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小雨,能不能再等我一下?"
婚礼结束后,我刚走到酒店门口,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想起父亲婚礼前的警告:"别理他,他来了也就是看看热闹。"
"大伯,有什么事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漠。
大伯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01
二十年了,我几乎都快忘了大伯的样子。
记忆中,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总是板着脸,似乎天生就不会笑。
我对他的印象大多来自童年那段短暂的寄养时光,那时妈妈生病住院,爸爸忙于工作,六岁的我被送到了大伯家。
那是一个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家。大伯的妻子早年因病去世,没有留下子女。
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屋子里除了书就是各种各样的药材和标本,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中药的苦涩气息。
"站直了!"大伯看着我歪歪扭扭地写字,拍了一下桌子。
我吓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哭?字要写得像你这个人一样,站得直,坐得正。"大伯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我的脑子里。
六岁的我不明白大伯为什么总是那么严厉,但我知道,在他的屋子里,我必须按照他的规矩来。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完毕后跟着他一起读书,背唐诗。上午学写字,下午认药材。晚上睡觉前,他会检查我一天的学习成果。
"这个字写得还行,下次记得横要稳,竖要直。"偶尔,大伯会对我的进步给予肯定,那时他的声音会柔和一些,但表情依旧严肃。
我在大伯家住了三个月,那三个月里,我学会了认字,背会了不少古诗,甚至能分辨一些常见的中药材。当妈妈康复接我回家时,我已经能写一手比同龄孩子好得多的字,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大伯教你的东西,记住了吗?"临别时,大伯问我。
我点点头,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去吧,以后有机会多回来看看。"大伯摸了摸我的头,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我表达亲昵。
可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不久后,爸爸和大伯因为祖产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从此两家人断绝了来往。
那天的争吵,虽然我年纪小,但场面之激烈至今记忆犹新。
"你凭什么独占老宅?那是祖上留下来的!"爸爸站在大伯家的院子里,声音大得邻居都能听见。
"我没有独占,我只是认为老宅不该卖。"大伯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眉头已经紧锁。
"不卖?你是想一个人住到死吗?你又没有子女,留着老宅有什么用?"爸爸几乎是在吼叫。
"老宅是祖上的根,卖了就没了。"大伯坚持己见。
"根?你还好意思说根?当年你做的那些事,早就把这个家的根都断了!"爸爸愤怒地指着大伯的鼻子。
大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任由爸爸发泄怒火。
"你知道爸妈为了你的事情有多难过吗?你知道我们一家人因为你受了多少白眼吗?现在你倒好,一个人独占老宅,还装作一副守根护祖的样子!"
爸爸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向大伯。
最后,是大伯妥协了。他签了字,同意把老宅卖掉分钱。但从那天起,他和爸爸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忘记了那个教我写字的严厉大伯,直到高中毕业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02
那是一则关于退休教师资助贫困学生的报道,照片上的大伯比我记忆中老了许多,但眼神依旧犀利。
报道说,他已经连续十年资助山区孩子上学,累计帮助了二十多名学生完成学业。
我不敢相信我眼前看到的。那个在我印象中冷漠严厉的大伯,居然是一个默默资助贫困学生的好人?
这与爸爸口中那个"做过对不起家族之事"的大伯形象完全不符。
带着好奇,我偷偷去了大伯工作过的学校。在那里,我听到了更多关于他的故事。
"林老师啊,是我们学校的好老师,教了四十年书,桃李满天下。"学校的老门卫回忆道,"他对学生要求严格,但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困的孩子,他总是特别关照。"
"他自己生活很节俭,但对学生却很慷慨。"一位曾经是大伯同事的老师告诉我,"每年他都会拿出一部分工资资助贫困学生,从不张扬。"
这些评价与爸爸描述的大伯简直判若两人。当我问起大伯年轻时是否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时,那些熟悉他的人都表示不知情。
"林老师一直都是正直的人,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不光彩的过去。"他们这样说。
带着满腹疑惑,我回到家,想问问爸爸关于大伯的事情,但每次提起大伯,爸爸总是闭口不谈或者转移话题。
"爸,大伯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我终于在一次晚饭后直接问道。
爸爸的表情变得阴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再提。"
"但我听说大伯一直在资助贫困学生,他好像是个很好的人。"我小心翼翼地说。
"好人?"爸爸冷笑一声,"外人看到的只是表面。你不知道他年轻时做的事情,那是我们林家的耻辱!"
