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润萱
2023，是国产剧产量大爆炸的一年，也是类型和制作充分进化迭代的一年，在此潜水鱼X推出#2023剧集进化论# 专题，展现这些进化中的范式。本篇为专题第一篇。与其审判国产女主，不如来看看她们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前段时间金莎携小男友上了个综艺，没想到惊起一滩吃瓜群众。
相差十几岁的恋情虽不罕见，但已经是23岁的人却格外天真，让路人不禁担心这位男大是否扮猪吃老虎。金莎试图用自己恋爱脑的玩笑回应，但网友们并不买单，还是语重心长地嘱咐：姐姐，谈恋爱谈谈就好。
《我的人间烟火》
恋爱脑，早已是当代网友最爱出警的案件之一。今夏播出《我的人间烟火》时，许沁被一碗白粥和男主啃剩下的骨头打动，直叫屏幕前的观众猛拍大腿，恨不得把她和挖野菜的王宝钏送去晋江回炉。2023恋爱脑前三名，这俩各占一席，仅次于吴楚一。
而当打倒恋爱脑成为一种风潮，断情绝爱的女主出现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灭绝师太还是出生太早，否则，短视频顶流哪里轮得到曲曲大女人？
王女士为何痴迷野菜
《薛平贵与王宝钏》
批判恋爱脑的风气源自何处已不可考，但作为这股风潮的奠基者，挖野菜的王宝钏份量不轻。
王宝钏其人，是京剧传统剧目《红鬃烈马》里的人物，她本是唐代丞相王允的三女，却因街头抛绣球与乞丐薛平贵结缘，从此嫁入寒窑。十年前，国产剧从这出经典剧目里改编出《薛平贵与王宝钏》，而故事的后半段，对王宝钏来说着实谈不上友好：薛平贵讨伐西凉后，被西凉王收为驸马，和代战公主过了十八年恩爱日子，她却独自苦等。
作为传统剧目，王宝钏的结局是等到了薛平贵，和代战共事一夫传为佳话。1926年，上海大戏院还演出过这个剧目，饰演王宝钏的正是著名京剧大师梅兰芳。
然而，放到现代，这个故事就有点变味了：早已接受了一夫一妻制的观众，眼看着高门贵女出身的宝钏苦守十数载，为了这样一个渣男和家庭断绝关系，简直是不可理喻。
向来不怕狗血的于正也表示自己不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凤凰男总是要为上岸先斩意中人：“王女士最大的问题是不懂人性，一般穷苦出身又优秀的男人第一目的是突破圈层，而不是爱情，当他幻想破灭，凭自己能力立起来的时候，为啥还要留着你提醒他曾经多失败？”
《宫》
如此的王宝钏，自然被观众奉为要打倒的恋爱脑靶子，什么时候想恋爱了，就看看她挖野菜。只是谁也没想到，十年后的许沁完美继承这份恋爱脑，只是把佐餐野菜换成了白粥。
同样是出身优渥，《我的人间烟火》里许沁也是一样的“为爱痴狂”：哥哥给的豪华套餐视而不见，宋焰的一碗白粥就能美美品下。难怪央视网要批，“有的甜宠剧能不能别太性缘脑”。
《倚天屠龙记》
六十年前，《倚天屠龙记》里灭绝师太要周芷若断情绝爱，只能为振兴峨眉努力，那会子观众还骂她是老妖婆，仔细想想，这可真是一场误会。
肩负振兴门派重任的周芷若，明明是当代大女主：盗走倚天剑屠龙刀，杀殷离又嫁祸赵敏，把张无忌算计得明明白白，是掌门该有的魄力。反倒是妖女赵敏，如今看怎么都有点性缘脑：一个敏敏特穆尔郡主，张口就能要来一艘军舰，结果被张无忌在绿柳山庄里一摸就彻底动心。
赵敏为了和张无忌私奔，以死相逼汝阳王，汝阳王只得泪水潸潸而下，呜咽道，“敏敏，你多保重，爹爹去了……”走了十几步，这位老父亲还要回头问，“敏敏，你的伤势不碍么？身上带得有钱么？”场面之凄苦，堪称武侠版朱自清《背影》。
原来，过去的那些年，我们都会高看了赵敏，误会了周芷若。
拆牌坊的人
说了这么多恋爱脑，需得厘清一个事实：当我们批判恋爱脑，不是针对恋爱脑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异性恋至上主义（Heterosexism）。而所谓的异性恋至上，不仅是一种个人价值体系，还是一种以婚育为最终目的的文化范式压迫。
所以，当打倒恋爱脑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自然就会出现超越范式的各种新女性。
医疗剧《问心》就贡献了两位新颖的不完美女性，在她们的价值排序里，恋爱和家庭并不太靠前。陈冲饰演的方竹清，和以往背负无私的母亲不同，在年轻时为了自己的职业远离家乡和儿子，甚至多年后也难以直视自己的内心；陈昊宇饰演的精英律师陈玥，则有不够专情之嫌，因为在爱情里主动撩拨的是她，先提分手的也是她。
《问心》
然而，这份所谓的不完美背后，恰恰是她们对自己作为独立人的尊重，在身份排序里优先选择了自己，而不是丈夫、男友和儿子。
《西出玉门》则在一种更奇幻的背景下展现了一个女人究竟可以多强悍。作为关外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叶流西不靠男人，只靠自己的智商和武力值安身立命。在她的世界观里，只有物竞天择强者恒强，因此她可以对比自己体型庞大得多的男人说：“要想突破狼群，你就得比狼更狠；你要想保命，你就得拼命地把牙给我长出来。”至于英雄救美？不存在的，她的武力值，保护十个男主也不在话下。
《西出玉门》
