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凤阁/文

　　1926年春杨虎城以西北军第三军第三师师长率部进入西安，遭受到刘镇华7个月14天的围城之难。刘军退走，杨成为陕西风云人物，从1926年至1936年整整10年，中经1930年蒋、阎、冯中原大战，杨虎城也未改变他督陕的地位。他与张学良更是昔日的敌人，直到东北军入陕以前，也未有机会和解。为何突如其来，和张学良联名向蒋介石进行兵谏。其中实有东北军暗中支持杨在山区种鸦片以筹饷源。当红军离开旧根据地进入陕南时，时当夏季正是割收鸦片浆时，东北军严守军令不许损害成熟的鸦片苗，就是红军过境为了维持人民的生计，也未加以破坏。1935年的陕西鸦片产量丝毫未减。为了说明这个种鸦片的来龙去脉，特分段叙述如下：

东北军奉命入陕　　1935年4月20日早操方毕尚未吃饭，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派副官找我到军长办公室听候指示。我听了立即行动。到了办公室只见军长参谋长坐在一起，也未摆饭碗，似乎专为给我布置任务后才开饭，我就立正静听命令!王军长说：“你带一名精明一点的谍报员及随身护照，乘车到西安去，侦察本军在潼关至西安段的下车地点及终南山里容易行军道路。为了容易和陕西军政当局取得联系，也可以向他们总部参谋处联系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西安人情很复杂，不要住旅馆，要求地方治安单位介绍住处，食宿费照章支付，以免发生意外。下车地点侦察完毕，急速回来以便确定乘车计划。”　　听完指示后，即时到秘书室要护照，到副官处领军官乘车证；到军需处领旅费；又到谍报组要了一条大汉，一起去草草吃了一餐，即时到车站候车，因为在郑州换陇海路客车，采用乘车证。半夜一次车到西安正是天明。我们也未吃早点，赶到新城总部报到登记，以便得到明确指示。　　这次行动对了，正好他们上班，就找我谈话。因为他们也接到武汉总部指令，“东北军将有一个军开进陕西关中区和终南山商洛地区进行“追剿”已进入陕西的红军，在何站下车，可与前去联系人员洽商，以利军事进行不生阻碍。”这份电文内容，笔者未看原文，谈话人是这样说明大意的。为了迅速做出决定，我建议：“把下车点选在西安以东各站便于军队进行，补给便利。”对方坚决反对。他说：“自华阴以西至西安有关进入终南山的隘口，都由关中区驻防部队指挥冯师长(钦哉)做了严密部署了，红军是长途行军(长征)，但求无阻碍。如果东北军一个军三个师开进了陕南地区，可能要发生几次大战斗。据昨天得到的情报，红军仍在山阳地区做政治活动，并未向商县洛南方向进出。由此判断，你军来陕最好在华阴以东至潼关选下车点(只能容三个团活动)，其余选在阌乡、灵宝下车，以徒步行军进入卢灵关，经过巡检司、洛南到达商县。其余各师可徒步向龙驹寨附近，笨重行李可运到潼关暂存库房，以待日后向部队所在地点转运。我的建议大致如上，这也是我们经过讨论的，你们军长没给你指定确切地点。看起来，你大有活动余地，就这样你向华阴以东进行侦察吧，我特别告知你，到潼关和李县长洽商最有益。”　　陕西总部不允许在西安附近下车，这是怕东北军打乱了他们的生活秩序。实际上怕东北军军风纪不好!他们已经断定红军是长征，求行进顺利，不愿招来最大麻烦。就这样我在当时从思想上怀疑是不欢迎东北军进陕西协防的，经过许久时间方才改变这种怀疑。因为我是以东北军六十七军先行参谋侦察下车地点，第一次和陕西军官洽谈问题，从他们表态上，确实有不友好之处，直到事变发生才消失。　　我从总部辞出已近中午，谍报员忍着饿肚子等着我。我赶忙带他到饭馆吃便饭，饭后，就到车站找东去的列车。顺便先到华阴县下车，一到县府冷清得吓人，偌大县府一个衙门，一个旅馆(带饭菜)，其他再无商店。衙门是叫百姓打官司的，旅馆是供打官司的人住宿吃饭的。一问上山后有无道路?答称很简单：“有樵夫砍柴的路，药农采药路，上山观光吗，从正面上山吧! ”我一看没有侦察下车点的必要，遂到车站搭便车径赴潼关。进城先到县政府报到求见李县长，在登记簿附言上特记“总部参谋处负责人介绍我找贵县长面谈。”　　这种登记求见很收奇效。