无论我怎么追问,爸爸始终不肯告诉我真相。而妈妈只是叹气,让我不要再提这个话题。
直到我大学毕业工作,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林耀,这个谜团才有了揭开的契机。
我和林耀是在一家医院相识的。那时我刚毕业不久,在医院做护士,而他是新来的医生。林耀温文尔雅,做事认真负责,是同事和病人们都喜欢的好医生。
我们的爱情来得并不轰轰烈烈,而是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慢慢滋长。半年后,我们开始正式交往,又过了一年,他向我求婚。
"小雨,嫁给我吧。"林耀单膝下跪,手中的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欣喜地答应了,心想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
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时,他们都很高兴,尤其是妈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林耀一面。
见面的日子很快到来,林耀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来到我家。一见面,爸妈就对他印象很好。
"小雨找了个好对象啊,看起来就是个靠谱的小伙子。"爸爸笑着拍了拍林耀的肩膀。
晚饭桌上,大家聊得很愉快,直到爸爸问起林耀的家庭背景。

"我父亲是建筑工程师,母亲是小学老师,还有个妹妹正在上大学。"林耀如实回答。
"哦,你母亲是老师啊,在哪所学校任教?"爸爸随口问道。
"第三实验小学,已经教了二十多年了。"林耀自豪地说。
听到这个学校名字,爸爸的表情略有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晚饭后,爸爸把我单独叫到了房间。
"小雨,我有点担心。"爸爸严肃地说。
"担心什么?"我不解地问。
"林耀的母亲在第三实验小学任教,那是你大伯曾经工作过的学校。"
我愣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怕他们家和你大伯有联系。如果是这样,婚事可能会有变数。"爸爸皱着眉头。
"爸,这太牵强了吧?就算他妈妈和大伯是同事,也不代表什么啊。再说了,大伯好像是个很好的老师,同事们都很尊敬他。"我试图让爸爸放宽心。
"你不懂!"爸爸的语气严厉起来,"总之,先别告诉林耀关于大伯的事情,我会再了解一下情况。"
我点点头,但心里很不服气。大伯到底做了什么,让爸爸这么忌讳?
后来,林耀告诉我,他母亲确实认识一位姓林的老教师,但他们并不熟悉,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爸爸松了一口气,不再阻拦我们的婚事。
03
婚礼定在了春天,一切准备都很顺利。当我和林耀讨论要邀请哪些亲友参加婚礼时,我想到了大伯。
"我有个大伯,多年没联系了,不知道要不要邀请他。"我犹豫地对林耀说。
"当然要邀请啊,再怎么说也是亲人。"林耀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我爸和他关系不好,多年不来往了。"
"那更应该借着喜事化解一下家庭矛盾啊。"林耀鼓励我,"结婚是人生大事,亲人应该团聚在一起。"
被林耀说动,我决定亲自去邀请大伯参加婚礼。
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被寄养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成年人。
大伯的住处很好找,他搬离了老宅,但依然住在老城区,一个安静的小区里。
敲开门,看到大伯的第一眼,我有些恍惚。他比我记忆中更加苍老,头发几乎全白了,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
"小雨?"大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是你啊。"
"大伯,好久不见。"我站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不进。
"快进来坐吧。"大伯侧身让出一条路。
屋子里很干净,但简陋得让人心酸。家具都是老式的,上面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几张照片,我仔细一看,居然有我小时候在他家的照片。
"你还留着这些照片?"我指着墙上的照片问。
"当然,那是我难得的快乐时光。"大伯的声音有些哽咽,"你长大了,变漂亮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笑两声。
"坐吧,我给你倒茶。"大伯转身去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发现茶几上放着一沓资料,上面写着"希望工程资助申请表",看来大伯还在继续他的资助事业。
大伯端来两杯茶,坐在我对面。
"大伯,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我直接说明来意。
大伯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是吗?恭喜你。新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简单介绍了林耀的情况,大伯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
"他是个好小伙子,你们很般配。"大伯真诚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准备好的请柬:"大伯,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大伯明显愣住了,他接过请柬,手微微颤抖:"你爸爸知道吗?"
