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算命

唐德宗贞元年间，有一个隐居的高人袁某，家住在湘楚一带。此人擅长给人算命，著有《阴阳占诀歌》一百二十章。

当时李吉甫从尚书郎的职位上被贬谪到东南地区任职。有一天，袁某来谒见李吉甫。李吉甫久闻袁某大名，当即请进屋内与他交谈。

李吉甫：（758年－814年），字弘宪，赵郡赞皇（今河北赞皇）人，唐代政治家、地理学家，元和年间著名宰相，御史大夫李栖筠之子，宰相李德裕父亲。

李吉甫让对方推算一下自己的官禄仕途。袁某说：“您的官禄，是要当宰相的。您的寿命，九十三啊。”李吉甫说：“我家的先人，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七十岁，我哪敢奢望活到九十三啊？”

袁某说：“我按命数运算，就是九十三。”

这之后，李吉甫果然在宪宗皇帝时担任相国（宰相），节制淮南后，再次入朝担任宰相去世，死时五十六岁。

他死的时间是元和九年十月三日。按照这个年月日，倒也符合九十三这个数。这是不是个很玄妙的事情呢？

袁某著有《阴阳占诀歌》，是李吉甫为这本书作首序的。

（出自《宣室志》）

山魈

孙太白曾说过这么一件事，他的曾祖父以前在南山柳沟寺读书，麦秋时节回家，过了十天又返回寺里。

孙公打开他住屋的房门，见桌案上满是尘土，窗户上也有了蜘蛛网，便命仆人打扫清除。到了晚上才觉得清爽些，可以休息了。于是他扫扫床，铺开被褥，关门睡觉。

这时，月光照满窗，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也没睡着，觉得万籁俱寂。忽然间听到风声呼啸，山门被风刮得咣当咣当直响，孙公心想可能是和尚没关好门。

他正寻思间，风声逐渐接近住房，一霎时，房门也被刮开了。他更疑心了，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风声已入屋内，并伴有铿铿的靴声，逐渐靠近卧室门口。这时他心里才害怕起来。

霎时门开了，他急忙一看，一个大鬼弓着身子塞了进来，矗立在床前，头几乎触着梁，面似老瓜皮色，目光闪闪，向屋内四面环视。大鬼张开如盆大口，牙齿稀疏，长三寸多，哇啦哇啦乱叫，声音震得四面墙壁山响。

孙公害怕极了，心想在这咫尺的小房子里，势必无法逃避，不如与它拼了。于是暗暗去抽枕下的佩刀，猛地拔出向大鬼砍去，正砍中了它的肚子，发出像砍石头样的声音。

鬼大怒，伸出大爪子抓他。孙公稍微缩了缩身子。鬼抓住了被子，揪着忿忿地走了。孙公随被子掉到了地上，趴在地上大叫。家人都拿着火把赶来，见门依然关着，如以前一样，只得推开窗户进来。

一见孙公的样子，众人都很惊讶。把他抬到床上，他才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共同检查一下，才看到被子夹在寝室的门缝里。开门用火把照着检查，见有爪痕，大如簸箕，五个指爪碰到哪里哪里就被穿透。

天明，孙公再也不敢留在这里，于是便背起书箱回家了。后来再问寺里的和尚，他们说再没有异常事情发生。

（出自《聊斋志异》）

树精

益都人李词畹说：秋谷先生游历南方时，曾借住在一户人家的园亭里。一天夜里，上床躺下以后，想着作一首诗。

他正在沉思，听到窗外有人说道：“先生还没有睡吗？您的清词丽句，我已经醉心十多年。如今您下榻在这个房间，我荣幸偷听您的高论，虽然已经有一个月，始终没有机会跟您当面探讨，太遗憾了。又担心您可能会突然到别处去，不能向您尽情倾吐我心里所想的，那就将遗憾终生了。所以不顾唐突，想隔着窗听听您风雅的谈论，先生能不拒绝吗？”

秋谷问：“您是谁？”答：“别墅幽深，重重的门户夜间都关闭，自然不是人迹所能到。先生的神思平和旷达，大概不会害怕，就不必深究了。”

问：“为什么不进到房间见见面？”答：“先生的胸怀洒脱闲散，我也对礼仪形式感到厌倦。只要精神上交往，何必一定要形体接触呢？”

秋谷于是每天同他应酬答对，发现对方对《诗经》六义造诣极深。就这样过了几个晚上，一天晚上，秋谷偶尔乘着醉意开玩笑问道：“听您的议论，不是神不是仙，不是鬼也不是狐，莫非是苏轼所说‘山中木客解吟诗’吗？”说完，对方寂然无声。

