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卫绍歌已经在卫家宗祠跪了一整天。
每次和陆沉翼吵架,她都要来这里冷静。
望着母亲的灵位,卫绍歌耳畔再次回荡起她临终前的嘱咐。
“绍歌,你爹和你两个哥哥先后战死沙场,你已经是我们卫家唯一的血脉了。”
“所以娘要你打完这一场仗后,封存卫家枪,再也不许上战场,定要找一个心爱的男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此刻她满是血丝的双眼闪过抹挣扎。
她遵照了母亲的遗愿,封存了卫家枪,嫁给了心仪十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沉翼。
可成婚三年,她至今都是完璧之身,陆沉翼也从没给过她好脸色……
天渐渐黑了,外头下起了雨,卫绍歌才磕了个头起身。
回府的路上,她见路上多了些衣衫褴褛的难民。
卫绍歌心头一紧,莫不是边疆出了事?
但不过一瞬,母亲的嘱咐就把她脑子里出征的念头死死压下。
她答应过母亲,再也不能上战场。
卫绍歌强迫自己不去看难民们的惨状,策马回府。
没想到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了陆沉翼将一女子护在伞下,两人望着对方,眼中满是眷恋。
而那个女子就是他的心中挚爱——前礼部尚书之女梨朝朝。
“沉翼,大夫说我旧疾复发的越来越频繁,怕是剩不了多少日子了咳咳……”
梨朝朝咳嗽着,泪如雨下:“我只盼余下的日子,能多看你几眼……”
卫绍歌看到陆沉翼一向冷厉的目光在此刻只有疼惜。
他轻轻擦去梨朝朝的泪:“别怕,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医治你。”
卫绍歌看着这一幕,只觉冰冷的雨水浇在了心头,寒意刺骨。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对待梨朝朝,陆沉翼总有无尽的耐心和柔情。
而对她,只有冷漠和无所谓。
等陆沉翼把梨朝朝送上马车,目送她离开,卫绍歌才牵着马走过去。
见她浑身都淋湿了,陆沉翼眼中划过抹诧然。
他犹豫了瞬,上前帮她撑伞。
卫绍歌眸色一怔,一时对他突如其来的好有些无措。
“卫绍歌,我记得你的嫁妆里有一根千年人参,只要你卖给我,无论多少钱我都出。”
陆沉翼正色道。
听到这话,卫绍歌才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心瞬间冷寂。
那根千年人参是母亲留给她保命用的东西,看来陆沉翼想要它去医治梨朝朝。
他向来冷傲,不到万不得绝对不会跟自己开这个口。
可想而知梨朝朝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陆沉翼见卫绍歌不仅没回答,反而一声不吭地进了府。
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她送来一个檀木匣:“拿去吧,钱就不必了,药本就是用来治病的,放着也是可惜。”
陆沉翼愣住,俨然没想到卫绍歌这样大方。
因记挂着梨朝朝的病,他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看着陆沉翼匆匆离去,卫绍歌泛红的眼眶又是一热。
三年前皇上赐婚,天下人都觉得她和陆沉翼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陆沉翼恨她。
十年前的一场擂台比武,卫绍歌对陆沉翼一见倾心。
可没想到三年前他被牵扯进一桩大案,要被斩首。
为了救他,她用所有军功求皇上开恩赦免,也为了保他,她自降身份下嫁,让异党忌惮他身后的卫家。
但她所做的一切,却无意间拆散了他和梨朝朝。
因为皇上顾念着卫家的功劳,生怕她受委屈,严令不许陆沉翼另娶她人,所以梨朝朝哪怕是做妾都不许。
想到这些年陆沉翼对自己冷淡的模样,卫绍歌心中五味杂陈,更感到从没有过疲惫。
也许这一辈子她都捂不热他的心了吧。
卫绍歌收回思绪,回房把角落中尘封许久的红缨枪拿了出来。
她擦去枪刃上的薄灰,冷凛的光芒照着她的双眼。
若做不了陆沉翼的妻子,那她就做回她的女将军,也未尝不可。
第2章
之后几天,陆沉翼除了忙公务,便是往梨朝朝那边跑。
而卫绍歌发现街上的难民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已经聚集在了她府门外。
一个蓬头垢面妇人带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夫人给点吃的吧,我给您磕头,行行好……”
看到他们的惨状,卫绍歌心如刀绞,立刻让人拿来吃食分发给四周的难民。
她望向边疆方向,忧心忡忡。
百姓都逃到京城来了,那边疆的局势一定更加严峻。
犹豫再三,卫绍歌还是放不下受苦的百姓,决定进宫向皇上请缨出战。
没想到刚入宫,她就听见身旁宫女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指挥使陆大人为了求皇上开恩,让他娶黎朝朝,硬是在御书房外跪了两天两夜。”
“陆大人真是痴心,不过皇上一向看重卫家,怎么可能让卫家唯一女儿受委屈。”
“可他们成亲这么些年,连个孩子都没有,天下哪个男人受得了断子绝孙啊?”
