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三国演义》中较少为人提及的虚构元素时,人们或许会首先想到一些广为人知的说法。例如,历史上并无桃园三结义之事,斩华雄的实际上是孙坚,而非关羽;草船借箭的计谋出自孙权,而非书中所述的诸葛亮;另外,书中提及的五虎上将并不存在,只有魏国的五子良将较为符合历史事实。这些内容,相信大多数人都已有所耳闻。
在《三国演义》中,哪个情节最为鲜为人知却又属虚构?答案是关于“豆燃豆萁,釜中豆泣。同源兄弟,何必急煎”的故事,及其背后的“七步作诗”。这首《七步诗》的流传程度,可与“鹅叫声声”、“月光照床前”以及“日午锄禾忙”等经典诗句相提并论,而其相关的历史事件“七步之内作诗”也广为人知。
有人或许会感到疑惑,《七步诗》难道也存在真伪之辨?确实,正因为这个情节在故事中属于最为微妙的虚构部分,所以在我们的语文教育材料中,像“草船借箭”、“杨修之死”等篇章,都会明确指出它们源自小说《三国演义》。然而,在六年级的小学教材中,《七步诗》却直接标注作者为“魏·曹植”。
在此提及,我暂且保留一点悬念。不论这一误传最初源自哪部文学著作,我们先从逻辑层面进行探讨,审视这一典故的合理性。据说,在曹丕登基之后,他对昔日的竞争对手,即其弟曹植心存芥蒂。于是,他召见曹植,有意刁难,要求在七步之内创作出一首诗。
曹植确实能力出众,迅速完成了任务,这间接反映出曹丕的心机深重与曹植的机敏过人。简单回顾这个事件,若你对三国时期的历史稍有涉猎,或许已察觉到其中的疑点。曹植身为知名诗人,被誉为当时最杰出的才子,而曹丕同样是一位文学家,绝非不通文墨之人,他应对弟弟的才情有着相当清晰的认识。假如曹丕真的有意刁难曹植,企图给他布置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么他何不安排曹植与勇将许褚比武?
生存取决于胜负。但曹丕却让他的诗人弟弟创作一首诗,这其中的逻辑何在?而且给了他七步的时间,以曹植的才华,足够完成数首作品。这就像是对篮球巨星勒布朗・詹姆斯说:“来,你投个篮,不进我就杀了你。” 想必詹姆斯听到这样的要求,也会觉得提出者思维不太正常。因此,历史上并不存在所谓的七步之内作诗的故事。
为何《世说新语》中的众多小故事能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人们心中,甚至在千年之后仍被视为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事件?难道仅仅是因为其中描述的曹丕对曹植的苛刻态度,激起了后人的同情,进而逐渐被当作史实接受吗?
我认为情况并非如此。尽管曹丕与曹植在世子之位的竞争中十分激烈,且在曹丕即位并篡夺汉室后,他们的关系依旧紧张。甚至在曹丕接受汉献帝禅位之际,曹植选择以痛哭的方式表达不满,这让曹丕感到不悦。
不过,与其他朝代中那些广为人知的皇位争夺悲剧相比,回顾历史,李世民对待兄弟的方式、赵光义对侄子的处理、窝阔台对拖雷的手段,以及朱棣对朱允炆的作为,还有雍正时期阿其那与塞思黑的事件,相比之下,曹丕对曹植的待遇并不算严苛。曹植被封为王,曹丕甚至还亲临其封地探望。直至曹丕逝世后,曹植又安然度过了六年才离世。或许可以说,曹丕让自己的才智出众的弟弟处于闲置状态,未给予其施展才华的机会,但这在帝王家中并非罕见。历朝天子对待亲族,多采取类似策略。那么,曹丕究竟何处做得不对,以至于后世对他多有指责?
我所强调的三国时代的独特魅力在于此。纵观封建王朝历史,西汉与东汉尽管国力强大,却显得相对平凡。这或许归因于早期历史资料的匮乏及众多古籍的散失,导致精彩的民间传说与趣闻轶事未能广泛传承。相比之下,三国这一连接前后、动荡多变、英雄人物层出不穷的时期,得益于紧随其后的魏晋南北朝文学繁荣期的各种描绘与夸大,使得该时期众多事件成为了后人眼中的典范。仿佛各种事物的起源都能在此寻得踪迹。
举例来说,在魏晋时期,若要称赞武将勇猛,人们常用“有如关张之威猛”来表达,而谈及贤能的臣子和宰相,诸葛亮则是典范,他全心全意,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当然,有好就有坏。司马懿便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他后来几乎成了一个不幸的预兆,谁与他相提并论,谁就似乎难逃厄运。檀道济、长孙无忌、武三思、李善长等人,都曾被人以司马懿相比,而他们的结局一个比一个凄凉。即便是大唐的军事奇才李靖,晚年因年老体弱无法再领兵,也被李世民一句“需努力,想那司马懿,并未因病老而退缩,仍能自强建功立业”吓得猛然从床上坐起。
曹丕与曹植,这对声名显赫的兄弟,自然成为了后世皇子间争夺皇位典范的先驱。回溯历史,西汉、东汉时期是否有著名的皇位争夺事件?作为典范级别的两人,理应留下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但与玄武门之变、九龙夺嫡等事件相比,曹家兄弟的争斗虽激烈,却缺乏特别引人入胜的情节。无奈之下,人们只能提及《世说新语》中的相关记载。这段文字虽简短,却清晰地叙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情节紧凑,颇为引人入胜。经过小说和民间的不断传播与强化,这段故事逐渐深入人心,以至于最终人们难以分辨其真伪。
我虽常言成名宜早,但反思历史人物的经历,若早年遭遇不幸,过早地成为世人瞩目的对象,或许也并非全然美好。成为后世的典范,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伴随着不那么愉快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