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故意惹毛御史言官,撬动都察院彻查贪官。可文武百官却普遍认为他查贪只是党争,不过是为了扳倒二皇子李承泽而已。
更有人认为范闲借大义的幌子,实则以权谋私,背后指使御史查的全都是二皇子的亲信。
为了扭转人们的看法,范闲决定在坊间给自己树一个年轻莽撞、荒唐不经的形象。他本在装病,却忽而贸然前去紫祥苑见未婚妻林婉儿。
巧了,与此同时,二皇子也突然想去表妹家走走亲戚……
01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范闲与王启年到紫祥苑大门口的时候,只见大门洞开,却没有护卫守门。范闲便将王启年留在了门口。
他信步走进院中,见叶灵儿正在边喝酒,边磨刀。两人聊了几句,他得知二皇子正在屋内,因叶灵儿方才拿刀要杀二皇子,现下原先守门守院的护卫都在屋里保护二殿下。
厅内,林婉儿正襟危坐,二皇子依旧狂放不羁脱了鞋子正吃水果酸酪。
婉儿有心逐客,可二皇子今日是铁了心来蹭饭的,逐客谈何容易?
叶灵儿与二皇子被皇帝赐婚,两人都对这门婚事不乐意。林婉儿把话说明,她不愿意,你也不愿意,那就好办多了,把婚事退了不就行了?
可二皇子心知陛下赐婚,金口玉言,岂能说退就退。
而且二皇子本来就是来落井下石的,可他将话说得十分动听,婉儿,本来想要瞒你,但想想范家和抱月楼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婉儿平心静气答,当然。
二皇子推心置腹,我来是想替范闲解释一下,抱月楼这产业是范思辙的,与他无关。你不要太怪他。
婉儿似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二皇子继续抹黑,他偷偷放走范思辙,也情有可原,毕竟血脉相连嘛。只是这产业终究残忍了些,这两天还有个歌伎被活活打死,对人命还是应该有些敬畏的。你呢,没事劝劝他们,这产业啊能不做就别做了。
他这哪是来替范闲解释的,分明是怕林婉儿听到的坊间传闻不够真切。况且打死人的事是他指使的,范思辙对抱月楼是做何营生都弄不明白,只会看账本知道能赚钱而已。
婉儿不语。
二皇子又道,哎,对了,话说回来,范闲回京都这么久了,有没有来看过你啊?
他这挑拨离间的话音还未落,忽听一声暴响,一件庞然大物越空而来,直朝着二皇子的脸砸了过去。二皇子连忙伏地躲避,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身后的窗格被砸了个粉碎。原来是范闲将手里推来的轮椅抡了过来。
一时间,众人都傻了眼。二皇子起身看到碎成一片一片的窗格,心想幸亏自己躲得快……
林婉儿吓得最狠,握紧双拳,紧闭双眼,浑身战栗不已。
二皇子回头看向门口,范闲的目光像刀一样飞过来,不好意思啊,手滑了。嘴上说着歉意的话,却毫无道歉的意思。
那边厢二皇子拍拍心口,心有余悸;这边厢林婉儿终于见着了范闲的面,虽然心依然在狂跳,却没有了惊恐,心头恰如从窗口望见了新开的玉兰。
内室收拾了满地狼藉,外厅也摆上了食案餐食。
林婉儿定睛看着坐在对面的范闲,直看到眼睛里泛起了水光。她低头一笑,怎么瘦了这么多?在北齐受苦了。
范闲语气轻柔,全无方才的凌厉之气。没有,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受苦呢。我在北齐可威风了。再说了,瘦点精神。
林婉儿不放心,那可别,别弄垮了身子。
范闲收起没心没肺的表情,眼睛也忍不住有些湿润,对不起啊,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林婉儿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旁边二皇子、叶灵儿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叶灵儿谁也不理,干脆自斟自饮。
范闲好像才发现身边还有别人,改了私语般的腔调,大声解释,本来是应该一回京都就来见你,但是陛下把我叫走了。之后一直琐事不断,麻烦缠身,拖到现在才来。是我错了。
他说话时眼风扫了一眼旁边的二皇子,二皇子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林婉儿亦看了眼二皇子,大声道,可你不该今日来,你不是病着呢吗?