"这是我和林耀的决定。"我没有正面回答。
大伯沉默片刻,随后点点头:"好,我会去的。"
临走前,大伯突然叫住我:"小雨,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幸福。"大伯的眼神中充满了我读不懂的复杂情感。
回到家,我把邀请大伯的事情告诉了爸爸。他的反应比我预想的激烈得多。
"你居然背着我去找他?"爸爸怒不可遏,"我不是让你别理他吗?"
"爸,大伯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亲人,婚礼这么重要的日子,应该邀请他。"我据理力争。
"亲人?他有把我们当亲人吗?"爸爸冷笑,"你是不是不知道当年他做了什么事?"
"那你告诉我啊!你一直说他做了对不起家族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我终于按捺不住,提高了声音。
爸爸和我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
妈妈急忙过来劝和:"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小雨马上要结婚了,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别为这些事情生气。"
爸爸深吸一口气,稍微平静了一些:"随你吧,但如果他真来了,你别怪我不给他好脸色看。"
我点点头,心想大伯到底做了什么,让爸爸这么恨他?
04
婚礼当天,宾客陆续到场,酒店大厅布置得喜气洋洋。我穿着白色婚纱,站在化妆间里,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妈妈帮我整理着头纱:"小雨,今天你是最美的新娘。"
我笑着点点头,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嘈杂。
"怎么回事?"我问道。
妈妈出去看了一下,回来时表情有些异样:"你大伯来了。"
我的心跳加速:"他真的来了?爸爸看到了吗?"
"看到了,你爸爸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妈妈叹了口气,"你专心准备婚礼吧,别想这些事。"
婚礼正式开始前,我偷偷从化妆间的门缝里往外看。
大伯穿着那件不合身的西装,独自坐在角落里,面前没有任何礼物或红包。周围的宾客似乎都在议论他,不时有人往他那边看。
我的心一紧,想起大伯那简陋的家,他可能真的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金。
这时,林耀的母亲张女士走了过来。
"小雨,你爸爸说那是你大伯?"她指着角落里的大伯问道。
我点点头:"是的,他是我爸爸的哥哥。"
张女士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没带礼金吗?"
"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听说他是单身,没有子女?"张女士继续问道。
"是的,大伯的妻子早年去世了,没有孩子。"
张女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样的亲戚,还是少接触为好。现在这个社会,没有孩子的老人最难对付,以后会找你们麻烦的。"
我心里一阵不舒服,但碍于她是未来婆婆,只能沉默。

"别想太多,好好准备婚礼吧。"张女士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
我从门缝里继续观察着大厅。这时,爸爸走到了大伯面前,两人似乎在交谈,但表情都不太好看。大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难过。大伯特意来参加我的婚礼,却受到了这样的对待。但我现在是新娘,不能轻易离开化妆间。
就在这时,林耀敲响了化妆间的门。
"小雨,准备好了吗?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深吸一口气,把纷乱的思绪抛到脑后:"准备好了。"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当我挽着爸爸的手走过红毯时,我环视四周,发现大伯已经不在会场了。我心里有些失落,但很快被婚礼的喜悦冲淡。
林耀站在红毯的尽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当爸爸把我的手交到他手中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爱你,小雨。"林耀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也爱你。"我回应道。
交换戒指,互诉誓言,接受宾客祝福...一切都如同梦境般美好。
婚宴开始后,宾客们纷纷上前敬酒,我和林耀不得不挨桌敬酒。
当我走到爸爸那桌时,看到他正和几位亲戚聊天,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大伯呢?"我小声问爸爸。
爸爸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他走了,别提他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高高兴兴的。"
我点点头,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敬酒结束后,我找了个空档,悄悄问了一下婚宴负责人大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哦,您说那位没送礼金的老先生啊?"负责人回忆道,"他好像是在您进场前就离开了,当时有位中年男士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走了。"
05
傍晚时分,婚宴终于接近尾声。大多数宾客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些亲近的亲友还在闲聊。
我换下了沉重的婚纱,穿上了舒适的礼服裙,准备和林耀一起送走最后的宾客。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是大伯!他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心里一动,正要走过去,爸爸却拦住了我。
"别过去。"爸爸低声说,"他只是来看热闹的。"
"爸,大伯特意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应该去感谢他。"我固执地说。
"感谢他什么?他连一分钱礼金都没给!"爸爸的声音带着愤怒,"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你在林家人面前丢脸了,你还想怎样?"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亲友交谈的林耀和他的父母,心里犹豫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我的大伯。婚礼结束了,我去和他说几句话,应该没关系吧?"我试探着说。
爸爸深吸一口气:"随你便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人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
说完,爸爸转身离开,去和其他亲戚聊天了。
我站在原地,犹豫不决。大伯依然站在门口,目光不时扫向酒店内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或者说,寻找着我。
"怎么了,小雨?"林耀关切地问道。
"我大伯好像又回来了。"我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林耀顺着我的手指看去:"是那位没带礼金的老先生吗?"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可能经济条件不太好。"

"没关系的,"林耀温和地说,"婚礼不是为了收礼金,而是为了亲朋好友的祝福。如果你想去和他说话,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得到林耀的支持,我鼓起勇气,朝酒店门口走去。
大伯看到我走近,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变得黯淡下来,好像在担心什么。
"小雨,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伯,您怎么又回来了?"我直接问道。
"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大伯看了看四周,"可以单独谈谈吗?"
