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清王朝已经是苟延残喘,婉容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出生了,她的母亲因为产褥热去世了,养她长大的是她的继母,也是她嫡亲姨母。
少女时期,她是无忧无虑的。其正白旗的身份是高贵显赫的,虽然不及皇室尊贵,但也是养尊处优。外面即使有风吹雨打,也自会有人为她遮风挡雨,那时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身处龙潭虎穴。
琴棋书画是要学的,英语也是她的必修之课。冰雪聪明的婉容早早地就学会了这些,她既通晓传统的诗书文化,又能够和外国人用流利的英语交流。
飞上枝头变凤凰,养在深闺的姑娘大抵都做过这样的一个梦,那是统率六宫、母仪天下的威风,婉容或许做过,也或许没有,可命运却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将她推上了那个位子。
1922年,清王朝早已不复存在,溥仪的退位诏书都已经下了十多年,那是民国十一年。
在民国时一系列优待清朝王室的举措下,溥仪在四张照片中随意画了个圈,那个被溥仪圈中的女子就是后来公然和溥仪离婚的淑妃文绣。君王的婚事向来都是权衡利弊,哪怕君权不再,溥仪的婚事还是受到了太妃们的干涉。
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婉容受到了端康太妃的喜欢,溥仪听之任之,答应迎娶这位正白旗的姑娘,文绣也入了宫,被封为淑妃。
圣旨一下,婉容乘着凤舆经过东华门入了宫。皇帝大婚,宫中热闹非凡,京城的老百姓也纷纷凑热闹,丝竹管弦之声热闹震天,灯火通明的紫禁城等来了最后的皇后。
帝后大喜的这一夜,婉容竟独守空房,溥仪只是匆匆一瞥就跑了。
新婚第一夜就备受冷落的婉容定是惆怅、悲伤的,本以为会是一桩上好的婚事,原来,父母眼中的光耀门楣、升官发财,旁人口中的皇后娘娘、千金之躯,也不过如此。她大概是最无能为力的皇后,大势已去,她没有三千佳人可以训诫,后宫不过是寥寥数人,她没有丝毫当上皇后的欢呼雀跃。
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几方势力的角逐、朝不保夕的局势、身不由己的命运,从她刚刚入宫起就已经无处可逃,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溥仪崇尚西洋文化,婉容也受过西洋文化的熏陶,两个志趣相投的年轻人也有过短暂的欢乐时光,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安宁畅快的日子,与之后的动荡离乱形成鲜明对比。
文绣和婉容这两个深宫里的女人并不是那么针锋相对,桎梏的礼教已经不复存在,妻妾之间也远比旧时尔虞我诈的后宫风平浪静得多。
性子活泼的婉容喜欢英文,英文名字是“伊丽莎白”,沉稳老实的文绣也赶了趟热闹,英文名为“爱莲”。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离开了家人的庇佑,孤身来到了深不可测的紫禁城,也算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婉容不知道为何惹了文绣生气,有皇后之名的婉容还特意写了一封信以表歉意,信是这样写的:“昨接来函,知you之兰楮闷,倪以痊愈,I甚欣慰之至。and诸君勿怕,me错误,念I是于君互相立誓,彼此均不得再生误会……”半中半英的夹杂,颇是俏皮可爱。
淑妃文绣的回信倒是指出了婉容信中的多处错误,还告诉她要好好更正。性子宽厚的婉容丝毫不介意,反而活泼搞笑地写道:“爱莲女士吉祥……爱莲女士进药了吗?爱莲女士进的好,拉的香。”
从她和文绣的书信中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相处甚好,文绣应该是她在宫里难得的好姐妹,所以才能这般毫无顾忌,完全不用那些弯弯绕绕的含蓄、蕴藉。这时候的婉容虽然身处在压抑阴暗的皇宫里,却也有过快乐时光。