范闲看看二皇子,索性打明牌,没事,装的。
二皇子失笑。
林婉儿心中更奇,装的?那你爹呢?
范闲干脆都说了,也一样。
林婉儿追问,也是装的?
范闲毫不在意,家风使然。
林婉儿依旧不放心,你可别逞强。
范闲信誓旦旦,保证不会。
二皇子从旁说起风凉话,全家装病,这算不算是欺君啊。我还得替你瞒着。
范闲凶狠道,殿下少说两句,不然我一会儿还手滑。
二皇子委屈道,气性真大。你问婉儿,我来这一趟可都是在替你说话。
林婉儿不答二皇子的腔,却对范闲道,你要是觉着心烦,咱送客。
叶灵儿听见婉儿说“送客”,立马放下酒杯,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二皇子心都凉了,这么无情啊。
范闲却不在意,不用。有些事情不如当面说清楚。
叶灵儿又听话地坐下了,众人都添上了酒。
范闲开门见山问二皇子,抱月楼外惨死那姑娘,她姓金,你知道吗?
二皇子撇清自己,也不忘祸水东引,我该知道吗?怎么听起来你们很熟啊?
范闲又道,她爹也是死在抱月楼外。逼良为娼,家破人亡。
二皇子眼神真挚,那你得赶紧劝劝范思辙,让他投案。
范闲眼睛里直欲喷火,两条人命,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二皇子分神看看坐在对面的人,吐出两个字,可惜。
范闲问,没了?
二皇子问,我该说什么呀?
叶灵儿又开始自斟自饮,林婉儿伸手去拦却根本拦不住。
只听二皇子冷酷道,京都这么多人,每天都有人死,撞到谁头上我能预测呀?除了可惜你让我说什么?
范闲怒极反笑,说实话,你能是这心态我确实佩服。
二皇子又道,生死无常,看开些。
范闲赞道,这话说得好,我记住了。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狠话都是一记回旋镖。趁着二人碰杯之际,他将一些白色粉末弹进了二皇子的酒杯里。
二皇子酒到杯干,范闲却将杯中酒倒在了地上,敬所有无辜死去的百姓。
虽说只是唇枪舌剑,林婉儿却似看见二人拿着真刀真枪在拼命一般,胆战心惊。
02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屋里的修罗场暂且按下不表,且说门口又来了稀客。北齐大公主与庆国大皇子,一前一后来到了紫祥苑门口。
大公主看着大皇子栓好了“马”,犹自在旁问个不休,它饿了怎么办?
大皇子浑不在意,就这么会儿,没事儿。
他转身准备离去,却见大公主依然立着不动,眼巴巴地看着那匹“马”不肯走。看着她清丽无双的侧颜,随着她如水般的眼神,大皇子心中一跳,宽慰道,这儿有草,饿不着。
大公主这才微微一笑,转身向前。
走了一阵儿,她见大皇子盯着她看,便问,怎么了?
大皇子毫不避讳,径直道,头发乱了。
大公主转身一通整理,回身问道,好了吗?
大皇子见乱掉的那缕头发还挂在那里,便上前一步伸手帮她理了一下。
大公主大惊,羞红了脸后退数步。
大皇子这才知道自己莽撞了,忙连声道歉,对不住啊对不住,我在兵营里面帮着整理盔甲整理惯了。是我失礼,对不起啊,我向你道歉。
大公主偷眼瞄了一眼大皇子,见他确无轻薄之意,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下次别这样了。
大皇子忽然撩起长袍,拔出靴子里的短刀,唰的一声拔刀出鞘。
大公主吓得后退数步,带着哭腔惊问,干,干什么?
