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受不了了!姜秀华,你要是再不走,就别怪我翻脸!”
王淮的声音在客厅里炸开,震得我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地上。我愣愣看着他,心里一阵发寒。这是我们结婚三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他是个温吞的人,平时话不多,脾气也好,哪怕吵架最多也就摔个碗。可这次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像是压抑了很久才爆发出来。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杯,茶水还热,袅袅的蒸汽升起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也烧得我眼睛一阵酸涩。
“秀华,咱们不行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王淮的声音低了些,但还是透着决绝。
我的喉咙像被一块石头堵住,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真要让我走?”
他没说话,但那沉默已经是答案了。
三年前,我们四对夫妻抱团养老的决定,在亲戚朋友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是个秋天,天高云淡,空气里还带着稻谷的香气。我们几个老邻居聚在一起吃饭,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养老的问题。
“咱们这岁数,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指望不上他们了。”陈丽芬叹了口气,她是我多年的老姐妹,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国外,常年见不着人影。
“是啊,老人家就怕孤单,要不咱们几家凑一块儿住?”吕惠兰接过话茬,她是陈丽芬的邻居,性子活泼,话多得很,“咱们人多热闹,还能互相照应,比一个人守着冷锅冷灶强。”
话一出口,大家都动了心思。我们四家人住在一个小区,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彼此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最后一商量,决定在郊区买一块地,盖一栋大房子,分成四个套间,厨房、客厅共用,院子里还能种点菜、养点花,日子多美啊。
事情一拍即合,大家各出了一笔钱,房子很快就盖好了。搬进去那天,四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院子。
那时候,我看着满桌的菜,心里满是期待。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养老方式了。
可谁能想到,这才不过三年,原本热闹的家已经变得鸡飞狗跳。
第一个离开的,是陈丽芬夫妻。
陈丽芬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天要拖三次地,院子里一片叶子都看不下去。可吕惠兰偏偏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院子里种的菜不收拾,地上总是撒得乱七八糟。
“丽芬,你说你这么爱干净,咋不搬到月球上去?那里可比咱家敞亮。”吕惠兰一边嗑瓜子,一边笑嘻嘻地说。
陈丽芬当场就翻了脸:“吕惠兰,你嘴巴放干净点!这院子大家都住着,你这么脏成什么样子?”
两个人越吵越凶,最后还动了手,吕惠兰把手里的瓜子壳直接撂到陈丽芬脸上,陈丽芬一巴掌打了过去。
那天晚上,陈丽芬的老伴沉着脸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搬走了。
第二个出问题的,是老魏家。
老魏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对谁都客客气气,可他老婆张秀敏爱占便宜,家里用的米、油,隔三差五就跑到我们房间里拿。
“都是一家人,计较啥?”张秀敏每次都笑眯眯地说,拿完就走。
可时间一长,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王淮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把她堵在厨房:“张姐,咱们家这油是从你家买的还是超市买的?”
张秀敏一听,脸一下子就僵了,拎着油壶转身就走。可从那以后,老魏和我们家就再没说过几句话。
不久后,老魏也搬走了。
人走了两家,院子变得冷清不少。我和王淮有时候坐在院子里,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心里不是滋味。
“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王淮问我。
我愣了一下:“走啥?家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可这院子,已经不像家了。”
可我舍不得走。
我和王淮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这些钱买了房子,还想着能在这里度过余生。可我没想到,最后连王淮都受不了了。
第三年的春节,吕惠兰家请了几个亲戚来住,院子里人多得像赶集,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早到晚没停过。
王淮一向喜欢清静,忍了几天,终于爆发了。
“咱们是住养老院,还是住菜市场?”他冲着吕惠兰嚷嚷,脸涨得通红。
“王淮,你别装清高了!当初可是谁说的要一起住,现在又嫌弃?”吕惠兰也不客气,抓起扫帚就要赶我们走。
那天晚上,我和王淮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
半夜,他突然坐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秀华,咱们搬吧。”
我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搬了,这房子怎么办?咱们的钱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钱没了还能挣,可家要是散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几天后,我和王淮收拾了行李,回到了老房子。
离开那天,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风一吹,满地的花瓣像一场告别的雪。
我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三年前,我们信心满满地搬进来,以为会一直幸福下去,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生活会变成一场噩梦。
后来听说,吕惠兰家也搬走了,院子彻底空了下来。
我偶尔会想起那些日子,觉得可惜,但更多的是释然。
抱团养老看似美好,可只要有了矛盾,就会像一颗炸弹,把所有的关系都炸得粉碎。
家,终究是一个人的归宿,而不是一群人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