听着这些话,卫绍歌心中五味杂陈。
但想着宫外的百姓,她强压下眼中苦涩,赶去御书房。
见到卫绍歌,原本皇上因边关战乱紧皱的眉头立刻松开。
他上前扶起欲行礼的卫绍歌:“朕并未宣你,你突然进宫,可是有事相求?”
卫绍歌看了眼桌上堆成山的边关奏折,倏然跪下:“皇上,为保江山社稷,臣女自请出战平乱!”
闻言,皇上神情复杂。
自卫家将领先后国捐躯,卫绍歌辞去将军之位后,朝堂之上再没出现过骁勇善战的武将。
现在边关局势严峻,他正愁无人可用,只是……
皇上皱起眉:“可当日你发过誓,若再回到战场就万箭穿心,你就不怕应誓而亡?”
卫绍歌眼神坚韧,仿佛这么多年的沉寂也没有消磨她将军的气度。
“若舍臣女一人之命,能换天下千万人安平,臣女无怨无悔。”
顿了顿,她声音沙哑了几分:“只是臣女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何事?”
卫绍歌深吸口气:“陆沉翼和梨朝朝两情相悦,求皇上在臣女出征后,赐我与陆沉翼和离,让他们完婚。”
“……”
日落西山。
卫绍歌离开皇宫后,去英雄冢祭拜了英烈们才回府。
路过陆沉翼院子时,她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刚进房,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只见陆沉翼一脸醉意地伏在桌上,地上满是空酒壶。
他满眼血丝,身上的飞鱼服变得松松垮垮,不见以往的戾气,只有浑身的颓然。
见到她来了,陆沉翼垂下眼:“是你啊……”
卫绍歌看着他的模样,心中的涩然又添了抹挫败。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陆沉翼很少酩酊大醉。
能让他这样破戒,许是因为皇上不许他娶梨朝朝。
卫绍歌抑着心酸,上前想拿走他手中的酒壶:“酒太伤身,少喝些吧。”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男人用力攒住。
陆沉翼看着她,墨眸深不见底:“按道理,我应该谢谢你赠药救了朝朝,可我还是……还是忍不住想要恨你……”
闻言,卫绍歌心倏然一紧,说不出话。
陆沉翼却不断收紧手,力道重的几乎要碾碎她的掌骨。
可卫绍歌咬着牙,一声不吭。
直到陆沉翼醉地睡了过去,她才抽出被攥出淤青的手。
卫绍歌看着陆沉翼紧皱的眉头,想去抚平,却听他哑声呢喃:“朝朝,我一定会娶你……”
她一僵,急忙将手收了回来,眼眶却红了。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梨朝朝。
她虽已经不是官家小姐,但有家人疼爱,还有对她一往情深的陆沉翼……
卫绍歌仰头深吸口气,压下泪意。
罢了,现在战事忧心,自己不能再纠结这些小情小爱。
“小晚。”
卫绍歌唤来自己的陪嫁丫鬟,语气平静:“你去把梨姑娘接来,让她住到大人的隔壁,怡心轩。”
第3章
听了这话,小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夫人,那梨朝朝可是……”
“照我说的做就是。”
对上卫绍歌的眼神,她只能把话咽了下去:“是。”
卫绍歌将披风盖在了陆沉翼身上,思绪深沉。
她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因在等待局势。
皇上派了使者前去谈和,要是成功便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要是失败,她就得立刻出征讨伐。
之后的每一天,她多看陆沉翼一眼,便少一眼了。
次日一大早,梨朝朝就被接了来。
陆沉翼虽然有惊讶和怀疑,但还是沉浸在了能和梨朝朝能日日相见的喜悦中,以至于连声‘谢谢’都是差人来跟卫绍歌说的。
直到这天,卫绍歌正擦拭盔甲,小晚突然急匆匆跑过来。
“夫人不好了!梨朝朝刚才突然吐血晕倒,大夫说是中了毒,大人叫您赶紧过去!”