大皇子又是唰的一声,将刀锋搁在自己左腕上,耿直提议,要不,我歃血为誓。
大公主破涕为笑,大步走到大皇子面前,笑颜如花道,这是我们北齐的习惯。
两人相视而笑,方才的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大皇子问,我这个人是不是太粗鲁啊?边军这么些年,有些习惯啊,一下子改不了。
大皇子有此一问,可见已心仪大公主。虽是两国联姻,他眼下倒已有七分心甘情愿了。
大公主暗暗含笑,转身朝前行去。大皇子侧头一笑,跟了上去,却听大公主在前面嘀嘀咕咕,不失率真,倒也是好事。
大皇子没听清楚,问道,啊?
大公主吓了一跳,急急向前走去。大皇子在她身后提醒,反了,这边。
大公主停住脚步,端庄地转回身来,小碎步疾行。
厅里又添了两张食案。
大皇子毫不认生,据案大嚼,看得大公主目瞪口呆——原来皇族也可以如此率性而为。
大皇子吃了一阵子,才边吃边说,小时候啊,就没事来这儿混饭,味道没怎么变。
大公主惊喜地问,是吗?
林婉儿高兴道,那大表哥多吃点。
大皇子转头朝着二弟与范闲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气氛不对啊。
二皇子苦笑,范闲不语。
大皇子还要问,我还瞧见……
林婉儿忙打圆场,没什么怪的,倒是你们二位,这是……
大公主心直口快,我欠他一匹马。
林婉儿问,什么马?
大公主解释了等于没解释,我们刚去集市,将马买了。
她端坐宣布,大齐皇室向来坦荡,绝不欠账。
林婉儿更加不解,又问,买马?
大公主继续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嗯,我刚试骑了。庆国战马,倒也风驰电掣。
林婉儿满脑袋都是问号,京都集市上买的战马?
大皇子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接口道,逛累了,公主想要认识你,我就把人领来了。
嗯,这倒是解释了林婉儿问的第一个问题,二位因何到访。
大皇子接茬问,刚才聊什么了?感觉杀气腾腾的。
二皇子苦笑道,大哥说笑了,就是闲聊。
大皇子不依不饶,我在边军待这么久,杀气不太会看错。
二皇子像个受气包,你知道我的,我从来都是能退退,能让让……
叶灵儿突然说,真的吗?
她举杯相邀,我敬你。
二皇子不敢接茬,敬我?
叶灵儿爽气道,赔罪的。我不该拿刀指你。
二皇子不敢举杯,夹枪带棒地说,没事,总比照脸扔过来强。
大皇子看看中间坐着的范闲,范闲眼观鼻鼻观心。
叶灵儿自己干了那杯酒,放下杯子,一边斟酒,一边问说,你有心上人吗?就是那种以身相许,青梅竹马。
二皇子摇头,没有。
叶灵儿也摇头,我也没有。
二皇子点头,好事。未来成婚你我都少些痛苦。
他见叶灵儿面露不解之色,问道,怎么了?
叶灵儿道,我刚刚一直在看你,想看仔细点,之前没有端详过。殿下,我看了你好一会儿,你很有特色……
二皇子傲娇地甩了甩头发。
叶灵儿又道,但我还是没法喜欢你。
二皇子问,所以呢?
叶灵儿却反问他,你对我呢?
二皇子答道,差不多。
叶灵儿感觉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咱们应该共同努力,把这婚约给退了。
二皇子倾身向前,怎么退?
叶灵儿也向前伸着脖子,你刚刚不是说能退就退吗?
二皇子微微摇头,不是一码事儿。这是陛下赐婚。
叶灵儿急了,可咱俩之间毫无感情啊。
二皇子问,重要吗?
叶灵儿反问,这不重要吗?婚约定的是下半生。
二皇子问,信命吗?
叶灵儿一头雾水,你不会告诉我咱俩之间的婚约是命中注定吧?
