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乌拉圭获得首届世界杯的举办权时,背后存在两大关键因素:其一,彼时乌拉圭正值国家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之际;其二,在赢得1924年与1928年奥运会足球赛事冠军后,乌拉圭被公认为当时足坛的最强劲旅。然而,这一举办权既是一份殊荣,却也伴随着诸多挑战。
所谓的“诅咒”体现在,乌拉圭仅有短短一年时间来筹备这一规模空前的单一体育盛会。作为赛事核心场馆的埃斯塔迪奥·森特纳里奥球场,直至比赛开始后的第五天才宣告竣工。为了赶工期,三组工人日夜轮班,每八小时换班一次。这一状况直接导致东道主乌拉圭队的参赛筹备时间相较于其他球队更为紧迫。
这座原本可容纳10万人的体育场,因施工进度问题,暂时将容纳人数限制在8万人,场馆外林立的脚手架彰显着项目完工时间之仓促。在赛程安排上,由于第三届赛事仅有三支球队参赛,构成了尴尬的13队参赛格局,乌拉圭的首个对手秘鲁队甚至先于乌拉圭开启了比赛之旅。
“诅咒”的另一层面在于,乌拉圭面临着说服欧洲足球强国前来参赛的艰难任务。部分国家,诸如英伦三岛,当时并非国际足联成员,从一开始便未计划参赛。意大利原本是欧洲呼声颇高的东道主候选国,却因抗议选择缺席,众多其他欧洲球队纷纷效仿。
在前来参赛的四个欧洲国家中,比利时与南斯拉夫并非足坛顶级强队,罗马尼亚更是在国王的坚持要求下(国王还亲自挑选了参赛阵容)才报名参赛,而法国派出的队伍实力相对较弱,主要原因在于法国在世界杯的创立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彼时,从欧洲前往南美洲需搭乘三周的蒸汽船,欧洲球队一同乘坐“康特·维尔德”号蒸汽船前往乌拉圭,期间只能通过在船上跑步来维持体能状态。此外,埃及队因在地中海错过航班,无奈被迫退出比赛。

法国队在前往乌拉圭参加比赛的途中
当然,乌拉圭所拥有的主场优势无疑是一大“福气”。在世界杯的历史进程中,主场优势向来显著,尽管近年来随着参赛球队备战愈发充分,以及更多足球实力相对较弱的国家举办世界杯,这一优势有所弱化。但在1930年,当其他球队历经长途跋涉抵达乌拉圭后,还需应对物流难题与文化差异时,乌拉圭队却能够享受高效的训练营、舒适的生活环境,以及热情、偏向且偶尔带有暴力倾向的主场球迷支持。正因如此,乌拉圭在赢得首届世界杯举办权后,便即刻成为夺冠大热门。
主教练1930年,足球主教练的具体职责在当时尚未得到广泛且统一的认知。例如,彼时的英格兰甚至未设立主教练一职,仅设有选拔委员会。乌拉圭在决赛中的对手阿根廷,已具备类似现代“技术总监”与“教练”的双重角色,但乌拉圭的阿尔贝托·苏皮西更像是英国人所说的“训练员”,其工作重点主要聚焦于体能训练。伊恩·莫里森在其关于世界杯的全面历史记录中,甚至暗示“乌拉圭在本届世界杯上没有球队经理”。
苏皮西曾是蒙得维的亚民族队的左半卫,被视作天赋卓越的全能运动员,在划船、游泳、拳击、田径以及足球等多个领域皆展现出非凡实力。苏皮西组织的为期一个月的训练营,着重开展长距离匀速跑步、力量训练、反应时间训练,甚至还涉及一些颇具前瞻性的呼吸练习。
苏皮西还是一位极为严厉的纪律执行者,对球员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守门员安德烈斯·马扎利在训练营期间被发现违反宵禁,深夜外出后偷偷溜回,随后便被彻底排除在参赛阵容之外,即便在此之前他被认为是球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此事件之后,球员们对宵禁制度严格遵守。从这一角度而言,称乌拉圭没有球队经理似乎有失偏颇,苏皮西显然不仅仅承担着体能训练的职责。
然而,几乎没有迹象表明苏皮西在战术方面具备卓越才能,甚至难以判断他对战术是否足够重视。他的助手、前国家队队长佩德罗·阿里斯佩(曾荣获1924年和1928年奥运会冠军)或许在比赛战略层面投入了更多精力,并与球员共同探讨战术问题。实际上,有报道指出,乌拉圭队的首发11人基本是由球员自行选定。