李县长立即传见，坐在会客室，先介绍我工作的单位，来陕西的任务，和陕省总部谈话的经过，决定的内容等……李县长很热情地听着，并做了重点笔录。我最后说：“我此次特向你面说的事情，是我军一个师和军司令部在潼关下车，经过巡检司、洛南直达商县，为了不给潼关添麻烦，部队随到随整队徒步行军，自带给养，宿营不在民宅找床位。贵县长尚有哪些宝贵建议，请不客气地告知，我当转报军长列入行军注意大事项目中以资遵守。”　　李县长很谦虚，他自称是杨总的秘书调任县长的。可是潼关县城北临黄河的水关，东临河南省金陡关，西到渭河右岸火车站，南出五里路南关区，就是潼关县面积，整个县城2000户(10000人)，可是全县总人口达五万人以上。这40000人是从哪里来的呢?从山西省、河南省的毛地来的，他们住在各省各县，可是人数丁口属于潼关，每年交纳钱粮，宣报人口数字也属于潼关，这是封建制度残留下的点滴，迄今未从改变。其次他就谈到潼关县每天的人事问题，送往迎来，县长每次必到，重大问题，能解决就解决，拖是过不了关的。　　他还谈到部队行军中几项重大事项，他一再要求我郑重地转达，以求陕西群众和东北军发生良好的友善关系。他说：“陕西自杨老总主陕以来，军饷、行政开支，都是自己筹集大部分。这些钱哪里来的呢?就是利用秦岭山脉沟渠纵横，肥沃部分可以广种罂粟(鸦片烟)，一部分政府价购，做医药资料；其余部分则定价向烟农购进，以备向国际市场售出，不在当地零销以防烟民的蔓延。这是一种时势所迫。贵军将来行军路上就有烟田，遍及洛水两岸，目前即将入夏，罂粟花正在开放，这时就怕无知者采花观赏。一花被采，不能再出新枝，万株无花，将使鸦片浆点滴皆无，这是农民一个天大的灾难，务请你在汇报中多提几句；此外关于风纪问题。陕南民穷，冬天冰冻季节，母女共穿一条棉裤，谁外出谁穿；风气闭塞，缠足以小为贵，成年妇女不能走路，每以爬代步，躲在屋中不敢见人，如兵士误入深闺将惹出人命案件，希望贵军绝对做到不入民宅找床位的规定，这是这次陕南行军两大要求，其余容想到时再谈吧!”　　李县长在我们淡话中，已经告知他的勤务人员在临海街大槐树侧一家中药店里找到床位，每天一菜二餐，食宿费五角。李县长告知：“每天食宿费是潼关商会决定的，便利军政公出人员得到安全休息场所。县府无招待所，就屈尊你们早些安歇吧!”　　昨夜没睡好觉，今天又跑了一整天。潼关下车已经决定，准备明天乘车到灵宝侦察下车地点和单位，在4月25日以前往信阳汇报几日选定下车的地点和在行军中应遵守的军规项目。这夜我很难得地睡了一个通夜，次日醒来非常清醒。　　清晨起床后，中药店主人，送来热水洗盥后，摆上早餐，白面蒸馍，一盘素烧豆腐，吃毕付了两餐饭费，因为昨晚有几碗面条宵夜，权作一餐结账。在我全国旅行中，公务人员接受农工商人招待，按章付费还是首次。　　我和谍报员到了车站，正赶上一列空车向灵宝送去组车，我向车长说明来意，希望搭乘到灵宝，车长同意我们就上车了。因为几个小站未停车，很快到达灵宝。到车站探询兵车到达时间，下车地点都无限制，只要不使站台长时间被占，占一两天也是可以的。又时有从灵宝经卢灵关入陕南的打听河流情况，也一致地答称只要不下暴雨，河流涨一点水也无渡水困难。　　由于一切问题都顺利解决，在灵宝久住已无必要，遂决心搭便车回信阳，交卸侦察下车点使命。当时陇海路潼关至郑州一段，在观音堂有丢货包，客车上有丢行李，作案人随车跳下无人破案。为防行人、军人有被缴械、抢财物等事情，我这次选一名强壮有力的谍报员担任警卫。果然形势有利于我们二人。在车上有几次碰见过心怀叵测、凶相外露的人，在车上相处很短时间，就不见了。我当时还有一个护身符，就是各团大兴烧香入青帮之风。我也被邀参加了烧香排辈(第二十三悟字)，并有局中人的经验，不管哪列客车，只要上车后把行李绳扣露在外面，车中一切服务员和遇机作案者，都认为是自家人，不能随便偷窃。我这样赴北平报考入学初试，到南京参加入学考试，均未丢过东西，这也是旧社会人情大于国法一种陋习。特在此一提，也是一个历史典故吧!　　4月28日回到了信阳，到军部汇报侦察下车点的情况，如实地向王军长直言说出，并一再强调在行军命令中有关保存经济作物的重要性，虽然这是违禁物，在特殊地区，就是两军能否密切合作的关键问题。王军长完全同意严令，保证无损害，违犯者处以严惩。其他就是不入民宅，宿营采取露营，逢雨再求遮盖，陕西在南北军阀混战中，纪律不好的部队都受过血的教训。东北军以往的坏名誉要在这次进陕作战中挽回，把坏事纠正过来。　　又经过一段时间，遂决定乘车部署：部队乘车顺序，下车地点，负责行车以及未来行军的指挥官等，当日就用命令形式下到各团队了。