卫绍歌登时愣住了,梨朝朝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但她还是赶去了怡心轩。
一进房,卫绍歌就看见了地上的血迹。
而梨朝朝躺在床上,她本就苍白的面容此刻竟透着青灰色,唇色泛紫,整个人虚弱的好像只剩下一口气。
卫绍歌紧皱着眉,才朝梨朝朝迈出一步,陆沉翼就将剑峰对准她的喉咙。
“卫绍歌,我原以为你还有几分良善才信你,没想到你竟歹毒如斯!”
他握着剑柄的手隐隐颤抖,似是在极尽克制杀意。
卫绍歌望着男人眼中的狠决,骤然紧缩的心疼的她险些窒息。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陆沉翼的剑会对着自己。
卫绍歌艰难扯着嘴角:“你觉得是我毒害了她?”
陆沉翼看着她,嘴里话已然比剑要锋利。
“你送人参,把朝朝接到府上来不就是有预谋的吗?”
“我真是好奇,大仁大义的卫家也会教出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听到这话,卫绍歌攥紧了拳:“你可以怀疑我,但我卫家世代忠烈,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
四目相对,气氛愈发僵凝。
这时,给梨朝朝把脉的大夫一脸为难地走过来。
“大人,梨姑娘的情况老夫也束手无策,恐怕只有叶神医才能救得了她。”
闻言,陆沉翼执剑的手缓缓垂下,眼神却紧张起来。
叶怀瑾是有名的神医,但他性格古怪,若他不愿治,哪怕是达官显贵,他也不给面子。
陆沉翼看向榻上奄奄一息的梨朝朝,目露坚定:“我一定要救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说完,他收起剑就要走,却被卫绍歌抓住手。
陆沉翼神色一凛,正要斥责她,却撞上她肃然的目光。
“我去请叶大夫,你留在这里陪着她。”卫绍歌正色道。
陆沉翼语气透着质疑:“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请的动他?”
卫绍歌放开手:“因为除了我,没有人能请得动他。”
她没有在意陆沉翼愕然的眼神,径自往府门口走去。
此时天空飘着雨,小晚牵来马,一脸不忿:“夫人,大人那样对你,你干嘛还要帮着他治梨朝朝?”
卫绍歌叹了口气:“我和他之间的矛盾不该牵连旁人,何况是一条人命,我更不能袖手旁观。”
她曾对叶怀瑾有救命之恩,所以也只有她能把叶怀瑾找来,救梨朝朝。
“梨姑娘那边你照看些,我马上回来。”
说完,卫绍歌翻身上马,策马消失在雨幕中。
第4章
等卫绍歌带着叶怀瑾回到府里时,天已经快黑了。
叶怀瑾给梨朝朝把完脉后就痛斥:“谁给她吃了人参?她底子本就弱于常人,要是再晚些就会因为这人参命丧黄泉。”
他话音刚落,卫绍歌就感受到一股凌厉的视线。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陆沉翼阴沉的脸:“卫绍歌,你还敢说此事和你无关?”
卫绍歌还没回答,叶怀瑾就接过话:“我话还没说完呢,人参本身没有问题,可是对于那位姑娘来说,一次服用大量的人参身子就会承受不住。”
说着,他瞥了眼愣住的陆沉翼:“恐怕是有人不懂药理以至犯错,怎怪的了别人?”
陆沉翼怔在原地。
今早他听说梨朝朝身体又不好了,为了给她补身子,他就命人将那剩下的人参全煎了给她喝了下去……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陆沉翼脸色微僵,语气也生硬了许多。
卫绍歌声音沙哑:“关心则乱,我明白。”
叶怀瑾开了些药方,只要梨朝朝按时服用就会恢复。
卫绍歌带着他离开。
直至府门外,叶怀瑾才劝道:“卫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把心思花费在他身上了,他的心里没有你。”
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话,卫绍歌愣了瞬,悲凉瞬间攀上心。
叶怀瑾第一次见陆沉翼就能看出他心里没有她。
到底是有多明显的不爱,才会让人一眼看透?
