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留下三亩荒山,叔叔们都不要,如今山上冒出个温泉!
爷爷走得急,没来得及交代什么。
葬礼那天下雨,我撑着爷爷用了二十多年的油纸伞,伞骨有一根断了,用铁丝捆着。雨水顺着断骨那处往下滴,打湿了我的左肩。
大伯站在坟前念悼词,声音被雨声盖住了一半。我看见他嘴唇动着,却只能听见”勤劳”“善良”这类词。二伯在旁边抽烟,烟灰掉在黑西装上,湿漉漉地粘着。三叔摆弄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看天,像是在确认雨什么时候能停。
我在读大二那年,爷爷就开始准备后事。他把自家的财产列了张清单:三间砖瓦房,两亩水田,一头老水牛,还有村后那三亩荒山。
“房子给大伯,照顾我最久的是他媳妇;水田分给二伯,他一辈子就知道种地;老水牛归三叔,他家娃娃多,能帮衬;那三亩山嘛…”爷爷咳了两声,“给小海吧,他念过书,说不定能想出法子。”
我爸早年出事,妈妈带着我回了娘家。每年夏天,妈妈总会把我送回来住上一个月。爷爷就带着我上山摘野果,砍些柴火。那山上长满了荆棘,路都找不着,村里人都不爱去。
“这山有啥用?”三叔当场就不乐意了,“就几块石头,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
“好东西都是藏着的。”爷爷拍了拍我的头,眼里有些神秘。

大伯、二伯和三叔对分配结果都不满意。大伯觉得照顾老人这么多年,就分到一座老房子不公平;二伯埋怨水田太小;三叔则气愤那头老水牛早就干不动活了。至于那三亩荒山,谁都不在乎。
“小海,你要那山干啥?连根草都长不好。”大伯媳妇端着茶水,顺口问我。
“爷爷喜欢。”我只能这么回答。
讨论持续了很久,最终在爷爷的坚持下,大家不情不愿地同意了。爷爷去世那年,我刚毕业,在市里一家公司上班,薪水不高不低。葬礼后第三天,大家就开始分遗产。
老房子钥匙交给了大伯,水田契约给了二伯,老水牛牵到了三叔家。轮到我的时候,村长递给我一张发黄的纸,上面画着一张粗糙的地图,标明了那三亩山的位置和界限。
“你爷爷留下的,说等你来取。”村长从衣兜里摸出个布包,“这也是。”
布包里是一把生锈的铁钥匙,还有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山有宝,心才灵。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村长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回城后,我把那张纸条和钥匙放在了抽屉里,很快就忘了这回事。城市的生活节奏太快,工作、租房、交友,每天都被各种琐事填满。荒山和爷爷的话渐渐被我抛在了脑后。
直到去年春节,我回老家探亲。村子变了许多,水泥路修到了每家门口,不少人家盖起了小洋楼。大伯家的老房子翻新了,院子里停着一辆电动三轮;二伯把水田承包了出去,每年能收不少租金;三叔家那头老水牛早就不在了,他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
吃完团圆饭,大伯端起酒杯:“小海,你那荒山处理了没?要不转让给村里吧,听说要修路,能赔点钱。”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二伯附和道。
“现在山地不值钱,趁早脱手。”三叔补了一句。
我想起了抽屉里的钥匙和纸条,心里突然有些不舍。那毕竟是爷爷特意留给我的。
“再等等吧,我想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地图和钥匙,沿着村后的小路向山上走去。山路比记忆中更难走,荆棘丛生,有些地方甚至需要匍匐前进。我花了近两小时才到达地图上标记的位置。

说是三亩地,其实就是山坡上一块相对平缓的区域,周围都是嶙峋的石头和稀疏的灌木。远远看去,这里和周围的山坡没什么不同,谁都不会注意。
我按照地图指示,找到一块特别的石头——它大致呈现”人”字形,和周围的石头格格不入。石头底部有一个小洞,恰好能放进那把铁钥匙。
我将钥匙插入转动,意外的是,石头旁的地面传来轻微的声响。我弯腰查看,发现有一个盖着石板的地窖入口。石板上长满了青苔,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用尽全身力气,我才移开石板。一股温热的气流从洞口涌出,带着硫磺的味道。我借着手机的光照进去,看到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底部有一汪清澈的热水,正冒着腾腾热气。
这是…温泉?
惊讶之余,我发现洞穴一角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本发黄的笔记本和一些老照片。笔记本里记录着爷爷的发现——他在十几岁时偶然发现了这处温泉,但因为当时条件有限,加上山路难行,他始终没有告诉别人。
“这水有治病的功效。”爷爷在笔记中写道,“我娘的风湿病泡了几次就好了,可惜她走得早。这是祖宗留下的福气,不能让外人知道,等有能耐的后人来开发。”
翻到最后一页,是爷爷颤抖的笔迹:“小海,你是读过书的,见过世面的,这温泉交给你。水是好水,能治病,但更重要的是,记住咱老李家的根在这山上。无论发达不发达,都不能忘了根。”

