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二月的纸鸢,迎接三月的烟花。
檐角的冰棱还悬着半阕《霜天晓角》,花疏云淡间,纸鸢的尾翼扫过数枝残雪。
二月将线轴缠在褪色的竹骨架上,连同老梅枝头冻僵的残香,一并锁进雕花樟木箱。
那些在冻云里写意的鹞鹰、蝴蝶与美人,都成了天空褪下的旧鳞,等待惊蛰的雷声唤醒蛰伏的魂魄。

雨水悄然漫过《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的注疏,将满天银粟散落成天街的一场酥雨。
杜甫的笔锋在此时最温柔,"润物细无声"的墨痕洇染了整卷江南,也润泽了漂泊游子干涸的心灵。
赤足踩过田埂,新犁的泥土像婴儿蜷曲的手掌,轻轻握住韩愈那句"草色遥看近却无",把初春的颜色点缀。
蓑衣上滚落的不是雨珠,分明是王维在辋川别业打翻的松烟,一滴晕开鹅黄柳眼,一滴撑起青溪小舟。

雷声碾过云层时,三月的门扉被闪电劈开缝隙。
白居易围炉对雪,饮尽最后一杯绿蚁新酒,折竹听雨,不经意间错过的浔阳春色,原来都藏在惊蛰三候的褶皱里。
桃花蘸着《诗经》的胭脂点染山坳,夭夭桃花吹起十里春风,灼灼芳华留一段水墨清香。
黄鹂衔着陶渊明的酒令掠过竹篱,在杜甫西岭见雪的窗前见满城风絮,婉转的旋律与垂柳相依。
老墙根下蛰虫正用触角默写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一夜春雨,惊翻了枝头的杏花,撑伞卖一蓝欣喜。
卖花声穿过元人散曲的深巷,担头杏花犹带里的晨露,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里,吹开了三月的烟花。

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景,宜醉不宜醒。
远山褪下雪色的袈裟,换成欧阳修的"平芜尽处是春山"。纸鸢的魂魄化作柳烟,袅袅缠住放鸢人未系牢的思念。
而三月的烟花正在云中蓄势,只待子规啼破《楚辞》的封印,便以屈子投江的决绝,点燃整部《九歌》的璀璨。
芳华落在杜牧的杏花村头,骑牛的牧童横笛吹曲,遥遥目光落处,有漫天星辰坠入春海,溅起满川烟雨满川诗。
一袭红衣,在水穷水尽处,云气欲湿衣。
一声春晓,在溪水风月间,绿杨绕小桥。
一声惊雷,在长亭马蹄下,惊起花无数。

南海的春风,卷起杨花似雪花,描绘着季节的更迭。
"二月纸鸢线已收,三月烟花待惊雷。"
溪水驮着桃花汛奔向大海,恍若李白捞起的唐朝月亮,正沿着春江花月夜的掌纹,流向二十四番花信风的下一个渡口。
二月,再见;三月,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