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烧了王富才的屋子,
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死在这大火中。
可事后,
警官跟我说,
现场只发现两个人的尸骨。
1
眼前的火势正猛,一会儿便着了整个屋子,四周静悄悄地,只有劈劈啪啪烧木头的声音。
我看着手里的火棍,害怕地扔了出去。
“着火啦,着火啦,王富才媳妇儿杀人啦!快来人啊——”
熙熙攘攘地人群往这边赶,端盆的端盆、提水桶的提水桶,一桶桶、一盆盆、一勺勺,火势越烧越猛,丝毫没有降下去的趋势。
来不及了。
我的心里逐渐兴奋。
林安村是个山中村,消防车到这里也要一个小时,他们必死无疑。
我站在一旁,看这大火越烧越旺,跟预期的一样。
“啊——哈哈哈”
王大铁飞冲上来踹了我一脚,后脑着地,耳鸣声四起,眼前黑黢黢地,隐隐有光忽闪忽闪。
“不听话就要挨打,不听话就要挨打,不听话就要挨打……”
我躺在地上,脑袋很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支撑我起来,耳边王大铁重复着这句话,身上是一块又一块的疼痛。
我没有睁开眼,只知道是王大铁一脚又一脚地踹着我的腰腹部,一会便被拉开了。
“行了行了,我儿报警了,让警察来抓走吧!”
是张大婶的声音。
我笑得更大声了,泪水止不住地流出。
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就像是傍晚的晚霞,格外美丽。
你看,连老天都在庆祝。
一个小时后,天边的火光渐渐隐退,眼前的火势也越来越小,该烧尽的也都该烧尽了吧!
远处,红蓝光交替闪烁,鸣笛声逐渐清晰,警察已经来了。
“是谁放的火?”
警察扫视着身边的这群人,试图找出那个形态可疑的人。
“是她,我亲眼看见的,就她一人拿着火把!”王大婶说得很激动,说得我像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是的,烧死三个人,怎么不算穷凶极恶呢?
“是你放的?”凌厉的眼光瞬间转移到我的身上。
我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按耐住内心的激动。
“是我。”
下一秒,手铐出现在我的面前,铐上了手腕。
我无比配合地坐上了警车。
身后的谩骂、拉扯离我越来越远。
一路上,我盯着窗外,陌生又熟悉,虽是夜晚,但一切都在我的眼里、脑海里。
就像来时那样,依旧是这条路。
2
审讯室里。
两个警官坐在对面,一位是刚刚给我带上手铐的男警官,一位是女警官。
“名字?”
“周织”
“年龄?”
“24”
“哪里人?”
“安成市支县人”
女警官看了我一眼,随即低头记录着。
“为什么放火?”
“我不知道,呵呵—-”
男警官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似乎这个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期。
“好好回答,做了什么最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杀人,不是我,是小丽。”
对于我的否认,他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是面对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我低下头,不再看向他的眼睛,盯着手环上的银色手铐,陷入了回忆。
晚上七点多,天已经全黑了,我跟婆婆说我要去找小丽,她最近挺听话的,我还得多去两次,稳稳她的心态。
婆婆同意让我过去,让我当心点。
我拿起小竹篮就去了小丽家。
走进王富才家里后,王富才和他妈妈已经睡着了,准确地说是安眠药起作用了。
安眠药是我上一次去看小丽,偷偷塞给她的。
掀开竹篮上的布,拿出两根粗绳,悄悄地绕上王富才脖子、肩膀、腰身、腿脚,再打上死结。
王富才的妈妈也一样的捆法。
我和小丽把他们俩搬上拖粮食的拉车,然后,在茅草房四周围上稻草,最终点火。
小丽拉着他们俩去到山里的猎户临时据点。
而我留在原地,等着你们的到来。
“什么意思,所以,没有人死?”面前的两位警官都很疑惑。
“这是我们原先的计划。”我抬眼看了看男警官,又移回视线。
“然后呢?小丽是谁?”女警官开了口。
接下来我给警官讲了小丽的故事。
小丽原名钱丽,是王富才的媳妇。
今年18岁,也是今年来的林安村。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眼前的景象让我震惊,直到今日,仍然记忆犹新。
泥土筑的房子里,空空荡荡,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下面的羊屎蛋儿。
小丽蜷缩在墙角,裹着一床薄被,被子有些湿漉漉地。
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眼神闪躲,一直往墙角缩。
我走近些,才能看清楚那从房梁上悬下来的铁链,一直延伸到小丽的脖子里,坚不可摧。
我忍住眼泪,撩开她额前的头发,乌青的眼角,眼里布满血丝,嘴角的血渍也已经干了。
应该是刚遭受过暴打。
“小丽遭受了家暴?”