秋谷从窗缝往外偷看，残月的微光中，有个蓬蓬的影子掠过水亭的檐角而去。园子里老树高耸入云，怀疑是树木的精怪。

李词畹又说：秋谷和精怪谈论时，有人偷听。精怪说，渔洋山人的诗就像名山胜水，奇树幽花，而没有一寸泥土来种植五谷；如同雕刻的栏杆，曲折的台榭，池苑馆舍，景色宜人，却没有遮蔽风雨的寝室；如同彝鼎罍洗这类古玩器皿，色彩错杂灿烂，堆满桌子，却没有釜甑这样用来烧火煮饭的炊具；如同编织锦绣，精巧得就像是仙女织的，却没有可以抵御寒暑的裘皮袍葛布衣；如同舞衣歌扇，美女众多，而没有主持家政料理饮食的主妇；如同梁孝王的兔园、石崇的金谷园，有满堂风雅的客人，而没有劝诫谏诤的良友。秋谷极为赞赏。

又说明末的诗如平庸的音乐，杂乱鸣奏，所以渔洋山人以清新的诗风来挽救；近代人的诗，浮华的声响日日增加，所以先生用深刻显豁的诗风来挽救。从发展趋势来看，双方本来就相互借鉴，没有谁胜谁负的道理。精怪认为，两家宗派，应当调和互补，联合则双方都好，分离则双方都有损失。据说秋谷听了这段议论，心中还很觉不平。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公大将军延师（中）

（接上期）大将军走后，沈生准备外出访友，看门人拒绝，道：“府中出入，都有记录，按月报告。大将军在的时候，先生足不出户，今天忽然要出去，恐怕给奴才们带来性命之忧。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可怜可怜吧。”沈生知道大将军家法严厉，于是就没有出门。

第二年参加会试，也被看门人苦苦哀求而没有去成。沈生气得要命，打算告退回家，但又不敢忤逆大将军的命令。

所幸四季衣服不断更新，内衣十天换一次新的。至于吃的伙食，花样翻新，总不重样，不止是丰盛而已。如果苦闷时，仆人看到他的脸色，就会传来府中男女戏子前来演戏，为他排遣解闷，于是又开心住了下来。

转眼过了三年，多次写信给家里，没有收到一封回信，沈生非常挂念父母妻子，于是委婉写信给大将军，收到了对方回信。语气缓和，言辞谦虚，只说报捷在即，请先生再等等，见面时再商量。

又过半年，大将军解押俘虏还朝，圣驾到京郊迎接。办完公事，大将军来见先生，高高兴兴叙旧，并表达感谢先生勤劳的意思，沈生没敢马上告辞。

有一天，沈生登假山散步，忽然听到哀求痛哭的声音，于是问童子：“这声音哪里来的？”童子说：“将军凯旋后，在厅堂里查考功过确定赏罚。”沈生问：“能去看看吗？”童子不敢违抗先生的意思，将他领去，潜伏在厅后偷看。

只见大将军高坐厅上，下面武士林立，手上的刀斧寒光刺眼。两旁官员拿着记录本论定功过。功多的，立马升官，赐酒赐坐。

过错多的，大将军当面斥责，说某一战你错失良机，某件事你承办不力，应该斩首。

任对方哀求哭喊于不顾，护卫当即剥光衣服，推出门外，斩首送上头来。只是大将军严苛，罚多赏少，所以厅堂里悲嚎不绝。

沈生看这场面过于悲惨，不知不觉头碰到门板栽倒在地。大将军听到动静，事情办完后退到厅后查看，发现先生倒卧在地上，几个童子都扶不起来。

大将军亲自将沈生挽进卧室，宽慰着让他睡下，又喊仆人赶紧取来安神丸，用参汤服下。再从容问道：“是谁告诉先生，让你受到惊吓的？”

沈生想大将军威严，不敢如实相告。于是缓缓说道：“是听公子说的。”以为大将军疼爱幼子，一定不会加以责罚。大将军只是嗯了一声离去。

谁知，忽然有老妈子慌张进了卧室，跪着相告说：“公子冒犯先生，大将军剥光衣服鞭打，就要打死了。我奉夫人之命，求先生赶紧救救公子。”

沈生愕然，说：“我不能进内室，这可怎么办？”老妈子说：“只要先生命仆人去喊公子，那大将军就不能不放了公子。”

沈生如是做了，仆人背着公子过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沈生抚摸公子全身是伤，哭着说：“是我害了你啊。”于是让仆人取了公子的卧具过来，与公子同榻而眠。他这是担心大将军余怒未消。（未完待续）

（出自《客窗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