长江两大主动脉进军,加上蔡、唐这两个位于楚国家门口的盟邦提供后勤和向导,可以尽情发挥。
楚军擅长的运动战被反制,水战又不是对手,更致命的是,楚军腹地疏于防守,一旦赖以取胜的进攻“突然性”被破解掉,便陷入被动。
而吴军的奔袭比楚军更快更远,又每以壮士五百、“利趾者”(出众之兵)三千人为前锋,所向无敌(《吕氏春秋》)。
04
这场战争也惊到了中原所有的观察家们,因为谁都没见过如此新型的战争。
说它“新”,首先在于它的旷日持久。
春秋时代,战争往往打个几天就收场了。
而现在,竟然延绵经年不绝,一战紧接一战,大大小小持续不断。
其次,是空前的规模。
春秋时代的仗大多几千或一万人的规模,有几万人参加就算“世界大战”的级别了,范围不过方圆几十百里。
而现在,双方一共投入了二十多万大军,从广袤的江淮平原一直延伸到华中腹地的大别山再到江汉盆地,战火遍地,成群的战车在隆隆奔驰、步兵纵队在悄然急行或轻兵突进;山川平地,到处是盾、戈、战旗的队伍,甚至有人驱赶着象队。
江河中艨艟战舰运载着成批的士兵,有时彼此交错,矢石如雨。成百的城邑被战火席卷,成千上万的村庄被蹂躏,到处是逃难的人群,甚至夹杂着野外那些同样惊慌的大象、麋鹿、犀牛,一起汇成逃亡的洪流。
在历史学家眼里,这是“东周第一次大战争”,在西方世界,这相当于两个世纪后的罗马对迦太基。
更让人开眼界的是,是战争形态的多样化、战术变化多端,多兵种联合,甚至有水陆两栖战,用兵艺术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春秋时代的战术偏于呆板,保守,战术贫乏,甚至绕到对手背后进攻这种普通打法都要拿到史书上吹一下。
而现在,节奏之快,战线推进之速,大兵团、大跨越、大纵深一气呵成,令人眼花缭乱。
数以十万计的楚军,面对三万训练有素的吴军,越来越不堪一击。
因为那三万吴军,有着新式的战法,严密的组织,和锐利的兵器。
因为那三万吴军,背后站着一代兵家孙武,政治强人伍子胥,和一流的君主阖闾。
因为支撑那三万吴军的,是超前的国力动员体系。
然而,尽管大出风头,但真正的考验,正在前边静悄悄的等待着。
05
楚,毕竟是大国,还是有能人的。
楚庄王的曾孙、左司马沈尹戌向令尹囊瓦建议:由囊瓦在汉水组织防线,正面迟滞吴军。
他则带领楚国北部最精锐的部队,趁虚向东千里跃进,攻击吴人大后方,将吴军在淮水的船队、补给,全部烧掉。再掉头给敌人腹背一击,陷之于首尾难顾之境。
如果这一方案真的实施,楚国将有很大概率翻盘,孙武将如何应对,成败若何?恐怕所有人都难以逆料。
谁知道,囊瓦却怎么也不信,手握几倍的大军,又是在自己家里作战,怎么会挡不住吴蛮呢?
放弃了沈尹戌的计划,率师渡汉水硬刚。
可是,正面交手能力是楚军另一大短板,特别不擅苦战,“楚师轻窕”,“其卒虽多,而轻走易北”,几场交手下来,大兵团对A成了一边倒的追逐战。
兵败如山倒的楚人甚至刚煮好饭,吴人就追了过来,吴人吃饱了这些热气腾腾的饭,继续追击,整个汉水防线被彻底击穿。
刚刚北上到息地(河南息县)的沈尹戌闻讯,气得直跺脚,回师疾进。
国都已然向敌人敞开,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是的,整个楚国的人民,都在对他翘首以盼!