但是好景不长,冯玉祥发动兵变,溥仪带着婉容、文绣去了天津租借地住下。京城的风风雨雨她已经听不到了,此处的莺歌燕舞倒是吸引了她。
出手阔气的婉容,马上被天津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虽然她已经是名存实亡的皇后,但物质上是充实的,一年前她还曾为赈灾捐助了600银圆。如今,资金丰足,她开始挥霍无度。
灯红酒绿中,她烫了卷发,穿着旗袍,举手投足间却仍透着高贵。走出了沉重压抑的宫廷,她又披上了一层奢华的衣裳。
婉容在这里过得风生水起,溥仪也对她爱护有加,倒是最初被溥仪亲手画圈选中的文绣和他渐行渐远。
长期独守空房的文绣、不堪冷落独孤的文绣,拿起一把剪子就往肚子上捅去,幸好被身边人将剪刀夺了下来。消息传到溥仪那里,这个见惯了深宫女人小把戏的男人,以为不过是做做样子,也就由着她去。
矛盾一触即发,文绣公然提出要和溥仪离婚,将私事公之于众。妃子要和皇帝断绝关系,这是史无前例的,虽然此时的帝王已经大不如从前,手上没有了生杀大权。但这让皇室颜面扫地,溥仪更是脸上无光,他却将所有的罪过都归咎于婉容。
大概因为婉容是皇后,却没有对“后宫”负起应负的责任。这让本来就不像皇后的婉容更加过得不成样子,既失去了皇后的尊严,也失去了丈夫的信任。
一天一天,日子渐渐流逝,溥仪依旧没有回心转意,他对婉容已经是视而不见了,不知他怨的究竟是命运荒唐可笑,还是沦为傀儡毫无自由可言。
伪满洲国建立后,婉容被带去和溥仪“团聚”,笼中鸟一般被人监视的生活、方寸的活动之地,困住了婉容的心,也困住了她的身。她想过出逃,甚至差人传过消息,可惜恰逢乱世,人人自保尚且难上加难,又哪儿有那通天的本事可以将她救出去?
她日渐绝望,这深宫她不该来,根本没有母仪天下的荣耀,有的只是徒有虚名的皇后之尊。丈夫不爱,绝情到怨她、恼她,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连自己的命运尚且不能主宰,她何错之有啊?
前尘往事里短暂的欢歌笑语不过是黄粱一梦,梦醒了,点上一支烟,模模糊糊中她看不清方向。轻松地吸上一口,她得到了短暂的舒坦,渐渐地,她越发离不开那烟。
伤口痊愈需要纱布、药粉,可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无药可医,只能靠着那些烟来止痛。清醒时,她一言不发;迷离时,她破口大骂那些将她推上这条路的人。
也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止痛,她是想继续做一场梦,梦里她没有被选为皇后,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尚且不识愁滋味,也不晓得情深不寿。
徒有虚名的伪满洲国消失了,日本人也仓皇败去,溥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她被送去这里,又被送去那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那个从东华门坐着轿辇被抬进宫的皇后娘娘,荣光万丈,而如今,却这样凄凄惨惨地待在监狱里。暗无天日的日子毫无半点儿希望,外头有人庆贺,也有清王室一派的哀叹。
她以为入了宫再不济也会荣华富贵一生,不想却半生颠沛流离,毫无自由可言。眼前空空荡荡,她慢慢合上了眼,她终于逃离了,却是以死为代价,享年39岁。这位美丽的末代皇后,就这样匆匆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这位末世的皇后,活着时享受不了前呼后拥的阵仗,就连死也没有举国同哀的悲伤。生命终结处,没有人来送她,她就这样孤零零地离开了这个沉重压抑的人世。
溥仪三年后听闻婉容死讯时,平静如常。这个女人他没有爱过,甚至没有怨过、恼过,剪不断,理还乱,到最后已经说不清了。若是没有那道进宫的旨意,她在民国兴许会成为声名鹊起的名媛或者是赫赫有名的夫人。但她无法选择,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凄凄惨惨地过完这让后人叹息不已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