两部乘车一部徒步分途进关　　乘车顺序是以各师现驻地从武胜关北口至明港各点的位置算起。1934年3月从北平开拔，是以一一七师驻北平附近先上车，到河南防区则排在汤家汇至飞金山之间；一一○师驻在万庄附近，第二次列车，到达防区，则接一一七师至商城之间；第三次列车，一○七师和军部驻在廊坊附近，这次开到潼关下车，以六一九团团长高福源为前卫，由潼关，经过巡检司，洛南到商县为终点，占领阵地掩护一○七师完成作战状态。　　至于一一七师在3月末曾有一个团部署在五十七军，进入桐柏山区；其余的团则仍沿公路西进，以龙驹寨为我军进出方向；一一○师全部乘车在灵宝下车，整顿后，从灵宝经左灵关进入陕南在洛南集中待命。　　这个以火车转运大部队换防，常有顾此失彼，有对某部照顾不周之感。第六十七军的乘车部署和进出地区，就有许多漏洞，好在六十七军已离开烟瘴地区，士兵认为今后可能不死人了，心情安定，还无开小差者。5月1日六十七军第一组运兵车开到潼关车站，据车站告知第二组运兵车已开出，迄晚可到灵宝站，为无阻碍，空车当日即可开回云云。

杨虎城派其五弟为联络员随军前进　　潼关虽无节日气象，可是站上职工还在下车的军队中找工作，为了多找几文小费改善生活。正在六一九团前卫部署行军序列中，急见李县长带着一位少将阶级军官和一名少校随员，匆匆向我这方面走来，向我介绍说：“杨老总派他五弟来给王军长做向导和你们一起行军，不用任何东西代步，直送到商县，他体格强健，这个山区他是经常足穿草鞋到处视察的(以后了解他是负责管特种经济作物的)。我立即把他二人领到王军长休息处，李县长也在座作了介绍，并一再拜托杨五帅多尽地主之谊。　　杨虎城派他五弟来随六十七军行军愿做向导，这说明重视东北军来陕协防吗?不是的，这是亲身看看东北军对他们已经快收割的鸦片烟是否受到损害。　　六一九团团长高福原是一个精明绝顶之人，他在一旁听见王军长与客人谈话，随大声重申，行军中约法三章：一不准采鸦片烟花枝；二不准私入民宅；三不准向老百姓借任何东西。违者严惩不贷!说毕，军队就出发了。　　杨五帅随军前往目的地——商县，给我们司令部全体人员增大了良好气氛，并且增加终南山里地理知识。出了五里铺，步步上升，杨五帅不断地讲话，介绍虎皮松树(仅北平王子坟地才有)、樟树等等，走到坡顶大休息，他遥指群峰一一点名，从背后看华山更是一番景象。午后4时许到达巡检司。杨五帅说再走到洛南将摸黑，还是在这里休息吧!王军长同意，司卫负责人下令宿营，为防有人夜袭，各营在洛河东岸架枪休息，须露营，秩序井然，有条不紊，使杨五帅一再称赞。王军长和客人就住在巡检司一个检查官寝室，他回家去过夜。这次晚餐还是白面大饼，并做了一锅蛋花汤，每人一碗，热汤泡馍，大家都很满意。在晚餐后谈及今后的菜蔬供给问题。杨五帅说：我给李县长带一封信，叫他发动豫、晋两省地群众，多多供给应时的菜，品种越多越好。据外省来西安的人谈称：陕西菜蔬比较便宜，你军军需人员在潼关多向李县长联系，他是能帮这个忙的呀!因有杨五帅随军行动，给我们帮了大忙。他派随员到卢灵关去看一一○师行军情况，也证明军纪严肃、商民称便。我们保证对鸦片烟苗不损害一枝一叶，直到秋季全军进入陕北。陕南无一处报道过受到损害。这是取得杨虎城亲近东北军的最关键的一课。　　5月2日全军到达商县，一个古老城市，百业俱无。仅有一个福音堂是新文化的传播点，由于五十七军买卖公平，不久商贩涌至，香烟、火柴才有供应。至于全军生活用品，主要从潼关运来，物美价廉，人人称便。　　5月25日，王军长找我谈话，他说北平军分会有通知陆大第14期入学初试在北平举行，大致在7月中旬，初试及格，9月到南京参加入学复试。你这次再去参加初试，及格就复试，要多做准备，有志者事竟成，有决心就一定能成功。我听后就和一名姓何军医经兰关连去西安，6月1日到(这一天是端午节)，以后被陆大第14期录取，12月开学，以后就从未再回六十七军。　　*作者系陆大十三期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