因为他率领的,是国家仅存的战略力量:这支大军麇集着楚国北方各个重地的兵马,包括著名的“申、息之师”,以及叶、沈等大邑的部队,尤如历朝之边军,规模庞大,富于作战经验。
这支凝聚着楚人最后的希望的大兵团,终于在离国都三百多里的雍澨(湖北京山县石龙镇司马河)截住了西进中的吴军,碰撞出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大战。
冬风劲烈,楚歌悲郁,车马相交,箭雨倾盆,人潮彼此剑戟相接,惨烈而血腥,正如屈原在《国殤》里描述的那样: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轮)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践踏)余行,左骖殪(亡)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十万楚师拼尽全力,依然敌不过人数虽少,但更有朝气、勇于变革的吴军。
楚军先胜后败,完全崩溃。
沈尹戌拼到最后一刻,三次负伤,眼看“申、息之师”打光,不能挽救国家,从容决绝的带着大国的尊严死去,自杀以殉。
如屈原之汨罗沉江,如霸王之乌江自刎。
诚可谓“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八百年之楚,每有国难,从不缺忠烈血诚之士,即使亡国,依然志气不倒,正因为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精神,才能一次次败而复起,最终亡越吞吴,最终“百二秦关终属楚”,中国的统一最后由楚文化的汉朝巩固下来,并发扬光大,绝不是偶然的。
06
终结了沈尹戌的吴人,则迎来了历史上最高光的时刻。
他们以小搏大,势不可挡。在五战五捷后,一举踏入了楚人经营长达二百年的国都:郢
一场千里大奔袭的“斩首行动”,打得楚王仅来得及带着一个妹妹逃出国都,仓皇逃到随国。
楚有仁人志士,但楚国的统治集团却是腐朽的,上流社会只习惯了侵略别人,从未在本土见过战火,缺乏逃跑的经验,几乎整个王室、达官贵人们的家眷妻属,都在惊惶失措中当了俘虏。
楚之郢都,规模恢宏,人口众多,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拥挤,号称早上穿着新衣服出门,晚上就已被挤成旧衣服了。
世世代代的楚人,没有谁会相信这样伟大的国都会被敌人玷污,如今,却沦为吴军的掌中之物,据文物铭文显示,吴军“入城不赓”,也就是不入民户,不杀百姓。
但他们用一切手段侮辱楚国的尊严,对已故楚王掘墓鞭尸,大掠夺宝器财产,毁坏楚国的宗庙。
更过份的是,全军按等级入驻楚宫,吴王阖闾在宏伟壮丽的章华之台上,左拥右抱,“尽妻后宫”,楚宫上下“莫不战栗”,玩腻了楚王的妻子、妃妾的阖闾仍不满足,甚至想强奸楚昭王的母亲。
而楚国上至公卿贵胄们的妻女,下至宫女,尽被吴军强占,“居其大夫之寝,而妻其大夫之妻”,随手掳来给自己暖被窝,睡了个遍。
周边区域,汉江两岸,楚军尸横遍野,楚人“父兄亲暴骨焉”而不能收埋。
吴人残酷无情的给习惯于大国骄傲、高高在上的楚人以空前的心理创伤。
说实话,虽然楚国的灭亡还要近三百年后才到来,但楚国之亡尚且亡得还有几分壮烈,还有几分血性。
秦国灭楚,用了几代人时间,经受过严重挫折,最后坐拥大半天下的强秦尚且用了六十万大军才一举吞灭之。
而这一次,春秋之世“楚最大”,却被小小的吴人用那么少的兵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毁国都,酿成了整个春秋时代各国都罕见的国耻。
07
大楚败于蛮夷,亦是吴人对主掌“礼乐征伐”的霸主的一次成功反叛,引发了整个华南世界秩序的坍塌。
楚的传统属邦纷纷起来对楚国趁火打劫,胡国把邻境的楚国城邑村镇全部洗劫,楚国传统属邦蔡国则趁机灭了忠于楚国的沈国,顿国想改换门庭,投靠晋国。
连郑国也逮着这个机会南下,灭掉了靠楚国庇护而得以生存的冤家许国。
晋国更是想都不敢想,一向让自己避让三分的强楚,怎么在一群蛮子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楚国受此大挫,长期不能恢复元气,虽说楚昭王靠着借秦兵而得以复国,但回到的是破败的国都,面对的都是被吴兵用过的女人。
羞愤已极,将胡、顿、唐、蔡、陈各国全部灭掉泄愤,但复又大败于吴军,从此泱泱大楚,只好“惹不起躲得起”,放弃郢都,迁都于纪(今荆州市北),以避吴之锋芒。
