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甘肃武威南山的一个山沟里,武威也就是古称的凉州。
武威的南山就是祁连山,这里沟沟不一样,绝大多数的人口,都是躲避战乱,逐渐在山沟里繁衍至今的。
祖上据说是南京人,在太平军攻占南京的前夕,祖上兄弟三人从南京出逃,一路北上,准备去酒泉投亲。
只不过,才走到河南,兄弟三人就落难了一人,最小的老三,最终是没能随三人行的队伍继续向北,只剩下两兄弟,一路北上。
很佩服那个时代的人,全凭两只脚板,没有任何装备和给养的情况下,能够一路讨饭,走上好几千里路。
祖上兄弟两人一路走到武威之后,老大终于也生病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就滞留当地,兄弟两人靠给川里的大户在南山放牧为生。
因为放牧的关系,就此落地生根,在祁连山的这个被称为黄泥岗的地方生存了下来,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总算是没有就此断了传承。
到了民国时期,这个山沟里,已经有了同宗同姓的人家三十多户,大大小小加在一起,人口两百多人。
我爷爷排行老六,民国十二年生,到了民国二十九年的时候,正好十八岁成丁了,这个时候正是民国军阀混战时期。
甘肃马家军军官武威时期,到处派人抓壮丁,我爷爷那个时候在山里放牧,但抓丁的抓到了四爷爷,因为四爷爷刚刚结婚不久,只好花了钱,让我爷爷代替了人头。
这次的壮丁,全部都被送去了宁夏,我爷爷因为会放牧,会照顾牲畜,就成了一个给骑兵照顾马匹的马夫,和他一起的马夫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天祝人,一个是环县人。
到了宁夏的第六个月,因为兵溃,部队都跑散了,他们三个马夫借机都跑了,我爷爷和那个环县人关系不错,就跟随他一路跑到了环县乡下。
在环县人的帮助下,给我爷爷准备了一个挑担,担子里装了两筐干枣,我爷爷就挑着担子,一路靠着卖枣,走了六个多月,走回了武威的山沟。
马家军抓丁是日常,回来的第二年,同宗又有人被抓了,因为我爷爷有从军的经历,因此这一次,又在同宗的苦苦哀求之下,我爷爷又一次成为了马家军。
这次是随军到了天水,我爷爷成了一个火头军,也就是给马家军做饭的伙夫,在天水待了大半年,之后要去陕西,在路上又一次成为了溃兵。
这一次,我爷爷一路跑回了天水,在水桥沟给人当了九个月的长工,攒了点路费,凭着一双脚板,再一次辛辛苦苦跑回了家。
那时候跑路,真的是艰辛异常,兵荒马乱之下,朝不保夕,我爷爷能两次安然跑回家,和他从小钻山越岭锻炼出的强悍体魄是分不开的。
也是在第二次跑路的路上,我爷爷捡到了我奶奶,我奶奶一直说他是通渭人,但自从跟了我爷爷之后,从来也没有回过家。
我奶奶的娘到了祁连山的山沟的第二个年头就因病去世了,那个时候,我大姑已经出生了,我奶奶肚子里怀着的,是我二姑。
父亲是民国三十六年出生的,他的身份证上出生日期却是1951年,那个时候人们普遍没文化,加上孩子多,记不住自己孩子生日是常有的事情。
民国三十七年的时候,我爷爷再一次成为了马家军的壮丁,这一次跑得近,只到了皋兰,这一次当壮丁,好像是只当了三个月,之后就再一次跑回了家。
我是1978年出生的,我爷爷是1980年去世的,因为生活艰苦,食物粗粝,因为忍受不了肚子疼,我爷爷生生把自己勒死了。
作为大孙子,也是唯一一个在爷爷怀里抱过的孙子,我是幸运的,我的那些堂弟堂妹们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去世了。
爷爷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在68年的岁月里,却经历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苦难和经历,现在只需要想一想,就是不可想象的。
爷爷一生育有六女三子,到了现在,爷爷的直系后人还在世的,共计三代五十八人,如果爷爷还活着,今年也年过百岁了。
虽然在那个时候,68岁已经算得上是高寿了,但我还是有个遗憾,爷爷苦难的一生当中,没有让孙子尽过一次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