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月退休金六千，八年了，存了多少钱？”母亲捧着茶杯，语气听似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刺探。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眼神里似有期待，似有算计。我沉默了几秒，答道：“八十万吧。”话刚出口，母亲的手颤了一下，茶水泼洒在桌上。

她低头不语，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思索着什么。这个问题，母亲从未问过我。

她知道我失去了儿子，知道我孤身一人，知道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容易。可今天，她却突然问起了存款。

我没多想，以为她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可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天一早，侄子就来了。

我打开门，看到侄子小杰站在那里，背着双肩包，笑呵呵地喊我：“姑姑，我来看看你！”

他的笑容像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

小杰是我大哥的儿子，今年刚满二十，大学还没毕业。他从小嘴甜，逢年过节总爱往我这儿跑。我曾经很疼他，毕竟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也是我失去儿子后，唯一能让我感到一点安慰的存在。

可这次，他的到来让我隐隐觉得不安。

“姑姑，我这学期学费还差点儿钱，爸妈最近手头紧，您能不能帮我先垫一下？”小杰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机，语气却轻描淡写，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愣了一下，问道：“你爸妈手头紧？怎么回事？”

“哦，他们投资赔了点儿钱，说暂时周转不过来。”小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姑姑，您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帮我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吧。”

“谁告诉你的？”我盯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小杰愣了一下，“啊？什么谁告诉我的？”

“谁告诉你我有钱？”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他低下头，没说话。

母亲问我存款的那一刻，我其实就该想到，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这一生，过得并不顺遂。三十岁那年，我的儿子小然出生，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和丈夫林峰都是普通工薪阶层，虽然赚得不多，但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踏实又温馨。小然聪明伶俐，从小就是我们家的骄傲。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八年前，小然十六岁，正值青春年华，却因一场车祸离开了我们。那一天，我的世界崩塌了。

丈夫林峰无法承受丧子的打击，三个月后提出了离婚。

他说，他受不了家里每一处都充满小然的影子，每一点回忆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我没有挽留，只是点了点头。

失去小我也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林峰走的那天，我连送都没送。

母亲对我离婚一事颇有微词。她说：“你这人就是太倔，太要强。男人走了，孩子没了，以后你指望谁？”

我没回她。因为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 “你得靠我们家。”

这八年，我靠自己的积蓄和退休金过日子。为了逃离那个伤心地，我卖了原来的房子，在另一个城市买了一套小两居。日子虽清苦，但总算过得安稳。

可母亲从没停止过对我的“提点”。

她时不时就会打电话：“你现在一个人，还攒那么多钱干什么？

以后有个病有个灾，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每次我都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 “你该为家里人多出点力。”

侄子小杰的到来，彻底打破了我这小小的平静。

那天，他在我家吃了晚饭。饭桌上，他漫不经心地问：“姑姑，您这房子多少钱买的呀？”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正面回答。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他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声音含糊不清，“我听奶奶说，您还有八十万存款呢。姑姑，您真厉害！”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天，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小杰来找我了。他说，你告诉他我有八十万存款，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母亲的声音：“我又没说错，你确实有这些钱。再说了，他是你侄子，你帮帮他怎么了？”

“妈，他的学费为什么要我出？他有父母，不是吗？”

“他爸妈手头紧！你一个人过日子，又没孩子，也没负担，帮帮他们怎么了？以后他们还得靠小杰照顾你呢！”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仿佛我不该质问她。

“妈，这些年你们什么时候真心为我考虑过？失去小你们关心过我的感受吗？我一个人熬了八年，你们只看到我有点积蓄，就开始打起主意了？！”

话到这里，我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眼泪也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母亲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话？小杰可是你侄子！你不帮他，谁帮他？”

我挂断了电话，不想再争吵下去。

几天后，大哥和嫂子也找上了门。

嫂子一脸堆笑地说：“小云啊，小杰这孩子平时总惦记着你，说你一个人过得太孤单。这次他来找你，也是想多陪陪你。”

大哥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小杰这孩子心里有你。咱们是一家人，有事就该互相帮衬着点。”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互相帮衬？你们什么时候帮过我？”

嫂子的脸僵了一下，随即笑容更加谄媚：“哎呀，这不是看你现在条件好嘛！我们家确实遇到点困难，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小杰不是外人，帮他一把，也算积德。”

“积德？”我盯着他们，“那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吗？你们知道，我这点钱，是为了以后养老用的吗？”

他们愣住了，大哥低声说道：“小云，我们也是没办法。妈说了，小杰以后会照顾你的。”

这句话像一道刺，让我彻底清醒。“以后照顾我？”他们说得轻巧，可谁能保证，这个侄子真的会尽心尽力？我唯一的儿子都没了，我还能指望谁？

那天，我把他们一家人都赶出了门。

站在门口，我对母亲、大哥、嫂子和侄子说道：“这辈子，我不欠你们任何人。我的钱，我自己留着养老，跟你们没关系。”

母亲气得直跺脚：“小云，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看着她，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妈，我自私吗？你们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的死活？我小然没了，林峰走了，你们只惦记我的钱！你们才是最自私的！”

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知道，这世上可以依靠的，只有我自己。我的钱，不多不少，刚好够我安稳地走完这一生。我没了儿子，也没了丈夫，但至少，我还有自己。

有时候，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倔强。

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为任何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