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润萱

眼看着入秋了，国产剧的竞争却依然卷生卷死，那边夜色尚浅还在舞CP，这边洪世贤又看不下去了：原来《好事成双》里李泽锋又演顶级渣男，看得《回家的诱惑》都要拜服的程度。这届观众，追剧又要追梗，真的好累。

据德塔文影视观察，进入9月中旬后，首轮播出的剧从20+激增到30+，截至国庆前夕，已经有35部首轮剧在播。要知道，被称为最卷暑期档的今夏，巅峰时也只是32部同台。

这种国剧盛况也为观众提供了丰富的女性样本：现言古偶，武侠奇情，姐姐甜妹，应有尽有。一时之间，下游的B站和抖音都可谓粮食丰富，网友自给自足。

然而，在迎来生产力狂潮时，有个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尽管国产女主的类型已经解放，但她们的内心却仍处于新旧交替期，时而觉醒，时而封建，女性主义在大脑里仰卧起坐。

这不禁令人长叹一声：东八区的女士们，比先生们先进，却仍是要醒不醒。

搞男人，不如搞商战

Call back一下收官已有月余的《莲花楼》，不但给爱奇艺带来了600万会员的活跃度，还通过线下演唱会长尾制霸热搜，实乃暑期奇兵。

而除此之外，它也贡献了本年度国产剧最清醒的一帮女人们，做到了真正的大男主女频。

其中翘楚莫过于武林第一美人乔婉娩。不同于曾经的林诗音只是当挂件，乔婉娩堪称《莲花楼》里的曲曲大女人。

虽然有一个天下第一的男朋友，但她不高兴了，还是要写分手信。理由很正当：君爱江湖喧嚣，我紧跟君身后，疲惫不堪。爱君如故，但无法伴君同行。

分手不是因为狗血，而是仰望累了，而且直接通知男朋友，这得多酷。

相比之下，隔壁《长相思》虽然是神话，但恢复了女子身的小夭就深陷封建，没有哥哥、相柳在身侧，就失去了生活重心。网友们支持她开后宫，甚至愿意自己加入洪江义军，但她自己只遵守最传统的儒家纲领，不记得这是个神话。

藤萍的作品也不算特别新，诞生自2019年，但乔婉娩的精神状态却领先90%的女主。

今年上半年有部女性群像剧叫《女士的品格》，和网友们梦寐以求的的神剧一个名字，但却偷龙换凤。万茜、刘敏涛、温峥嵘这三位女士，明明各有各的岁月沉淀，却都同困于婚姻和家庭危机中。不想生娃的被宫外孕了，身心双重受伤；离了婚的要继续扶贫亲兄弟；一心搞事业的，陷入亲子危机。你可以说这是反应现实危机，但文艺作品第一要素是引领不是屈服，捏一个父权的笼子把女士放进去，让她们作困兽之斗，这算哪门子爽剧？

再说剩下10%，这里面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女人叫角丽谯，同样来自《莲花楼》里的女子天团。

一般反派都是搞宫斗，但是她搞商战。出道名言是：“金渊盟也好，武林盟主也好，是我不想要，不是我得不到。”

角丽谯坐等自己喜欢的男人那些年里，也没有闲着，一面勾结了外部力量，一面策反了内部盟友，端的是一个事业和男人我都要。在角姐的世界里，男人都是她的趁手工具，听话就养在身边，不听话就挑断了手脚筋收作禁脔。谁说皇位只能传男，她角丽谯就要代表皇族一统天下，实现《长相思》里小夭真正的女帝梦想。

你角姐就是你角姐，鄙视链里遥遥领先。

小妞醒了，但总有新的小妞

说完古代，讲讲现在。

小妞电影曾经是国产片里的一个经典分支，而白百何正是其中代表人物。作为中国本土chick flick的女主角，几部电影票房都成绩可人。最经典的莫过于《失恋33天》成本仅1500万，票房却达到3.4亿。

更重要的是，在女性主义觉醒前夜，俏皮的小妞是两个时代衔接的柔性符号：既满足女性喜好，又没有真正掀桌。2013年，移动互联网兴起前夕，新旧交替之时，小妞电影恰逢其时。从2月的《101次求婚》，到8月底上映的《被偷走的那五年》，半年之内就有7部小妞电影上线，年内揽得票房高达26亿。

这一现象也引发了当年金鸡百花电影节上的探讨，多位学者将小妞电影定义为“以女性为主角，男性充当配角，以爱情为主旋律的影片”，新华网也为此现象定性为“小妞电影爆发性增长”。

然而，时移世易，罗曼蒂克的叙事终究未能触碰到女性更深层次的内心，小妞电影也逐渐退场。标志性事件是2019年白百何参与的贺岁片《亲爱的，过年好》，这部典型的奔着小妞路线去的电影，9天仅获票房6000万。