我有些犹豫,但好奇心战胜了顾虑:"好吧,我们去那边的休息区吧。"
我们走到酒店大堂一角的休息区,坐了下来。大伯看起来很紧张,手指不停地搓着西装的袖口。
"小雨,首先,祝贺你结婚。"大伯真诚地说,"看到你幸福的样子,我很高兴。"
"谢谢。"我简短地回应。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很多误解,尤其是关于我今天...没有随礼的事情。"大伯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是不想给,只是..."
"大伯,这没关系的。"我打断他,"我知道您的经济条件可能不太好,随不随礼都无所谓。"
大伯苦笑了一下:"不,小雨,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没钱,而是..."
他话没说完,张女士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原来你们在这里!小雨,你爸爸在找你呢。"
我抬头看到林耀的母亲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微笑。
"马上就来,张阿姨。"我回应道,心里有些不满被打断。
张女士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里,似乎在等我一起走。大伯看了看她,叹了口气。
"没关系,小雨,你先去忙吧。"大伯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这个给你,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聊吧。"
我接过红包,感觉很轻,心想可能里面的钱不多。但这已经让我很感动了。
"谢谢大伯。"我由衷地说。
大伯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张女士看到红包,眉头微皱,但没有说什么。
06
还没等我问清楚,大伯已经大步走出了酒店大门。
"走吧,小雨,大家都在等你呢。"张女士拉着我的手,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回到宴会厅,亲朋好友们正陆续告辞。林耀看到我回来,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没事吧?"
"没事。"我勉强笑了笑,把红包塞进手包里。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我和林耀终于可以稍作休息。坐在酒店套房里,我忍不住拿出大伯给的红包。
"想打开看看吗?"林耀温柔地问。
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红包。
但令我意外的是,这个厚厚的红包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现金……
这里面既不是现金,也不是支票,而是一张对折的纸条和一把钥匙。
"这是..."我困惑地看着这些东西。
"纸条上写了什么?"林耀凑过来看。
我展开纸条,上面是大伯苍劲有力的字迹:
"小雨,这把钥匙是老宅地下室的,那里有我为你保存了二十年的东西。婚后有空,一个人去看看吧。地址:河西区槐树街76号。"
"老宅?我爸说早就卖掉了啊。"我不解地说。
"也许他们只卖了一部分?"林耀猜测道。
我陷入沉思。
这时,林耀的父母和我父母一起进来了,看到我手里的纸条,爸爸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他警惕地问。
"大伯给我的。"我如实回答,但没有把纸条的内容告诉他,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最好先别让爸爸知道。
"哼,八成是想让你给他养老。"爸爸冷笑一声。
"您跟您哥哥关系不太好吗?"林耀的父亲问道。
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那是家事,不方便多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林耀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和小雨还要回门呢。"
送走两家父母后,我和林耀终于可以单独相处。躺在床上,我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在想什么?"林耀轻声问道。
"在想大伯的事情。"我实话实说,"我总觉得爸爸和大伯之间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在老宅的地下室里。"

林耀沉默了一会,说:"如果你想去看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大伯让我一个人去。"我摇摇头,"我想尊重他的意愿。"
"那好吧,但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林耀搂着我,关切地说。
我点点头,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蜜月回来后,一定要去老宅看个究竟。
新婚生活过得很快,蜜月旅行回来后,我和林耀开始适应两个人的生活。林耀工作繁忙,经常值夜班,而我也忙于医院的工作,很少有时间去调查老宅的事情。
直到一个月后的周末,林耀去外地参加医学研讨会,我终于有了独自行动的机会。
那天早上,我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了河西区槐树街76号。这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层小楼,但保存得很好,门口还有一个精心打理的小花园。
我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敲门。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位老太太走了出来。
"你是来找人的吗,姑娘?"老太太友善地问道。
"我...我是来找林教授的。"我不确定地说。
老太太的眼睛一亮:"你是林教授的亲戚?"