二皇子深沉道,人生在世,命运使然。对于你我二人来说,陛下的旨意就是天命。既然无法反抗,只能接受。
叶灵儿不想信命,那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二皇子开始扩大范围,那你问问在座的各位,都是赐婚。你问问他们,想过逃吗?
大皇子耿直道,早就想过。
二皇子茫然了,啊?
大皇子毫不讳言,从边境回京那会儿,途中几家驿站我都留好了马匹。
叶灵儿不懂就问,留马,为什么?
大皇子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大公主,我想着怎么也该见见公主吧。如果见了,还行,那没什么好说的。
公主问,若不行呢?
大皇子又看了公主一眼,京都出城驿站换马一路不停,没几天就能到边境。
他本来还怕公主听了不高兴,哪知公主却喜形于色,你准备什么时候逃离京都?怎么谋划的?我能一块儿参谋参谋吗?
厅里顿时静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吭声。
大皇子露齿一笑,你帮我参谋逃婚?
公主诚恳道,我从小到大就想逃出皇城,只不过都是做梦罢了,没想到遇上一个真的。这方面我有很多构想,也许我可以帮你。
谁能想到仪态端庄的公主竟然是个技术流。
大皇子只好说,暂时不用。
公主的一番好心没有落到实处,居然有些失落,问道,为什么?
大皇子婉转道,现在看来,不需要逃。
他这么说无异于表示他看上了公主,不打算逃婚了。范闲、林婉儿都一副了然于心的吃瓜表情,只有公主有些气馁,缓缓坐回去,低着头道,那你若是想逃,告诉我一声。
大皇子无奈,好,保证第一个跟你说。
公主这才喜笑颜开。
这两位被指婚的皇子与公主,一个憨厚耿直,一个娇憨可爱,笨到了一块儿,却也令旁观者钦羡不已。
03只愿君心似我心
大皇子转头跟二皇子说,你若不愿赐婚的话,也可以考虑看看,逃去边境,那里山高水远,无拘无束。
叶灵儿心中惧怕,我逃不了,叶家满门都在京都。
大皇子豪气,全家走也不是不行啊?
叶灵儿更加不敢,不太可能。叶家世受皇恩,皆有军职,怎么可能逃到边境?听着都像造反。
范闲插嘴道,不去边境也可以去儋州。我刚来京都那会儿,天天想逃回儋州。
叶灵儿好奇心起,你也想逃?
范闲望着对面的林婉儿,若不是我遇到的是婉儿,我早就逃了。
二皇子不大能理解大哥与范闲,为了婚事,你敢抗旨?
范闲视线不离林婉儿,后半生比圣旨重要。
二皇子开始话里有话,也对,别人不敢说,但小范大人是哪哪都敢去,别说当年,就是现在,要是真心想走,北齐也不在话下,毕竟交友广泛……
公主觉得自己有责任帮范闲正名,开口道,小范大人在北齐的传闻,其实都不是真的。
公主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林婉儿说,尤其是多情二字。
范闲吓得瞪大了眼。心想,二皇子只是阴阳怪气,还没真的说什么呢,不带这么辟谣的吧。殿下,咱们这儿没人提这二字啊。
公主开始滔滔不绝,杀伤力比二皇子大多了,可是传闻很多啊。你和朵朵谁不知道?全天下都认为你小范大人和我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心有灵犀、情根深种、相见恨晚……
连大皇子都开始想打断公主,范闲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修辞可以不用这么多。
林婉儿却似充耳不闻,依旧礼仪周全地用餐。
公主转头问道,这些传闻郡主都听过吧?
林婉儿答,早就听过了。
公主无视大皇子对面的各种暗示,一径说道,所以这次前来拜访,就是为了辟谣,小范大人和朵朵绝无私情。
范闲心累了,干脆听之任之。
林婉儿问,传闻是假的?
公主道,不能说假,那些事情倒是都有。
听到这里,范闲又坐不住了,林婉儿看着范闲问,都有是吧?
公主答,是。什么殿上诉衷情,寿宴双飞舞啊,都是真的。
林婉儿拿起了酒壶,真的是吧?