也只有她,之前一直沉浸在‘付出就会有所回应’的梦里。
卫绍歌敛去眼中涩然,点点头。
送走叶怀瑾,她回到怡心轩,但没有进房间。
透过门缝,卫绍歌看见陆沉翼坐在床边,正小心地给梨朝朝喂药。
他动作轻柔,像是怕碰碎了心爱之人。
只那一瞬,就是自己毕生都得不到的爱意和柔情。
卫绍歌看着,视线逐渐被泪冲的模糊。
她转身离开,怕再多看一眼,心中的伤口会被再一次撕开。
几天后,是卫老将军的的忌日。
因为陆沉翼一直在照料梨朝朝,卫绍歌便准备一个人去祭拜父亲。
其实这三年都是她孤身一人前往,她也早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在她准备出门时,陆沉翼来了。
陆沉翼换下了那身代表着权利和狠辣的飞鱼服,一袭墨色莲纹袄衬着他多了些许温和。
他避开她疑惑的视线,自顾拿起桌上的祭品:“我和你一起去。”
闻言,卫绍歌诧然的目光闪过抹悲凉。
两人刚成亲时,她也提过想要带陆沉翼一起去祭拜爹娘和哥哥,他们生前没能看着她出嫁,死后总要看看她已为人妇的模样。
可当时陆沉翼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卫绍歌知道他这次主动,不过是由于他心中有愧,想要弥补自己罢了。
“不必了。”
卫绍歌抓住陆沉翼的手,将祭品拿了回来:“梨姑娘身体还没有痊愈,你去陪着她吧。”
说完,她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沉翼看着那纤细的背影,紧蹙的眉间浮起丝烦躁。
哪怕时隔三年,他也依旧记得自己拒绝卫绍歌一起去祭拜为老将军时,她痛的泛红的双眼。
为什么这一次,她能面不改色地回绝自己?
冷风袭来,吹起卫绍歌天青色的斗篷。
她感受得到身后男人如炬的视线,却强忍着那尖刺般的痛,强迫自己不回头。
她一点点抽离关于陆沉翼的一切,只为重新成为曾经杀伐果决的卫家女将军。
因为她卫绍歌没了情爱依旧能活下去。
而边关受苦的百姓没了她,将尸横遍野。
第5章
天色阴沉,初雪飘落。
卫绍歌跪在爹娘的墓前,看着四周碑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眼眶湿润。
这些曾经都是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是她的至亲挚友,现在却只剩下她一人,面对着一座座冰冷的墓碑。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卫绍歌声音哽咽。
倒了三杯酒后,她深吸口气。
“娘,边关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女儿不忍看他们受苦,更不愿爹和哥哥以及无数将士以性命换来的太平被践踏,于此,女儿向爹娘认错……”
说着,卫绍歌磕了第一个头。
“一错,以军功换姻缘,错嫁陆沉翼,丢了卫家忠烈风骨和卫家颜面。”
第二个磕头。
“二错,明知夫君心有所属,仍执迷不悟,大梦不醒以至于失了真正的自己。”
第三个磕头。
“三错,违背誓言重回战场,娘临终前嘱咐女儿永远不许再拿卫家枪,但女儿心意已决,即便应万箭穿心的誓言也无怨无悔。”
冷风瑟瑟,吹着卫绍歌通红的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起身要离开,可抬头时,却见陆沉翼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他眉目冷肃,湿透的衣角无声透露他已等待多时。
遥遥相望片刻,男人脱下披风走了过来。
他把披风披在她身上:“你就算习武多年,身子也不是铁打的。”
感受到披风下的暖意,卫绍歌瞳孔骤然一缩。
嫁给陆沉翼三年来,她头一遭感受到他实际的温暖。
卫绍歌看着他,目光微动:“谢谢……你怎么来了?”
陆沉翼回避着她的眼神:“风雪大,来接你回家,就当是弥补我之前的不是。”
闻言,卫绍歌低下头:“那回去吧。”
两人并肩而行,雪大了起来,他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没多久,两人的头上就落了一层白雪。
卫绍歌不由的想到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望着白茫茫的道路,她视线逐渐模糊。
她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哪怕两人什么话都不说,能这样一起走下去也是好的。
可是雪总有消融的时候,路总有尽头或者岔口,他们终归分开。
一瞬间,抑制不住的泪水布满卫绍歌的脸。
她慌得偏过头,不敢让身边的人看见。
“你怎么了?”陆沉翼突然问。
卫绍歌强忍着心口的刺痛,哑声回答:“没什么,被风迷了眼……”
回到府里时,陆沉翼收到传召进了宫。
卫绍歌目送他离开后去了怡心轩看望梨朝朝。
梨朝朝依旧虚弱的躺在床上,但起色已经好了很多。
见卫绍歌来了,梨朝朝强撑起身就要行礼:“夫人……”
卫绍歌却轻轻把她按回去:“你身子弱,躺着就好。”
说着,又命人给她换了床更暖和的被子。
梨朝朝似乎也没想到卫绍歌待人如此亲近,心里有些感动,可心里又顿生了些愧疚。
“夫人,是我的存在让您和沉翼离了心,对不起……”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注定不是长寿之像,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只是愧对与您的好心。”
看着梨朝朝的泪水,卫绍歌心绪复杂。
她知道梨朝朝也是个命途多舛的女子,对陆沉翼的痴情也不亚于自己。
卫绍歌捻了捻被角:“不必想太多,你只要爱惜自己身体就好。”
梨朝朝叹了口气,病和疲倦让她缓缓闭上眼。
见人睡去,卫绍歌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
这是她和陆沉翼成亲时交换的东西。
她细细摩挲了遍玉佩,心头泛酸。
当初陆沉翼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它扔在自己手中,现在,她也该还给最值得拥有的人。
卫绍歌深吸口气,压下那翻涌的闷疼,把玉佩放在梨朝朝手中。
这枚玉佩,这段姻缘和这份情,她将全数奉还。
第6章
或许是白天淋了雪,卫绍歌一回到房间就感觉脑子昏沉起来,手脚也一片冰冷。
小晚看她脸色不对,面露担忧:“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然而卫绍歌却摇摇头:“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小晚不放心,可看她又摆摆手,才退了出去。
卫绍歌坐在榻上揉着头,试图缓解浑身的疲惫感。
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她抬起头,目光一怔。
只见陆沉翼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他皱起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叫大夫?”