"我是他的侄女。"我点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林教授今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有事要办。不过他说过,如果有人来找他,可以让进去等。"老太太热情地说,"你进去吧,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我道谢后,走进了这栋据说已经卖掉的"老宅"。屋内陈设简单但温馨,墙上挂着不少照片,有些是大伯年轻时候的,还有一些是他和学生们的合影。
我四处打量,寻找通往地下室的入口。经过一番搜寻,我在厨房的角落发现了一扇小门。试着用钥匙一开,门果然开了。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我打开灯,看到地下室里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大木箱和一个保险柜。
我尝试用钥匙打开最近的木箱,没想到真的打开了。箱子里装满了书籍和一些文件。我随手拿起一本翻看,发现是一本日记本,上面的字迹我很熟悉——那是我小时候的字迹!
这是我在大伯家寄养时写的日记!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但翻开一看,确实是六岁的我歪歪扭扭的字。日记内容很简单,记录了我在大伯家学习和生活的点滴。
"今天学会了'树'字,大伯说写得不错。" "大伯教我认识了人参和当归,闻起来怪怪的。" "今天大伯带我去河边玩,看到了好多小鱼!"
看着这些童稚的文字,我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在那段被我视为严厉的日子里,我还是有过快乐的时光。
我继续翻看箱子里的东西,发现了一叠照片。照片上是不同年龄段的我:上学的第一天,初中毕业典礼,高中运动会领奖...甚至还有我大学毕业的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远距离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我。
07
带着疑惑,我打开了第二个箱子。这个箱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礼物:一条精美的围巾,一套钢笔,一个音乐盒...每件礼物上都贴着标签,写着"给小雨的生日礼物",后面标注着年份。从我七岁到二十五岁,一年不落。
但我从未收到过这些礼物。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我打开了第三个箱子。这次,我看到了一堆存折和银行卡,还有一些存款证明。翻看这些文件,我惊讶地发现,这些都是大伯以我的名义存下的钱!每年我生日的时候,他都会存一笔钱,从我六岁开始,一直到现在。
按照最新的存折记录,这些钱加起来已经有三十多万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大伯一个人生活,住在简陋的房子里,却在二十年间为我攒下了这么多钱。而我,却因为爸爸的态度,对他心存芥蒂。
最后,我尝试打开那个保险柜。出乎意料的是,钥匙也能打开它。保险柜里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给小雨"三个大字。
我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长信:
"亲爱的小雨: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结婚了,也说明我终于有机会告诉你一些真相。
二十多年前,你爸爸和我因为老宅的事情闹翻了。但争执的真正原因,并不只是卖不卖老宅那么简单。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确实做过一件对不起家族的事情。那时我刚参加工作,血气方刚,加入了一个激进的学生组织。
在一次游行中,事态失控,有人受了伤。作为组织者之一,我被学校记过处分,差点丢了工作。你爷爷为了保住我的工作,托了很多关系,甚至卖掉了家里的一块地。那件事成了我一生的污点和愧疚。
你爸爸一直无法原谅我,认为我辜负了家族的期望,也辜负了爷爷的栽培。这份愤怒在多年后的老宅争执中爆发了出来。
关于老宅,事实是这样的:我没有同意卖掉老宅,但我签了字,把老宅的一半产权给了你爸爸。另一半,我保留了下来,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也是我们林家的根。你爸爸拿到他那份后,就再也不和我联系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我资助了很多贫困学生,也默默关注着你的成长。每次看到你取得进步,我都由衷地为你感到骄傲。那三个月的寄养时光,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记忆。
我知道你爸爸可能告诉你很多关于我的负面信息,我不怪他。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深深地爱着你,我的侄女。
箱子里的钱和礼物都是给你的。请你接受这份迟到的爱,不要介意一个老人的固执和骄傲。
祝你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你的大伯"
读完信,我泪如雨下。大伯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原来,爸爸和大伯之间的恩怨,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而大伯,这个被我忽视了二十年的亲人,却一直默默地关爱着我。
我抹了抹眼泪,决定继续探索地下室。在角落里,我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有些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有些则是偷偷拍摄的。每张照片下面都有大伯工整的笔记,记录着我生活中的点滴。
我擦干眼泪,拿着那封信,走上楼梯。大伯正站在厨房里,看到我从地下室出来,明显愣了一下。
"小雨?你...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伯。"我走上前,不管不顾地抱住了他,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
大伯僵硬了一下,随后轻轻拍着我的背:"没关系的,小雨。这不是你的错。"
"我看到了你的信,也看到了地下室里的东西。"我抽泣着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爸爸不想让我干涉你的生活,我尊重他的决定。"大伯苦笑道,"再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替你保管而已。"
08
第二天,我鼓起勇气,带着大伯的信和那些存折去了父母家。妈妈看到我突然来访,很是惊喜。
"小雨,怎么有空过来?林耀呢?"妈妈热情地问道。
"他有手术,我自己来的。"我回答,"爸爸在家吗?"