公主根本看不见对面大皇子对她连连摆手,但是这些都是逢场作戏。小范大人与朵朵只是性情相投,有些默契而已,其他情愫绝对没有。
林婉儿重复道,有些默契,是吧?
范闲如坐针毡,赶紧起身急道,殿下,你说你马呢?不是,我是说你的战马呢?
公主老实地说,在门口啊。
范闲眼神里带着充满威胁的恳求,我能去看看吗?
公主无辜道,那你去呗。
范闲气得脸都歪了,那你能带我去吗?
公主爽快应允,哦,好吧。
她还不明白,本来范闲与婉儿之间是没事的,现在被她说得倒有可能有事了。
二人出去看“马”,厅里剩下的四个人各怀心思。叶灵儿继续喝酒,二皇子叹气,婉儿吃菜,大皇子瞧一瞧婉儿,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公主将刚才捅的窟窿补回来,我觉着范闲留在北齐,可能真是为求保命才会故布疑阵。婉儿你放心,如果他真跟那个什么圣女有关系,我替你揍他。
林婉儿放下筷子,多谢大表哥。我刚才就想问,在京都集市上能买到战马吗?
大皇子直言,怎么可能啊,集市买战马,马贩子不要脑袋了。
林婉儿问,那你们买了个什么?
大皇子答,骡子。她一直说什么大齐皇室有债必还,一定要赔我马,我想着也不能扫了人家兴致。
林婉儿问,她怎么会跟你去买马?
大皇子答,赔马呀,刚才不是说了吗?
林婉儿又问,不,我意思是她护卫呢?
大皇子不屑道,有我在要什么护卫?
林婉儿追问,你护卫呢?
大皇子更不屑,我沙场上回来的,京都闲逛要护卫?
林婉儿难以置信,你一个人去约她,她就单独跟你出来了?
大皇子不耐烦道,因为要赔马呀,有什么问题?
听他们这车轱辘话,二皇子在一旁直乐,可看看叶灵儿酒晕上脸、愁肠百结的样子,又有点笑不出来。
大表哥如此神经大条,与懵懂率真的公主实在是天生一对。林婉儿不敢再问,没有,特别的好,真的。
大皇子还交代众人,如果范闲没拆穿,你们也别拆穿真相,没必要让她难堪。殊不知,公主也悄悄交代范闲,皇室子弟总有无奈,你别告诉他,不然他多尴尬。
叶灵儿虽喝得晕晕乎乎,可耳听大皇子体谅公主,也不由长叹一口气。二皇子本在看大哥笑话,听到叶灵儿叹气,也一脸沉郁。
林婉儿问叶灵儿,怎么了?
叶灵儿一贯心直口快,真是羡慕。
二皇子沉着脸道,抱歉,没法比。大哥在边军多年,行事飒爽,我学不来。
大皇子自谦,不过是粗鲁罢了。
二皇子向大皇子敬酒,期待大哥未来日子再回边军杀敌立功。
大皇子爽气地一饮而尽。
二皇子又开始挑事儿,不过这未来要是大庆与北齐战事再起,不光要依靠大哥武艺,也要仰仗我们小范大人呢,不说圣女,就连大公主对小范大人都是另眼相看,可见此次出行收获匪浅。
从二皇子今日到紫祥苑起,一再明里暗里挑拨婉儿与范闲之间的关系,婉儿始终一忍再忍,到了此时再也无法忍下去。
她用力将筷子拍在案上,二表哥今日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我也知道,二表哥今日并非真是为了看我。我知道近日朝堂起风波,我也知道范闲与二表哥互有争锋。
二皇子手指轻轻拂过酒壶,婉儿,这些事啊,与你无关。
林婉儿直言不讳,二表哥,我毕竟从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你的行事手段我都看着,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今日你来,话是说了很多,其实也就四个字:釜底抽薪。
二皇子恍若不知,哦,怎么说?