在1924年奥运会上获胜的乌拉圭队
战术1930年,足球比赛中的战术变化相对较少,包括乌拉圭队在内的大多数球队均采用2-3-5阵型。尽管1925年越位规则的变革最终促使中卫(中场三人组中的中间球员)后撤成为中后卫,但在当时的比赛中这一变化并未明显体现。乌拉圭队的中卫洛伦佐·费尔南德斯是一名极具创造力的球员,偶尔也会参与进攻,扮演客串角色。
乌拉圭队在右路展现出尤为强大的实力,队中众多优秀球员集中在这一侧。右半卫何塞·安德拉德速度出众且技术精湛,尽管身材并不魁梧,但凭借其出色的控球技巧声名远扬。他极有可能是世界上首位在国际足坛享有盛誉的黑人足球运动员。在奥运会之后,安德拉德曾一度远离国际足球赛场,但在乌拉圭赢得世界杯举办权后,他选择重新回归。在他身前的右边锋赫克托·斯卡罗内堪称真正的超级巨星,其个人声誉斐然,早在1926年便被巴塞罗那队招致麾下。斯卡罗内身材矮小且身形瘦弱,其球技风格或许超越了所处时代,因而被人们赋予“魔术师”的美誉。
在左路,乌拉圭队最初安排多明戈·特赫拉负责防守,但在对阵秘鲁队的首场比赛中,面对对方较快的进攻速度,特赫拉表现得较为紧张,随后被更为稳健的埃内斯托·马斯切罗尼替换上场。
乌拉圭队起初因短传配合备受赞誉,其五名前锋之间的默契协作也赢得了广泛好评。马丁·达·克鲁斯在其撰写的乌拉圭足球史中曾描述:“这是一种独具特色的比赛风格,融合了本土的团队配合与灵动打法。”
然而,在决赛中,乌拉圭队调整了战术策略,更多地采用长传进攻,尤其是在下半场。这里的长传大概率是指对角线传球,而非现代意义上的“长传冲吊”。新建成的埃斯塔迪奥·森特纳里奥球场宽度达到了允许的最大值91.4米(作为参照,目前英超球场的标准宽度为67.4米),如此宽阔的场地为球场两侧的进攻创造了广阔空间。

在进攻端,乌拉圭队相较于最初几十年的多数世界杯参赛球队,展现出更为和谐且集体主义的风格。在不同阶段,两名内锋中的任意一人都有资格被视为球队中的最佳球员——斯卡罗内凭借“魔术师”的绰号广为人知,而佩德罗·塞亚则在半决赛中上演帽子戏法,助力球队以6-1的比分大胜南斯拉夫队。
佩雷格里诺·安塞尔莫在三场比赛中担任中锋,而赫克托·卡斯特罗尽管童年时因电锯事故失去一只前臂,但凭借强壮的身体素质,在第一场和最后一场比赛中替代安塞尔莫出场。两名边锋同样表现出色,为球队的进攻端持续制造进球威胁,中卫费尔南德斯在决赛中荣膺最佳球员称号。
不过,球队的关键球员或许当属队长何塞·纳萨齐,他被人们尊称为“大元帅”。在那个时期,后卫的职责主要集中于防守。纳萨齐作为两名后卫中的右边后卫,身体素质出色,强壮且极具威慑力,虽然没有明显迹象表明他在控球方面天赋异禀,但他却被公认为进攻型比赛中最为优秀的后卫之一,并开创了乌拉圭强硬、务实的中后卫传统,这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乌拉圭队长,“大元帅”何塞·纳萨齐
决赛过程乌拉圭与阿根廷的对决堪称众望所归的决赛之战。两年前,两队曾在阿姆斯特丹奥运会的决赛中狭路相逢,乌拉圭队在加时赛中以2-1战胜阿根廷队,常规时间内双方战成1-1平。两队不仅是邻国,更是足坛宿敌,近期的交锋均呈现出激烈态势。
在本次世界杯比赛中,乌拉圭队和阿根廷队分别以6-1战胜各自小组的第二名南斯拉夫队和美国队,成功晋级决赛。这场堪称“地方德比”的巅峰对决吸引了大量阿根廷球迷前往观战,比赛前蒙得维的亚的氛围剑拔弩张。有报道称,阿根廷球员出行时需在警察的保护下进行,因为他们收到了死亡威胁。前往观赛的球迷也因海关人员严格的枪支检查而行程受阻。决赛的裁判、比利时人约翰·兰格努斯在同意执法本场比赛前,坚持为自己和两名边裁购买了人寿保险。由此可见,这场比赛的敌对氛围达到了极致。
比赛伊始,乌拉圭队右边锋多拉多在角度极小的情况下,一脚射门穿过阿根廷守门员胡安·博塔索的双腿,率先打破场上僵局。随后,阿根廷队右边锋卡洛斯·佩塞莱迅速扳平比分,紧接着,阿根廷队中锋吉列尔莫·斯塔比尔——本次比赛中真正的超级巨星,为球队反超比分,尽管此球存在越位嫌疑。
上半场结束时,乌拉圭队以1-2落后。下半场,乌拉圭队调整战术,采用更为直接的进攻方式,并最终收获胜利。塞亚通过直接盘带成功扳平比分,左边锋桑托斯·伊里亚特远射破门,最后中锋卡斯特罗头球建功,将比分锁定为4-2。
这场比赛以及整届赛事的录像资料画质较为模糊。不过,对于终场哨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们有着更为确切的认知,而这些情况与当今人们的预期大相径庭。

