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牛奋斗
退休的第二年,农历三月,气候宜人,槐花飘香,春光正好。带着对家乡的眷恋,我和老伴一起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火车驶入我的家乡“中原粮仓”时,我被一望无际的“绿海”惊呆了,齐整整的麦苗挂着露珠,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翠绿欲滴,就像要接受检阅的阅兵方队,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远方游子的归来。这是我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绿海”啊!
回到家中,左邻右舍、老少爷们都非常热情,昔日的同学、当年的战友也互动起来,拉家乡,话别离,真叫一个“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啊!
一天,我接到一个同乡战友的电话,说他儿子要结婚,邀请我和老伴一起参加。
我和老伴如约来到战友儿子的婚礼现场。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战友竟把我安排在婚宴的主桌。主桌除了我和老伴是外人,其他都是新郎、新娘的至亲和家人。可见,战友真的没把我当“外人”。
婚宴开始,新郎新娘入席,战友春光满面,面带喜悦和笑容,向我介绍他的亲家,当他介绍他亲家母叫王玉莲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怎么就这么巧,战友亲家母的名字和当年与我分手的那个“王玉莲”咋就同名同姓呢?会不会真的是“她”呢?
我的心“砰砰”直跳,脸有点发烫,手也不知道搁哪好。毕竟我在外闯荡了四十多年,起码的心理素质还是有的,只一会儿我便镇静了下来。心想,管她是不是,静观其变吧。
于是,我便开始偷偷地打量着战友的亲家母,可我怎么也打量不出当年那个“王玉莲”的模样。我怎么能打量得出呢?四十多年没见过面不说,当初我和“王玉莲”也只见过一次面,况且又是在匆匆忙忙的情况下,当时根本就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只是记住了她的名字。
老伴看我有点不对劲,急忙问我,老牛,你身体不舒服呀?我说没有,并把嘴巴凑向老伴的耳朵低声说,听战友介绍,新娘母亲的名字和我“初恋”的名字一模一样,会不会是“她”?

尽管我的声音压的很低,但老伴听后还是吃了一惊,不禁“啊”了一声,然后将目光瞄向新娘的母亲。
听到“啊”声,不明就里的战友以为我老伴很欣赏新娘的母亲,随即向他亲家介绍我和老伴,这是我的同乡战友牛奋斗,军校毕业,在部队干了二十多年,后来转业在广州。坐在老牛身边的是牛夫人,老家也是咱这边的,他(她)们结婚后,牛夫人先是随军到部队,然后跟老牛一起定居广州。
由于我是“静观其变”,所以一直在偷偷的关注着新娘母亲的变化。听完战友的介绍,新娘的母亲先是幸福满面,然后是脸色骤变,最后把头低了下来。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或者说她把我和我老伴“对上号”了。
看到新娘母亲低下头,我也不好意思的把头偏向老伴这边。多么尴尬的场面啊,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老伴懂我,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意思是告诉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喜庆的气氛一下沉闷下来,懂事的新郎新娘轻轻的来到我身边,问,叔叔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没等我回答,老伴却先开了腔,她问新娘,你姥姥家是不是王马庄村的?新娘回答说,是啊,您咋知道?老伴没正面回答,说,是就对了,没事的,你叔叔突然想起一桩以前的好事,高兴成这样子。
老伴的话尽管带有醋意,却是真心想帮我解围。
新娘听后,高兴地说,好事,好事,好事大家一起分享,叔叔说说听听,叔叔说说听听。
看着幸福、懂事而又好奇的一对新人,我对我的失态深感内疚,心一横,对新郎新娘说,好,我说,我说。
这时,一直低头不语的新娘母亲突然叫住新娘,说,别难为你牛叔叔了,事情我好多年前就告诉你爸了,等几天我再告诉你,好吗?新娘父亲也微笑着向自己的闺女示意。
新娘母亲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更让新娘好奇了。新娘急忙说,这一定是妈妈和叔叔之间的好事,我一定要听听,权当给我们的婚礼增添气氛。
新娘母亲都把“好事”早就告诉了新娘父亲,证明新娘母亲也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人,我老伴突然收起了醋意,对新娘说,闺女,你妈、你叔是当事人,都不好意思说,还是我来说吧。
你叔叔小时候是一个学习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但就是调皮不好好上学,经常逃学,常常几天不到学校去,谁讲都不听,挨过不少打,也挨过不少骂。可就是这样,他的学习成绩总是在学校年级上数一数二。
一九七八年,你叔叔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公社高中(当时县高中对下不招生),正当他满怀希望准备考大学时,因故被迫辍学近十个月,一九八O年高考以四分之差落了榜。
后来,多少老师、同学,亲戚、邻居,也包括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纷纷劝你叔叔复读,他牛脾气一上来,就是听不进去,不去复读。从此,你叔叔就像一堆臭狗屎一样,大家都远远的躲着他。
高中毕业两年多,一个生产队上和你叔叔一样大的男孩子,绝大多数都找到了对象,有的甚至娶到家里,可他连个说媒的都没有。

一九八二年,你叔叔实在受不了左邻右舍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想出去闯一闯。年底,他当兵到部队。临行前几天,你叔叔本门的一个奶奶把你妈介绍给他,利用傍晚时间见了一面就算订婚了。后来你妈听了一些人讲你叔叔的坏话就分手了。这些都是你叔叔后来告诉我的。
你妈和你叔叔分手后,你叔叔受刺激特别大。你叔叔给我说过,当时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在部队混出名堂找个媳妇成家,要么复员后四处流浪永不回家。现在想想,他当时“洗心革面”的决心有多大。
一九八四年,经人介绍我和你叔叔认识。当时,你叔叔在部队,只能书信来往,谁也没有见过谁,就凭看看彼此的相片就定下了。我和你叔叔定下后,还时常有人到我家说你叔叔的坏话,要拆散这门亲事。
我和你叔叔订婚之前,也有人给我介绍过几个对象,有比你叔叔长得帅气的,也有比你叔叔家条件好的,还有比你叔叔有出息的(当时情况),可我都没看上,我却偏偏看上了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叔叔,也许这就是命吧。
老伴说到这,深深舒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闺女啊,当年我找你叔叔心也有不甘,也有过分手的念头,谁知他后来考上了军校,当了军官。如果他没考上军校复员回来,可能我的选择是错的,你妈当时的选择是对的。作为女孩子,哪个不想嫁个好男人啊?!
老伴讲完,冲我笑笑说,是不是啊,牛奋斗同志?我连忙点头附和,是这样子的,是这样子的。
随后,我老伴端起酒杯起身走向王玉莲,王玉莲端起酒杯起身,两个人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见此情形,大家随即报一热烈的掌声,把婚宴推向新的高潮。
新郎新娘敬完酒后,又单独来到我和老伴跟前,并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新娘富有感情地说,叔叔,我妈与您无缘,因为我公公是您的战友又把这个缘份续了起来,您是我们的贵人,也是我们的亲人,等有机会我一定和我爸我妈一起到广州看望您。
此时,我的眼睛已被泪水浸湿,连说,好!好!好!听闺女的,听闺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