林婉儿接着抽丝剥茧,陛下旨意,与我成婚者接手内库财权。今日二表哥话里话外,抱月楼也好,北齐传闻也罢,无非就是让我心生芥蒂,毁去婚约。范闲没了财权,自然无法再与二表哥争斗。二表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林婉儿实在聪慧,对待阴谋诡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阴谋未得逞前将其曝晒在阳光下,让诡计无所遁形。
二皇子半晌不语,用手指轻轻圈画着手里的酒杯,在你心中啊,我就只有心机手段,没有一丝真情实意。
林婉儿答曰,当然有,只是藏太深,没人看得见。
二皇子哀叹,这是京都啊,人心这东西,谁不想好好藏?
林婉儿凛然道,我不想藏。二表哥,今天我就告诉你,林婉儿和范闲的婚约绝不会变。
恰在这时,范闲与公主回到了厅里。
这就是林婉儿与二表哥的不同,在一个人背后议论他的坏话与在一个人背后表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界。
二皇子觉得甚是无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呀。只能说我今天就不该来,
林婉儿却道,二表哥随时都可以来,只是不用带太多的心思。
二皇子目视叶灵儿,这位叶女侠,今天还杀我吗?
叶灵儿摇头。
二皇子点头,起身穿鞋,准备离开,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殊不知有人真的想让他“先走一步”。范闲冷然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二皇子顿住了脚步,回身问道,怎么?小范大人要亲自动手啊?
范闲拿起酒杯,示意大皇子举杯。众人都看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酒杯里弹入了些白色粉末。
二皇子刹那间想起先前二人碰杯之事,原来范闲那时候已经给他下了毒。
范闲接过大皇子的酒杯,将酒倾在了地上。二皇子只觉头晕目眩,你在酒里下毒?
范闲像背书一样说道,京都那么多人,每天都有人死,除了可惜,我还应该说什么?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这是二皇子先前说过的话,这回旋镖扎得实在精准。
二皇子虽然脸色苍白,却嘴硬道,我不信你敢当着这么多人杀我?
范闲一脸欠揍的表情,不置可否,嗯?
二皇子益发心慌,什么毒啊?解药在哪儿?
范闲起身走到二皇子面前,生死无常,咱们啊,看开点。这话是我今天刚学的,还真不错~
二皇子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范闲却嬉皮笑脸,拍着他的肩说,殿下,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当真了。
他从小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给了二皇子。
二皇子拿着药丸,心里却更加害怕,这又是什么呀?
范闲笑得合不拢嘴,我说这是解药。他收了笑容冷然道,你敢信吗?
他带着婉儿离开了前厅,临走之时还晃了晃手里的红色药瓶。
公主笑着评价,精彩,这顿饭没白来,那我也先不打扰了。
大皇子赶紧说,我送你。
他们双双离去,厅里剩下二皇子与叶灵儿。
叶灵儿慌里慌张走过来说,这才是毒药。
二皇子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是毒药,你怎么知道的?
叶灵儿道,范闲亲口说的。
二皇子复盘,所以说刚才酒里没有毒,这个是毒,是吗?
可惜稻草太单薄,叶灵儿点头,转念一想又不确定了,我也不知道啊。
问一个不久前还拿着大刀想要杀他的人这是毒药还是解药,将希望寄托在想让他死的人身上,二皇子没来紫祥苑前,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荒唐的一幕。
生死一线,实在刺激。
就喜欢这种没有三角恋的修罗场。各是各的,却又矛盾重重、针锋相对,还带回旋镖,真是绝了。
爱情有许多种,有一见钟情、天造地设,就像范闲与林婉儿;也有阴差阳错,本来以为联姻能有什么好的,见面后却发现意外的合拍,就像大皇子与北齐大公主。
但更多的是像二皇子与叶灵儿这样,似乎没那么顺眼,但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为了逃避婚约杀了他,好像也大可不必,但是就这么步入后半生,却又心有不甘。
人生啊,既是选择、取舍,也是浇灌、养育,至于最后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又有谁能一眼看到头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