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钟表滴滴答答地响着，像是在提醒我，这个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屋子里冷得像冰窖，仿佛连空气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窗外，寒风呼啸，阳台上的旧衣架被吹得直打转，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我坐在老伴儿病床前，看着她枯瘦的手紧攥着被角，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一盏风中摇曳的油灯，随时可能熄灭。

医生上午刚说了，病情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尽快手术，可我们拿不出手术费。

老伴儿的命，就像悬在半空中的风筝，随时可能被剪断。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五年来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手微微发抖，连声音都不稳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五年不见，她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了许多，但语调里带着一丝冷漠。

“悦悦，是爸……”我开口的瞬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吐不出更多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声冷笑：“你还有脸找我？五年了，你不是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吗？”

我的心一颤，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没想到，她的怨恨已经深到这个地步。

我们家不算富裕，甚至有些拮据。

住在县城里，勉强算是普通人家。

我叫王建国，今年五十六岁，家里有两个孩子——大女儿王悦和小儿子王浩。

王悦比王浩大三岁，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成绩优秀，从来不用我们操心。

可王浩却是个让人头疼的主：调皮捣蛋，成绩差，高中都没考上。

老伴儿和我总觉得，王浩是家里的“根”，以后要靠他延续香火。

村里的老人都说：“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儿子才是自己的依靠。”这种观念在我心里根深蒂固，所以不管王浩惹了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他，甚至有些宠溺。

而王悦呢？

她是个女孩，又懂事，反而被我们忽略了很多。

五年前，王悦结婚了。那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我面前，眼里含着泪，问我：“爸，我嫁人了，你会舍不得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傻丫头，嫁人是好事，你找了个好归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低头笑了笑，拉住我的手说：“爸，妈，以后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那一天，她的婆家按照风俗，给了28万彩礼。按照村里的习俗，这笔钱是要陪嫁回去的，或者留给女儿生孩子、买东西用。可我却有了别的打算。

当天晚上，我和老伴儿大吵了一架。

“这钱咋能全给她带走呢？”我压低声音，说得理直气壮，“咱们家还有王浩要操心呢。他明年就要结婚了，可连个首付都凑不齐。”

老伴儿气得直拍大腿：“你疯了不成？这是人家给悦悦的彩礼钱，和王浩有什么关系？你咋能这么偏心！”

“偏什么心？

王浩是儿子，是咱们家的根！

他没房子，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再说了，王悦嫁得好，日子过得也不差。

她是女儿，迟早是外人，咱们还不如把钱留给儿子，家里的日子才好过。”我的声音不高，但语气却非常坚定。

老伴儿气得瞪着我，眼里噙满了泪水，可她什么也没说，摔门回了屋。

第二天，王悦来拿彩礼钱时，我硬着头皮对她说：“悦悦啊，这钱爸妈想留着，给你弟弟买房用。你已经嫁人了，以后有婆家照顾，爸妈也没啥可帮你的了。”

王悦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爸，你说什么？这是我的彩礼钱，凭什么要给弟弟买房？”

“你弟弟现在没房子，结婚会很难。你嫁得好，应该帮衬一下。”我故作镇定，心里却在打鼓。

“嫁得好就得帮衬他？那要是我嫁得不好呢？爸，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妈吗？对得起我吗？”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脸上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老伴儿从厨房跑出来，抱住她直掉眼泪：“悦悦，你别怪你爸，他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行了，妈，你别说了！”她一把推开老伴儿，转头看向我，“爸，从小到大，你是不是就没把我当过你的孩子？我知道，你觉得我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可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一步。”

说完，她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从那以后，王悦再也没回过家。逢年过节，老伴儿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每次提起她，老伴儿就抹眼泪，说我把女儿的心伤透了。我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滋味。可我始终觉得，我是为了这个家，才做这样的决定。

王浩拿着那28万付了首付，顺利结了婚。他的日子过得不算差，可我却总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每次过年，桌子上多出来的一副碗筷，成了我心里的刺。

老伴儿的身体从去年开始不好，总是咳嗽，吃药也不见效。前几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肺癌，必须尽快手术。手术费算下来，要十几万，可我们手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听见老伴儿在旁边低声抽泣。

“你哭啥？”我小声问。

“我想悦悦了……”她哽咽着说，“要是她还愿意回来，哪怕让我去她家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听着她的话，我心里一阵刺痛。五年了，王悦对这个家彻底绝望了吧？可现在，我们真的只能求她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我倍感煎熬。

“悦悦……”我试探着开口，“爸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妈病得很严重，医生说要尽快手术，可我们……”

“别说了。”她冷冷地打断我，“你们不是还有儿子吗？当初为了他，你连我的彩礼钱都能拿走，现在怎么不去找他？”

我哑口无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悦悦，爸求你了，你妈真的快撑不住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爸，这五年来，我早就明白了，你心里只有王浩，没有我。既然你当初能说‘你嫁得好，应该帮衬弟弟’，那现在也别来找我了。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悦悦，别挂电话！爸真的知道错了……”我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嘟嘟的忙音。

挂了电话，我颓然地坐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第二天，王浩听说了这件事，来看了看他妈，却没提钱的事。他的媳妇私下对我说：“爸，我们家现在孩子小，开销大，实在帮不上忙，您再想别的办法吧。”

我苦笑着点点头，心里却一片冰凉。

老伴儿的病情越来越重，住院的费用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试着给王悦发信息，发了好几条，她都没有回复。我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我们有任何关系了。

大年三十那天，冷风中，我一个人站在阳台，望着远处的烟花，泪水模糊了双眼。院子里，老伴儿靠在椅子上，虚弱地看着天边的烟火，喃喃道：“悦悦要是能回来就好了……”

可惜，这个愿望，或许再也无法实现了。

后记：

有句话说得好：“伤害了孩子的心，再多的后悔也弥补不了。”我知道，我错了，可这世上有些错，一旦铸成，就无法挽回。

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属品。任何时候，都不要以“为家庭好”为借口，去伤害他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