《失恋33天》12年后，一个轮回，白百何倒是看清了时代的变化，从小妞摇身一变成为了姐姐。暑期档剧集《骄阳伴我》里，她不再当父权台前尤物，甚至反抗起了曾经带自己入行的老丈夫。不仅如此，曾经上演过的老夫少妻模板还被拷贝到了新的姐弟恋身上，堪称父权最大的潜伏型颠覆者。

现实中，白百何的成长路径也早已悖离了小妞路线：在不怎么露面的那两年，她出演了国内首部女性独白剧《听见她说》，在单元《失眠人的梦》里扮演失眠的全职妈妈。从女文青变成家务奶妈，面对一地鸡毛。今年的惊悚悬疑片《门锁》虽然票房也不算太好，但女主角的设定显然是一位外怂内刚的新女性。

然而，旧小妞倒下，新的小妞又冒出来了：《一路朝阳》里李兰迪不但跟比自己大快二十岁的王阳“父女恋”，还号称什么也不要，净身入户。以前的小妞至少承认自己爱情和钱都想要，但现在的小妞，需得跟离异老带娃男人签婚前协议才拥有爱情，这真的不是用独立女性作为新型PUA？

此处引用上野千鹤子的一句名言：真正的女性主义从来就无需自证。需要自证的建议一律按PUA处理。

在中国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小妞的幽灵仍然在飘荡。一部分原因当然要归结到电影身上，从大银幕退场后，小妞的幽灵渗透进了国产剧，在后者不那么进步的那些年，小妞身姿仍是可人的。

只是，当小妞代言人都看清了现实，其他教徒还要到何时才能清醒？

无处落脚

据财新报道，联合国的最新报告里，在权力和领导岗位、科技创新上，性别差距仍然根深蒂固，全球女性目前仅有26.7%的议会席位。而联合国妇女署此前发表的《无偿照料在中国的性别分配与观念》报告里提到：从20岁以下到60岁以上的每个年龄组中，中国女性都更多地对自己的无偿照料负担感到沉重。除60岁以上年龄组的男性受访者，其他男性对分担照料的赞同程度均低于女性。

这足够说明，中国社会现存的性别框架里，仍然有大面上的不公平。这自然导致女性主义缺少现实落脚点。

之前有人说现在的剧集讨好女性观众，比如《传闻中的陈芊芊》中的女尊城邦，《赘婿》中绣花奉茶的男德学院，再到《山河令》意外放大的耽改尺度，都是刻意向女性观众释放的讨好信号。

但稍微一定睛，就会发现这都是空中楼阁：就像漫威塑造了一个安全的非日常环境，所以即便毁灭世界也不会让观众感到不安，上述所谓这些“讨好”题材全都是非现实主义题材。它们安全地实现了一种虚假的权力位移。

现实题材如最近的《好事成双》，虽然打着女性爽剧的名头，但看得一票观众血压上升——因为大婆抓小三这个情节实在是太drama。在现实环境里，这种不安全感显然是存在的，而《好事成双》将它放大，作为流量密码，堪称国产剧里的新世相。流量在上，就不要提纯种的女性主义。

之前新周刊分析，《粉红女郎》是21年前的作品，却和杨笠共用一套语言体系。这只能说明，从更广泛的现实层面上说，东八区的性别观念并没有太大进步。老剧里女人的呼吸都有落点，但不知怎么，现在一部分国产剧，依然主打换皮儿不换芯，价值观返祖。

骨朵传媒去年评了行业十大女主图鉴，去掉《摇滚狂花》里的姚晨、《县委大院》里的吴越、《风吹半夏》里转型成功的赵丽颖，剩下几位多多少少都有点小妞的影子。《开端》里的赵今麦是《流浪地球》里武力值最弱的镶边，《卿卿日常》里田曦薇最主要的任务是谈恋爱，《梦华录》好一些，但刘亦菲的创业资金还是需要男人资助。看得人喟然长叹：何时这些大女主才能真正独立行走？

有人又要说，国产剧女主，总是被骂，这似乎反映出我们对女主实在不宽容。一体两面地说，观众的进化会导致这是一个必然，毕竟这届观众甚至想自己成为编剧。但从现实没有给女主立锥之地的角度来说，她们也确实委屈。典型如《好事成双》里的林双：明明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曾经差点跻身公司中层，却因为当全职主妇，三年履历断档求职艰难。最后这部剧给了她一条创业路走，还有黄晓明这样的初恋工具人支持。但现实里，可没什么人会给重返职场的中女机会。

一个觉醒年代，总是要给主角一条救亡图存之路走的，可国产剧女主们，能走的路却是真的不多。无路可走，自然就只能走别人的路，或者一跤跌进陷阱。

东八区的女士们，要醒不醒，到底怪谁呢？

反正，不全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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