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回去吧，老家也有咱的根，趁现在身体还硬朗，种种菜、养养鸡，顺便还能帮帮大哥。”老伴张国庆吸着茶，放下手里的报纸，语气轻松。

我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心里五味杂陈。

回农村？

我今年62岁，国庆也64了，退休工资加起来一个月21000，住在省城，日子过得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舒心自在。

可他这一提，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老家那些熟悉的人和事，尤其是他那个哥哥——张国强。

“你是觉得城里的日子过腻了，非要回去受罪？”我语气不善，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你怎么说话呢？咱不是也商量过好多次吗，再说了，农村空气好，咱还有地，回去也能给咱哥搭把手。他一个人守着老屋，孤零零的，怪可怜的。”张国庆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悦。

我没再说话，心头却有些发堵。张国强这个名字一提起来，我就觉得压得喘不过气。几十年前的那些事，我本以为早已翻篇，可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地方，和他朝夕相处，我心里就不舒服。

可最终，我还是松了口。回去的理由看似正当：农村生活成本低，空气好，身体健康能多活几年，还有人情味儿。再加上张国庆的坚持，我只能妥协。

回到老家的那天，村口人多得让我有些意外。老房子门前的大槐树下，三三两两的村民站在那里，张国强一边笑着一边招呼人，脸上还带着掩不住的激动。

“国庆啊，弟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国强迎上来，脸上满是笑意。他比张国庆大三岁，满头白发，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夹克，显得有些落魄。

我强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早年的一些积怨让我对这个大哥始终亲近不起来。张国庆倒是一脸热络，拍着张国强肩膀说：“大哥，这次回来可不走了，咱们兄弟以后能一起养老了。”

老房子多年没人住，虽然张国强偶尔打扫，可依旧显得破旧不堪。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长到膝盖高，墙皮脱落得厉害，厨房的灶台上堆满了灰尘。我看着这些，心里一阵酸楚：这就是我们要过的“美好田园生活”？

我没说话，默默收拾房子，心里却已经有些后悔。

刚开始的几个月，日子确实过得新鲜。我们在院子里种了些蔬菜，养了几只鸡，早上听着鸟叫醒来，晚上看满天星星，感觉日子还挺惬意。村里人也很热情，经常拿些自家种的水果和蔬菜送过来。

可好景不长，慢慢地，生活的现实开始露出它的獠牙。

张国强是个“无底洞”。我们刚回来那会儿，他还表现得很客气，吃饭的时候总是说：“弟妹，别破费，我吃点剩的就行。”可没过几天，他就开始理所当然地在我们家吃住。

“弟妹，今天中午咱吃啥呀？我都饿得慌了。”张国强一边进门，一边喊着。我正在厨房做饭，听到他这话，心里顿时一阵火气。

“国庆，你哥天天在咱家吃饭，这事你不说两句？”我压低声音，试图让张国庆去解决这个问题。

“他一个人，咱们回来不就是为了陪陪他吗？再说了，他也没别的地方去。”张国庆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我气得放下手里的锅铲，心里想着：当初回来是为了养老，不是为了当保姆！

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越来越多。

张国强不仅吃住全靠我们，甚至还开始打起我们的退休工资的主意。有一天，他突然提出：“国庆啊，我这房子快塌了，咱是不是该修一修？你们回来住，不能让弟妹住得不舒坦啊。”

这话听得我火冒三丈。修房子是为了我们住？明明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我们回来还不到半年，凭什么要我们掏钱？

“国庆，你哥这意思是什么意思？咱们才回来多久，连这房子都没完全收拾出来，他就想让咱们修房子？”我忍无可忍，当着张国庆的面直接说了出来。

张国庆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低声劝我：“修房子也不是坏事，咱们住着也舒心点。”

“舒心？你问问他，这些年他在村里欠的那些账，谁给他还？你再问问，他是不是早就盯上了咱们的退休金！”我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怒气。

张国强站在一旁，面子挂不住了，冷笑着说：“弟妹，你这话说的就没劲了。咱们是一家人，我要是有钱，能找你们出这钱吗？”

这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亲情都被他的这些话击得粉碎。

回农村的日子越来越难熬。村里人看我们退休工资高，家里条件好，三天两头找上门来借钱。有时候是张国强带着人来的，有时候是邻居自己来。

“弟妹，我家儿子要结婚，差点钱，你们手头宽裕，能不能借两万？”张大嫂站在门口，语气热络。

“弟妹，我家种地赔了，这个月粮食都不够吃了，你们能不能帮帮忙？”李大叔满脸愁容。

一开始我碍于情面，勉强答应了几次。可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觉得我们是“取之不尽”的摇钱树。拒绝了几次之后，村里人对我们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

一年后，我和张国庆终于撑不下去了。

“国庆，咱们回城吧。”我再一次提出这个想法，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

张国庆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疲惫，还有几分愧疚。

离开的那天，张国强站在门口，嘴里嘟囔着：“回来一年就走，真是白折腾！”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到城里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们根本不适合农村生活。那里的亲情，早已被现实打磨得面目全非。我们以为自己能回归田园，享受晚年，却忘了，田园生活的背后，是一地鸡毛的人情债。

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亲情需要距离，生活需要选择。有些地方，回去了，也再也找不回当初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