如果说以上故事都还是现代精神赋权的话，古装剧里其实也有极致的女性样本。古装悬疑剧《九义人》改编自豆瓣阅读作品，原作有致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在古代的背景下讨论性侵更是大胆超前。只是，不像拿到了“贞洁烈女”牌坊的王宝钏，女主孟宛是拆牌坊的人。
《九义人》试图在一个具有历史局限的背景下解决电车难题：当扳倒绣楼主人，就要把所有受损害的女子暴露在“不清白”的审判之下，该如何选择？在这种历史背景下，“牌坊”也是有象征意义的，既代表封建的贞洁羞辱，也代表传统的婚恋范式。好在，孟宛终于凭借自己的智谋，一把火烧掉了旧牌坊。
《九义人》
其实，这种自我认同的优先级，不分古今中外，早已经是全球女性共识。即便是Netflix的狗血剧《艾米丽在巴黎》，女主的脑筋也很是清醒，她可不会因为前男友放弃来巴黎的机会，也不会因为现男友就搬去伦敦。
这倒不是说，异性恋的范式就一定不能和女性主义兼容，只是在目前的大环境下，国产女主们完全可以更自我一点。
2021年公布的中国第四期妇女社会地位调查显示，女性“照料家庭成员和做饭/清洁/日常采购等家务劳动时间为154分钟，约为男性的2倍”。《2023中国女性职场现状调查报告》则显示，女性的平均薪酬为8689元/月，与男性的9942元/月相差1253元。而这，已经是2019年来差距最小的一次。
这难免令人想起黄阿丽的段子：“丈夫们仅是陪妻子产检就可以被人称赞为“好丈夫”，而女人怀胎7个月，单是玩游戏就要被称做‘坏妈妈’。”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断情绝爱？女主们不过是想做自己。
“恋爱是格斗，谈比不谈好”
从现实情况来说，孟宛和方竹清们还是少数，因为大部分女主还在谈恋爱。
根据娱理统计，过去三年国产剧里有超过1400部爱情剧。2023年爱优腾芒四大平台播出的503部剧集中，爱情剧更是达到了436部，占比接近九成。而据云合数据，在近六年上线的剧集中，播放百亿俱乐部里，爱情片超过一半。2023年上半年剧集上新播放Top 5里，就有三部爱情剧，分别是《长月烬明》《向风而行》《归路》。
造成爱情剧如此之高产的，原因无非是两点：观众刚需，制作门槛低。女性观众向来是剧集大户，艺恩数据就显示，2023年H1剧集关注用户中，女性占比72%，其中18-24岁用户占比接近一半。而不像悬疑、职场、历史年代等类型，爱情剧仅需要满足观众的情绪价值，就能最高性价比地播出。
成为市场爆款的最大公约数，这证明恋爱还是刚需。所以我们可以尽情批评恋爱脑，但不必一锤子打死爱情类型。就像前文所述，人们讨厌的是一种性缘绑架，而不是爱情本身。在类型融合的当下，爱情完全可以和其他类型混合在一起，让人物驱动故事，而不是服膺于恋爱脑。
今年上半年的《爱情而已》，就是一个正面例证。男女主角宋三川和梁友安都是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上遇冷的人，他们的相爱也起源于工作上的相知，相比爱情剧，这部剧更接近现实题材。编剧张英姬就曾在受访《人物》时说：希望大家可以在真实生活里看到一个健康的爱情观和亲密关系。
《爱情而已》
张英姬给她笔下的女主们slogan是“轻舟过重山，蝴蝶过山门”，意思是该放下的放下，该领略的领略。放在梁友安身上，大概就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懂得恋爱不易，但也有爱人的赤子之心。在年下的宋三川身上，她找回了真我，明白所谓独立女性不是硬撑的体面，而是真正懂得做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女主们的修炼和张三丰教张无忌的差不多，要先学会，但是只有忘记了才能赢。上野千鹤子有一本书叫《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其实这里的“从零开始”和张三丰的零有异曲同工之处：不是年少无知，而是重新归零。
当然，上野女士，也从来没有说过女士们要拒绝恋爱。她认为恋爱脑也许是另一种程度的极端清醒，所以旁人看来才疯狂。她有一句经典的理论：恋爱是格斗，所以谈比不谈好，因为能让你的人生更丰富多彩。
《故乡，别来无恙》
新剧《故乡，别来无恙》里，四位都市女性因为不同的原因回乡，尽管都在艰难探索自己的人生新方向，但也没有放弃爱情的可能性。不回避恋爱，因为这本就是女性生命经验中重要的一个课题。李银河在《我的爱情观》里说，恋爱的时候，要用爱自己的态度来爱他，事实上这句话倒装一下可能更直白：爱对方的时候，要把自己看得和他一样重要。
说到底，断情绝爱也好，沉溺在爱情中也罢，这就像家政妇和职场女性一样，决定好坏的从来都不是选择，而是自由意志。愿我们的国产女主，今后都能拥有选择做自己的自由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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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思考题：你如何看待国产剧中的恋爱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