据官方统计,第一届世界杯决赛有68346名观众到场
首先,并无记录显示纳萨齐在比赛当天被授予世界杯奖杯。实际上,尽管奖杯在乌拉圭作为世界冠军的四年任期内大部分时间都存放在乌拉圭,但却鲜少在公众视野中出现,似乎一直被存放在蒙得维的亚某家银行的保险库内。令人疑惑的是,有照片显示右边锋多拉多手持一个大型银色奖杯,但即便国际足联也无法确定该奖杯的具体来历以及最终去向。球员们获得奖牌的颁奖仪式同样有所延迟,直到四个月后才得以举行。
乌拉圭队举行了类似如今荣誉圈的庆祝活动,有人认为这是临时起意的举动,且实际上开创了这一庆祝传统。比赛次日,乌拉圭宣布全国放假,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乌拉圭大使馆遭到阿根廷球迷的洗劫。
尽管赛事初期遭遇了一些问题,例如有一场小组赛现场观众仅有300人,但毫无疑问,世界杯决赛吸引了参赛两国的广泛关注。然而在欧洲,那些未参赛的国家几乎对此次比赛未给予过多关注。
决定时刻伊里亚特在决赛中打入的反超比分的进球,无疑是决定比赛胜负的关键一球,同时也是全场比赛最为精彩的瞬间。
在左边接到球后,阿根廷队的防守球员似乎预判伊里亚特会带球突破或传球至禁区,因而向后退防了几步。就在此时,伊里亚特在距离球门22.9米外突然起脚射门,这一举措出乎所有人意料,甚至连摄影师都未能及时捕捉到射门瞬间,决赛模糊的视频画面当时聚焦于禁区内的动态。足球如炮弹般飞进了守门员近门柱的上角。
争议事件在决赛之前,围绕足球的选择曾引发一场激烈争论。乌拉圭队和阿根廷队在比赛中均被允许使用各自偏好的足球,这导致在决赛前出现了僵局。颇为奇特的是,这实际上可视为一场英国的 “内战”:乌拉圭倾向于使用从英国进口的足球,而阿根廷所使用的足球则由一家苏格兰公司生产。
据说,比赛上半场使用的是阿根廷队偏好的足球,下半场则更换为乌拉圭队偏好的足球。巧合的是,上半场结束时阿根廷队以2-1领先,而下半场乌拉圭队以3-0的比分逆转获胜。
当然,这或许是第一届世界杯决赛中流传较广的故事之一,但你可能会惊讶地发现,这一说法可能并不属实。
在当时的赛事报道中,几乎找不到中场休息时更换足球的相关记录,也缺乏照片等证据来支持这一说法。正如保罗·布朗在2018年《星期六来了》杂志中所指出的,裁判兰格努斯在其回忆录中宣称,通过赛前抛硬币决定,最终选择了阿根廷队的足球。兰格努斯并未提及后续有更换足球的情况,以他的身份和职责,似乎不太可能遗漏这样一个关键环节。
目前,阿根廷队使用的这款足球在曼彻斯特的国家足球博物馆中展出。而乌拉圭队的足球则不知所踪,很可能是因为其实际上并未在比赛中投入使用。

目前在曼彻斯特的国家足球博物馆展出的决赛用球
最好球队?需要明确的是,众多具备夺冠实力的球队,如意大利和英格兰等,并未参加此次赛事。在这一重要前提下,很难对乌拉圭队的冠军地位提出质疑。毕竟,乌拉圭队在1924年和1928年奥运会足球赛事中已取得成功,积累了一定的威望,且在本届世界杯中赢得了全部四场比赛。

第一届世界杯冠军阵容(色彩修复版)
即便如此,阿根廷队在小组赛中同样表现出色,五战全胜(其所在小组有四支球队)。决赛的相关报道显示,比赛结果充满悬念,胜负难料。阿根廷队曾领先20分钟,即便在乌拉圭队以3-2反超比分后,阿根廷队仍两次击中门框。倘若比赛在阿根廷而非乌拉圭举行,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呢?或许会。但不可否认的是,主场优势并未削弱乌拉圭队的成功。事实上,蒙得维的亚民众不仅为乌拉圭队在球场上的卓越表现感到自豪,也为成功举办整届赛事而深感骄傲,这届赛事完全在一个城市内举行,直至2022年的多哈再次实现这一模式。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冠军是东道主乌拉圭队,亚军是其邻国阿根廷队。在那个时期,主场优势无疑是一个极为关键的因素,这一点在四年后意大利举办世界杯时再次得到印证。
作者:Michael Cox,The Athle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