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封面·拉奥孔雕像群
坦白地说,如果没有在国内一流院校的著名美学或者文艺学院系读过博士,要深入讨论莱辛的《拉奥孔》几乎是个笑话。所以,以我的粗浅的学力,说希望讨论《拉奥孔》简直就是自不量力。所以在下面的表述里,我只能谈谈读了《拉奥孔》的一些感想。“感想”这个词的意思是掺了很多水,不是干货,不是硬通货、硬研究,说出来不承担学术责任。所以,即使说得很荒唐,各位术业有专攻的人士也不要当真。我就是闲了没事,随口说了好玩而已。一个发布在公众号上的文字,也没必要较真。
先简单地概括一下我个人所理解的,莱辛在《拉奥孔》到底讲了些什么,然后再谈感想。

正如副标题说的那样,莱辛讨论的是“诗与画的界线”。在他的心目中,诗与画有下面的一些不同,1.画以美作为终极表达目标的,而诗则是以生活作为表达目的。2.画是静止的,诗是运动的。3.画是空间的,诗是时间的。4.画以我们的视觉来感受,诗以我们的记忆和想象、(因为他更多讨论戏剧,所以还包括)声音来感受。5.由于画是静止的,它以单纯和静穆为美。诗是运动的,它以矛盾冲突为美。莱辛的表达中还有一点区别他没直接说,这就是6.画是室内的,诗是社会的、室外的。所以莱辛很蔑视风景画,认为这是缺乏内在理想的绘画类型,是没有价值的。即使是在诗里面,他认为描写体的诗也同样缺乏意义。关于这个问题以及莱辛通过这样的对比,到底要揭示的核心观点是什么,我将在后面做一些说明。下面谈感想。
第一个感想是我觉得作为一位37岁的年轻人来讨论诗歌(文学艺术)与绘画(造型艺术)的界线,请注意“界线”这个词,它不是说二者的区别,而是说二者本质性的不同,彼此几乎无法跨界,这是很需要勇气的。因为即使你不能够阅读或者观看此前全部的文学和艺术作品,至少也要对很大一部分文学艺术的精品了然于心。可能不会有太多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或者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基本上只能是一个书蠹,而不可能成为思想家。
更复杂却在于,也许前一代人的理论思想会对后来的文学家,艺术家起到启发的作用,但你知道这些人,尤其是那些艺术天才,都不会安分守己地按照现有的理论循规蹈矩地去完成他们的文学或者艺术的创造。提出理论的人没法对于未来的艺术发展做出预测,因而他所冒的风险会更大。更何况他们还面临着地域传播的问题,比方说包括康德、歌德、黑格尔对于东方文化的了解非常有限。所以他们的理论也许符合西方的艺术创造实践,却没法很好地描述东方的艺术创造的过程。
然而德国就是产生了一大批哲学家,美学家,艺术理论家,包括我们熟知的鲍姆嘉通、康德、莱辛、歌德与黑格尔。由此上溯到古希腊罗马时期的那些哲学先贤比如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卢克莱修、伊壁鸠鲁、西塞罗等等。这些哲学家所表达的思想观点,在今天看起来都绝非完美,但是他们合力造就了整座西方古典哲学的大厦,直到以叔本华、尼采作为代表的西方现代哲学的诞生。
我为什么要提到这一点呢?因为随着西方现代哲学的产生,接踵而来的文学艺术也随之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你完全不能用古典主义的哲学思想来格式甚至评价后来的现代艺术。莱辛在《拉奥孔》中的一些论断,对于评价现代艺术,几乎没法找到落脚点。不过即便如此,一代一代的哲学家仍然坚持用他们的思想武器,在拓开后来人的思想深度与广度,为他们提供思想资源。今天的人之所以会变得如此聪明睿智,当然离不开这些哲学家们的努力。
那天在一个群里,有人写了一首诗叫《看书有感》:“民国大师也好当,人人都是破天荒。当年若仿今高考,未必先生可放洋。”我觉得这种见解很无知。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对人说过,如果有人在民国时期不具备读大学,留洋的能力,把这种人放到今天,他依然只能止步于高中甚至初中。虽然一代又一代的人面临的教育条件不同,但每个时代的人,他们自身的智力状况是不会发生巨大变化的。
说个笑话吧,恢复高考之后,77级和78级都是1978年进校,只不过一个春季入学,一个秋季入学。因为77级是文革后的首届通过高考上大学的嘛,所以很为学校所重视,所以大批优质师资都投放到了77级。这引起了78级学生的极大的不满,于是开始吐槽,说,你们77级高考录取的分数比我们78级要低差不多100分。意思说77级钻了空子,反倒得到了便宜。77级则用了一句很简洁的话来回答他们,说,你们都是我们那届没考上的。
这里不过是说个笑话,没其他的意思,78级的同学们不必在意。我的意思其实是说,当我们在评论莱辛的《拉奥孔》的时候,包括翻译这部书的朱光潜先生的一些对于《拉奥孔》的批评,后来人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莱辛为我们现有的成熟的美学思想提供的思想资源。所以下面要谈的对于《拉奥孔》的感想的前提是,我是站在现在的美学观念上来看待莱辛的,而不是要否定他对于美学的贡献。
这本著作以对于《拉奥孔》雕像以及诗歌戏剧对于痛苦的描述作为起点,试图讨论诗歌与绘画的本质性区别。正如莱辛在文中写到的一样,他说:“这篇论文是随着我的阅读的次序而写下的一些偶然的感想,而不是从一般性的原则出发,通过系统的发展而写成的。它与其说是一部书,不如说是为着准备写一部书进行的资料搜集。”情况也的确正如他说的那样,《拉奥孔》这部著作写得有些随意和散乱,而且带有一些论战的意味。我们知道论战总是有些情绪化的,参与的一方会尽力找到符合他自己观点的材料,而选择性地屏蔽对自己观点不利的材料。这是我读《拉奥孔》的第二个感想,莱辛的著作(或者如他所说是论文)在表述的逻辑上有点儿混乱,非但前后思想不完全一致,中间也掺杂了不少与讨论诗与画的界线不相干的话题。
第三个感想是,我认为《拉奥孔》的核心观点立足于对于“诗”的看法,而它更多地聚焦于反对当时流行的法国新古典主义的浮华的,矫揉造作的文学风气。他花了很大的来篇幅批评那种描写体的诗,比如对于人物,制作物,包括自然对象的描写,认为是肤浅的,甚至是可笑的、愚蠢的。但从表面上看,这种观点似乎有些矫枉过正,但我认为,莱辛根本上不是在批评描写体的诗,我觉得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些艺术表达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苦于没法很好地表达出来罢了。
不过我们可以为莱辛在中国的美学思想中找到具体的理论和实践的依据。这事讨论起来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姑且放在下一节来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