08
另一个受辱的大国是齐。
自晋楚交争以来,齐国一直谋求复霸,向东兼并庞大的莱国,汲取了当地丰饶的畜牧业资源和鱼盐矿产,版图也扩张了一倍。
向西南又不断打击和蚕食鲁国、莒国和徐夷,号称“一战帅服三十一国”。
鲁国恐慌而引新兴的强吴来援。
吴人知道,渴望已久的“脱亚入欧”的机会来到了。
为了在中原大地展现大吴的兵力投送能力,吴人不惜代价,开挖邗沟,仗着先进的军事工程学,动员民众,又驱赶着大量来自楚、越的战俘,迅速挖出一条运河,并且将长江与淮河两大水系连接起来,用这条水上高速公路,安全快捷的运输大军和补给。
吴人甚至试图探索从海路进军,这又是一次创举,据说因此诞生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记载的海战。
吴军主力则从陆路长趋直入,此时的吴国,版图已大大超过已往。
楚国东部大片领土,像今天安徽、江西等地,大多成为吴国的地盘,且“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
此时的吴国,疆域在列国中升到第三位,仅次于楚、晋,人口大增,再加上本土经济的崛起,总兵力已扩展到十万三千人(《吴越春秋》)。
除去留守部队,夫差率领上、中、下、右共四个军,大约五万多人,深入山东腹地,在艾陵(莱芜市钢城区艾山街道)与齐国十万大军遭遇,展开主力决战。
这也是对齐国真实战力、强国成色的一次大检验。
齐国曾是最早进行政治、军事改革的国家,也是常备军制度的先趋,又人口稠密,兵员众多。
与今天一般人的印像不同,工商业和文化都高度发达的齐国,非常尚武,民风异常强悍。
“齐人甚好技击,相犯以为乐”
——《晏子春秋》
“其闾里率多暴桀子弟”
——《史记》
因为这种任侠好斗的风气,民间有大量武艺高强的壮士,所以齐军又以“技击之士”闻名。
特别不同的是,齐军在艾陵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式。
很少看到齐国军队像这一次这样慷慨激烈,满怀豪情,因为他们背后就是“莫斯科”——国都临淄。
09
决战前夜,齐军将领、兄弟之间互相勉励,期以必死,有的命令部下为自己准备玉石,以备战死后填在口中下葬;有的勉励弟弟为家族前途而战死,有的将心爱之物送给朋友作为诀别,有的甚至让部队唱起了《虞殡》之歌。还有的则让部下准备好绳子,胜利后好用来捆绑吴军战俘。
齐军在人数上也占有绝对优势,全军分上、中、下三部份,以上千辆战车为核心,又是主场作战,补给方便,以逸待劳。
而吴军以步兵为核心,不仅人数少,还分成上、中、下、右四个部分,进一步削弱了数量,而且劳师远征,以客对主,士兵有水土不服等困难。
然而,一旦战争打响后,局面却比齐国人预想的更惨烈,更悲壮。
齐人上来就领教了这些蛮子的厉害,吴右军向齐国的“上军”发起抢攻,虽然人数明显少于对手,但他们以灵活机动的步兵战术包抄战车队。
齐人步兵虽然素质优良“勇于持刺”,而且每辆战车就有72名步兵跟进作战,但齐步兵只是兵车的附庸,尚未从兵车战术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吴军步兵不同,他们一直是独立军种,作为步兵,他们更专业,组织更严密,战术更丰富,又装备着的精良的近战兵器,特别是锋利的剑、吴钩,在短兵相接中展现出凌厉的杀气,很快就击败了呆板的齐上军,拔得头筹。
齐统帅国书见状,立即将“中军”投入战场,直取吴之“上军”,吴国“上军”是尖刀部队,全军“轻锐”多在上军。
但齐军庞大的战车集群冲击起来势不可挡,“疾如锥矢,战如雷电”,吴兵寡不敌众,不支败阵。
齐中军虽占上风,但也在消耗中,而且庞大的战车队伍在冲击难以保持队形,易与步兵脱节。
吴王夫差捕捉战机,将他的王牌——-以“王卒”组成的预备队,也就是“中军”投入战斗,激战进入白热化。
两军除了批拼阵法,亦是一场南北武技的大混斗:
“齐人隆技击”,而吴人则“好用剑,轻死易发”,“士有陷坚之锐”。
热血沸腾的齐军人数上占优,怎奈他们军事思想保守,迷恋车战这种过时的模式,面对吴人复杂的步兵战术,高超的指挥、灵活多变的侧袭,终于力不从心。
要命的是,车战若遇不利,齐兵们还得掩护兵车先撤,这就更被动挨打。
即使齐人武艺高强,英勇奋发,但“技击之士”在吴人整个战争体系的优势面前,形同螳臂当车。
吴军完整的将齐国“中军”的战车集群包抄起来、分片切割,齐军步兵作为战车的隶属,不能自主发挥,像杂草一般被刈除。