"在书房呢。"妈妈说着,察觉到我的神色有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妈,我去见了大伯。"我直截了当地说。
妈妈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你爸爸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想当面告诉他。"
妈妈叹了口气:"你自己小心点吧。你爸爸这些年对大伯的事情很敏感。"
我点点头,走向书房。敲了敲门,听到爸爸的应答后,我推门而入。
爸爸正在看书,见我进来,放下书笑道:"小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爸,我有事想和你谈。"我的语气很严肃。
爸爸察觉到异样,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去见了大伯。"我直视爸爸的眼睛。
爸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你去见他干什么?"
"他给我的红包里有老宅的钥匙,我去看了地下室。"我如实说道。
"他给了你钥匙?"爸爸的声音提高了,"那房子明明已经..."
"只有一半卖了,对吗?"我打断爸爸,"另一半大伯一直住着,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实情。"
爸爸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爸,你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吗?"我问道。
爸爸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把大伯写的信递给爸爸:"你看看吧,这是大伯给我的信。"
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信开始阅读。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为震惊,最后是难以置信。
"这...这些都是真的?"读完信,爸爸抬头看我,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地下室里看到了所有证据。"我拿出那些存折,"大伯这些年为我存了三十多万,每年我生日都会存一笔钱。他还保存了我从小到大的所有照片和成长记录。"
爸爸默默接过存折,翻看着那些记录,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爸,大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确实年轻时犯过错,但他一直在努力弥补。他资助了那么多学生,默默关注我的成长,这不是一个坏人会做的事情。"
爸爸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可能...误会他了。"
这是爸爸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急忙趁热打铁:"爸,大伯已经六十多岁了,你们兄弟之间的误会该解开了。他是你唯一的亲兄弟,也是我唯一的大伯。"
爸爸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就当是为了我,好吗?"我恳求道,"我不想看到自己最亲的两个人互相疏远。"
爸爸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好吧,为了你,我去见他一面。"
听到爸爸的答应,我喜出望外:"谢谢爸爸!我这就打电话给大伯!"
当天下午,在我的安排下,爸爸和大伯在一家茶馆见面了。多年未见的兄弟俩一开始都很拘谨,气氛有些尴尬。
"你...最近还好吧?"爸爸先打破沉默。
"还行,退休后比较清闲。"大伯简短地回答。
两人又陷入沉默,我看不下去了,直接说道:"爸爸,大伯,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这么多年的误会,该解开了。"
爸爸看了我一眼,鼓起勇气:"哥,对不起。这些年我误会你了。"
大伯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爸爸会先道歉。
"小雨带我看了你的信,也告诉我了地下室里的东西。"爸爸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关注小雨的成长,也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事情。"
"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大伯的声音有些哽咽,"小雨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关心她?"
"可我却一直阻止她接近你,甚至在她婚礼上对你那么冷淡。"爸爸自责地说,"我太固执了。"
"我也有错。"大伯坦然承认,"年轻时的错误让爸妈失望,也让你蒙羞。我一直想弥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爸爸摆摆手,"我不该一直揪着不放。"
兄弟俩相视一笑,多年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有了融化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