我坐在温泉边,恍然大悟。爷爷留给我的不只是一处温泉,更是一份责任,一份传承。
回到村里,我找到了村长,详细讨论了开发温泉的计划。村长年轻时在外面打过工,见识比村里人广,一听就明白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这可是大好事!咱们村穷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翻身的机会了!”村长拍着大腿说,“不过开发温泉需要钱,你准备怎么办?”
我在城里的积蓄不多,开发温泉的资金远远不够。思来想去,我决定先回城里,边工作边筹措资金,同时学习相关知识。
半年后,我辞去了城里的工作,带着全部积蓄回到了村里。这期间,我考察了多家温泉度假村,学习经营管理,还联系了几个大学同学合伙投资。
开发初期遇到了不少困难。山路难行,材料运不上去;村民们不理解,认为我在浪费时间和金钱;最困难的是,资金一次次告急,我甚至抵押了城里的小公寓。
大伯一家从开始的不屑,到后来见我坚持,也开始帮忙。大伯媳妇张罗着给工人做饭,大伯负责看守工地。二伯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天都会到工地转转,帮着指导一些挖掘工作。三叔家的小卖部成了工人们休息的地方,生意也比从前好了。
村民们也渐渐转变了态度。一开始他们觉得我是被城里生活迷了心窍,回来折腾这没用的山头;后来看到越来越多的外地人来考察,货车、挖掘机上山,他们开始好奇;当第一栋木屋建起来时,他们终于相信这山真的要变了。

一年过去,一连串原木小屋沿着山路修建起来,一条木栈道从山脚直通温泉区。我们保留了温泉的原始风貌,只在周围修建了简单的设施。开业那天,村里锣鼓喧天,大伯、二伯和三叔都喝得满脸通红。
“你爷爷有先见之明啊!”村长拍着我的肩膀,“他最疼你,把最好的留给了你。”
“其实不只是给我的。”我望着热闹的人群,“是给整个村子的。”
温泉度假村开业后,生意出乎意料地好。城里人喜欢这里的原生态环境,周末和节假日常常客满。村里的年轻人不再外出打工,有了稳定的工作。大伯家开了农家乐,二伯负责种植有机蔬菜供应餐厅,三叔的小卖部扩大成了便利店。
三亩荒山,不知不觉带动了整个村子的发展。
去年冬天,我带着城里的女友回老家过年。她是我公司的同事,之前从未到过农村。一开始她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被这里的淳朴和美丽吸引了。
“你真的放弃了城里的工作,回来经营这个温泉?”她好奇地问。
“嗯,我觉得这里有更多可能性。”我回答,“而且,这是爷爷给我的责任。”

我带她去了温泉所在的山洞,讲述了爷爷的故事。洞口那块”人”字形的石头已经被我们做成了装饰,上面刻着”根在此处”四个字。
“你爷爷真有眼光。”她泡在温泉中感叹,“这水真的很舒服,比城里那些人工温泉好多了。”
“其实我有时会想,爷爷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回来。”我望着洞顶的石缝,几缕阳光透进来,照在水面上,“他留下那把钥匙,那张纸条,就是等着我某一天想起来,回到这里。”
今年春节,我和女友结婚了。婚礼就办在温泉度假村的广场上,全村人都来庆贺。大伯喝多了,拉着我说:“你爷爷要是看到今天,得多高兴啊。”
二伯递给我一个布包:“这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心意,算是当年误会你的赔罪。”
布包里是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根深叶茂”四个字,背面是大伯、二伯和三叔的名字。
我站在山坡上,看着山下的村庄,灯火如星。三年前,这里还是人人嫌弃的荒山;如今,它成了村子的骄傲,成了根的所在。
有时我会想,爷爷当年是怎么发现这处温泉的?他为什么不自己开发,而是留给了我?也许是时代限制了他的想象,也许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又或许,他只是想把这份期待传递下去,让后人完成他未竟的梦想。

昨天,村长带着几个县里的干部来考察。他们计划修一条盘山公路,并在周边扩建旅游设施。
“小海,你做得很好。”县里的干部拍着我的肩膀,“这个温泉项目对带动当地经济发展有重要意义。我们会支持你进一步扩大规模。”
当晚,我一个人来到温泉洞,点上一支蜡烛,像是和爷爷对话。
“爷爷,您看到了吗?您留给我的三亩荒山,已经不再荒芜。您说山有宝,心才灵,我现在懂了。宝不仅是这眼温泉,更是您教给我的,永远不忘根的道理。”
烛光摇曳,映照在水面上。我仿佛看到爷爷坐在对面,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就像小时候他带我上山时那样。
第二天早晨,我在温泉边发现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它挣扎着爬向阳光。我小心地把它捧起,放在掌心。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它的翅膀上。
突然,我想起爷爷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万物有灵,用心去看。”
也许,爷爷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一眼温泉,一片山地,而是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一种生活的智慧。

回望这几年的历程,从城市的迷茫到山村的坚定,从荒芜到繁盛,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找到了心中的那眼温泉。
路过温泉广场时,我看到几个老人在下象棋,茶杯里飘着枸杞,杯底却有烟灰缸的圈痕;度假村门口,崭新的指示牌上挂着村妇晾晒的毛巾;接待处的电脑旁,放着我爷爷用过的老怀表,早就不走了,但每天我都会假装给它上发条。
有些事物看似毫不相干,却是生活本身最真实的样子。就像那三亩荒山,表面贫瘠,内里却暗藏温泉;又像爷爷的遗产分配,看似偏心,实则深思熟虑。
生活就是如此,不完美,有缺口,却也因此更加真实,更有温度。
“海哥,有客人等着呢!”村长的儿子喊我。
“来了!”我应了一声,把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
阳光照在那块”根在此处”的石头上,刻字的凹槽里积了一点雨水,像是老人浑浊的眼睛,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