包围圈里上千辆拥挤、笨重的战车惨遭“车震”,连同齐国“下军”一并毁灭。
吴军仅仅完整缴获的兵车就有八百辆,杀人之多,史无前例,光是“士”一级的“甲首”就砍掉三千多,而且俘获了齐军几乎整个核心层,主帅国书、大将公孙夏、闾丘明、陈子、东郭书等七名高官被俘,随后被全部处决。
指挥下军的宗楼下落不明,上军统帅高无丕则被打得仅以身免,竟一道烟跑到燕国才算捡到一命。
燕人就差没立起一个牌子:“吴国朋友注意了哈,这里是燕国领土”。
10
事实证明,吴国以步兵为主角的模式,优于齐国的战车制胜思想。
先秦时代第一场大歼灭战才出自吴人绝不是偶然的。
是的,在列国公卿眼里,吴人只能算“蛮夷”。
但这些“蛮夷”却总能因地制宜,在方方面面的领域带来历史性突破。因为立国于江南水乡,吴蛮们通过地理特点与后天努力相结合,便开创出划时代的人工运河,研习出一流的造船技术。
“吴蛮”步兵作战的传统也源于江南地貌水网纵横,但偏就在他们身上催生出傲视华夏的兵工技术,并且从战争中发展出步兵革命,引领未来战国的战争模式。
相比之下,中原世界因平原广阔,所以普遍使用兵车,但兵车战争搞了几百年也没见什么长进,还是老一套。
这场大歼灭战,就是对中原人不思进取、墨守成规的惩罚。
当然,进步也是有代价的,《史记》称吴之轻锐,“尽死于齐、晋”,虽是夸张之语,但也有一定事实依据。
11
惨败的齐国慌忙求和,吴王挟大胜之余威,北上黄池(新乡市封丘南)参加中原大盟会。
此时的吴国,已膨胀到“我也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的地步,肆意对盟友、对各国擅作威福。
淮水流域的蔡国,一个“千乘之国”,因为给吴国当盟友,粮食被搞光,还是靠鲁国的接济才得以生存。
而今吴国却一声令下,让他们迁到州来(安徽凤台),蔡人不敢违抗,只得举国“哭而迁墓”。
邾、卫两国的国君小不如意,吴人立马拘禁。
在吴人兵威下,宋国违心的向吴进贡牛、猪、羊各一百头的祭礼。
而最讲求礼法的鲁国不得不表示异议,因为按传统,诸侯就是献给周天子的也才十一头,可吴人管你三七二十一?于是生怕惹祸的鲁国只好乖乖如数上交。
此番黄池大会,为了震动华夏,炫耀武力,吴军又当众展示了一波“骚操作”:利用俘虏的大量人口,从刚刚竣工的后方邗沟 开始,一路挖出一条新的运河,接通山东、河南的黄河水系,一直挖到中原腹心,使后方援兵、补给直达黄池,所谓“阙为深沟,通于宋、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以会晋公午于黄池”。
这番强大的工程科技展示,把远近的一切大小诸侯都吓坏了。
老大之中原,在蓬勃之吴面前目瞪口呆:你们到底还有多少绝技没拿出来啊!
盟会的结果自然是吴国先于老霸主晋国歃血,被承认为新一代华夏盟主。
号称“周礼尽在鲁”的东方文化大邦鲁国,除了祭礼之外,向吴人进奉的贡品之丰厚第一次超过了对晋国的贡礼。
中原商业要道上的卫国国君,更会看风向,开始学起了吴语。
12
只是,吴国的膨胀,给了越人机会,越王勾践模仿吴国的管理体制,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积累力量,此番趁虚袭击吴都,吴王大惊,不得不中断霸业,班师回援,路过宋国。
因为宋国没有参加黄池会盟,吴军摆出新任盟主的威风,一把火烧了宋都的城墙,又一次给中原诸国造成恐慌。
吴国的霸业尽管因其穷兵黩武,战略上犯了“昭和参谋”一样的大错,最终昙花一现。
但它在战争史上辉煌壮丽的篇章和诸多开创性贡献,像是黑夜中的一道闪电,为死气沉沉的春秋时代越来越礼仪化的战争注入了勃勃生机。
吴国能破楚凌齐霸于晋,其实从侧面反应着华夏世界以晋楚两霸为首的列国都在走下坡路,整个中华大地,似乎进入了一个疲惫而停滞的低谷。
也预示着这个未来世界,必定由一个边缘化的、蛮勇强悍的新兴强国完成统一。
艾陵之战后下一次齐国遭到如此惨败要等到乐毅灭齐这场打断齐国脊梁骨的战争了 由此看来吴国可以算是战国变法的alpha版
干将莫邪是越国名剑。吴人何必怨西施,越国灭亡又是谁?[呲牙笑][呲牙笑][呲牙笑][呲牙笑]
扯淡
问题来了,这么牛逼的部队,回去就让三千越甲灭了,和解[得瑟]
吴国关键是有伍子胥,谋略战法格局战略眼光都是大师级的,兴修水利还最擅长水战。楚国是自己灭自己的,杀了伍子胥的父亲伍子胥逃到吴国得势以后才华有了施展的地方,吴王阖闾也敢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