女警官有些动容,眼神温柔地看着我。
“是。”我继续说着。
起初,小丽一句话不说,只是在墙角蜷缩着。
那一次,我们待了有一个多小时,也只是静静地待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我又去看她了,这次,我带了点吃的。
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野竹笋多的是,我炒了炒,放在陶瓷碗里,盖上布,不会冷得太快。
她应该是饿了,颤颤巍巍地接过我手里的碗,尝了一片,接着又一片,一碗很快刨进了肚子。
她看了看我,还是没说什么话。
我看着她的脸,鼻骨处多了块淤青,这几天应该又被打了。
我想起我的妹妹跟她差不多大,看着她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样心疼。
在她面前,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把我当你的姐姐,有什么事跟我说,姐姐能帮上的一定帮。”
小丽嘴角颤抖着,然后放声哭了起来,哭了好久好久,没有说出任何话。
之后我就去的更频繁了,直到第四次,她开口跟我说了话。
“她说了什么?”女警官继续追问,此时的男警官,坐在桌前,笔头轻敲着桌面,仍旧以狐疑的眼神盯着我。
我视线转移到桌子上的水杯,继续说着。
她说:“姐姐,我想回家。”
泪水盈满眼眶,她就蹲在那里渴望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做不到的事情我不敢轻易地承诺她。
见我迟迟没有说话,她垂下了头。
“那你能帮我想办法,拿下脖子上的铁链吗?”
她小声地说着,手里拿着一根稻草折折叠叠。
“等等,你说你去见过她好几次,她都被铁链拴在那里,那你为什么不早帮她解开铁链?”男警官终于说了句话。
“因为,我只是说客。”
3
我是说客,是王富才他妈妈请我去当小丽的说客的。
小丽来到林安村已经半年了,不太安分,一直在想办法逃走。
但每次都会在当天被抓回来,没有成功过。
女警官皱紧了眉头。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小丽为什么要逃?”
我先开了口,继续说着。
因为小丽不是自愿嫁到林安村的,而是被拐来的。
王富才比她大十多岁,一直找不到老婆,就从人贩子那里花了八千多买了个媳妇。
村里人都知道,都在夸这个媳妇长得俊。
“拐卖人口是犯罪,就没人上报吗?”男警官情绪有些激动,笔头重重地敲了几下桌面。
“没有。”我平静地回答。
这时,进来一位年轻的男警官,在男警官的耳边小声着说着什么,随后男警官起身跟着年轻男警官一起出去了。
女警官示意我继续陈述。
小丽跟我说,她其实是个刚上大学的学生。家里条件不好,供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
她很懂事,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想着假期打份工,攒一攒学费、生活费。
没料到因为网上的虚假招聘广告,被骗,然后被拐到这林安村来。
小丽刚来林安村那会儿,村里总是会传出王富才的媳妇儿跑了的消息。
隔天,又风平浪静。
我知道,她逃不了。
后来,她就被王富才用铁链拴在羊圈里。
自从那次小丽开始跟我说话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
她也开始变得听话起来,不久王富才便拿下了她脖子上的铁链。
这是我们的计划,只有顺从,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这时,刚刚出去的男警官又回到了审讯室内。
“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男警官凌厉地眼神又盯回了我。
他这么问我,刚刚出去,应该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两具尸骨,一名男性,一名女性。男性毫无疑问是王富才,女性的骨龄来看,年纪较大,应该是王富才的妈妈。那小丽去了哪里?”男警官接着说。
“我不知道。她逃了,她终于逃走了。”
一时之间突然觉得胸闷得喘不过气来。
“既然是小丽杀的人,为什么在现场,你承认是你杀的人?”
“因为我要离开那个地方,只有跟你们走,我才能离开那个地方。”
小丽一直都在想办法逃走,我也是。
有一次,我再见到小丽的时候,她躺在炕上,脸上又添了新伤,唇色泛白。听说是刚刚从河里被捞上来的。
她自杀了。
她侧着脸盯着窗外,一句话不说。
许久,她问我:“姐姐,你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还有意义吗?你为什么不逃了?”
眼前的两位警官皱了皱眉,似乎能猜到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没错,我也是被拐来的。
两年前,我刚大学毕业,在二手平台出售自己的闲置品,相机比较贵重,所以买家要求见面,我觉得理所当然,便没有戒备地去了约定地点。
没想到却在小巷子里被拖上车,一路载到了林安村。
有些伤害是防不胜防的,即便我有再多的警惕心,我所要面对的是未知的人性。
就这样我被卖给了王大铁做媳妇,那个傻子。
小丽所经历的,两年前也是我所经历过的。
所以,我懂她的所思所想。
“来到这里,我从未对生活抱有任何的幻想,我一次次地逃跑,一次次被抓回来,就像你一样,我也自杀过,但又被救了回来。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不能把生命终结在这里,不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只有学着顺从,才能有机会。”
后来,我可以来去自如,渐渐地适应了自己的身份。
有时候,我都快要分不清楚我还有没有要逃走的心思。
小丽觉得不可置信,这里有什么能让我留恋的。
就像眼前的两位警官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因为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