卫绍歌强撑着站起,想去床榻上躺着休息会儿:“不用,我从小习武,身体没有这么弱……”
可话刚落音,无力感排山倒海袭来。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就在卫绍歌以为自己要摔倒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将她抱起。
刹那间,属于陆沉翼的清冽气息将她包裹,让她的心跳有瞬间的停顿。
“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你有什么可逞强的。”陆沉翼走向床榻,声音比平时多了分柔和。
直到被男人放在了床上,卫绍歌才回过神。
她眼底闪过抹无措:“谢谢……梨朝朝心情很不好,她更需要你……”
“朝朝那边有大夫照看。”
陆沉翼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绷着脸把被褥盖在她身上:“你现在先关心你自己吧。”
卫绍歌眸光微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以前他只要看见自己,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别说关心,恐怕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这样的平静相处,她曾经想都不敢想……
望着陆沉翼的脸,卫绍歌哑声低喃:“如果不是我,你和她应该早就终成眷属了。”
陆沉翼紧皱的眉展开了些许:“如果不是你,我也活不到今天。”
闻言,卫绍歌眼眶微酸。
她闭上眼,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悲戚。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陆沉翼对自己的怨恨从来没有停止过。
哪怕现在对自己有了好脸色,也只是因为她帮了梨朝朝而已。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陆沉翼坐在床畔,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卫绍歌听着窗外的风声,强撑的清醒被浑身的倦怠彻底击垮,沉沉睡去。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和陆沉翼初见那日。
她女扮男装参加比武大会,被陆沉翼一剑斩断了自己的发绳。
青丝纷飞间,他递来被斩断的发带,声音温柔:“姑娘,承让。”
那天,她断了发带,丢了颗心
可画面一闪,卫绍歌又看见奄奄一息的母亲躺在床上,一遍遍叮嘱。
“绍歌,你不要再回战场了,定要和心爱之人平安度过一生,答应娘……”
卫绍歌心骤然紧缩,泪在眼眶中翻涌:“娘!”
她呼唤着朝母亲跑去,却又被一柄长枪挡住。
卫绍歌定睛一看,只见父亲一身戎装站在她面前,而他那双对她向来慈爱的眸子此时满是失望。
“不孝女!我卫家世代忠烈,个个为国家大义捐躯,而你为了一己私情,背弃了将门的风骨和尊严,简直就是我卫家的耻辱!”
“卫绍歌,好好看看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你对得起他们的牺牲吗!”
父亲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犹如把把锋利的刀刺穿卫绍歌的心,撕心裂肺的疼。
她‘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爹,女儿知错……”
突然,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开始远去,巨大的惶恐将卫绍歌淹没。
她紧缩的瞳孔颤了颤,拼命想抓住他们,可触碰到的只有一片虚无。
一瞬间,她彻底崩溃。
“爹!娘!不要离开我,我知错了……我不要了,我不要陆沉翼了!”
一阵天旋地转,卫绍歌猛然睁开眼睛,竟直接对上陆沉翼近在咫尺的眸子。
四周霎时死寂。
卫绍歌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陆沉翼,两人的身躯毫无间隙的贴在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
卫绍歌来不及收敛眼中的惊慌,慌地松手后退:“对不起……”
可陆沉翼竟一把抓住她,重新将她禁锢在怀,鹰爪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你刚才说的不要我了,是什么意思?”
第7章
气氛僵凝。
卫绍歌几乎快被陆沉翼眼中的愠怒压得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干裂的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面对卫绍歌眼角的泪和沉默,陆沉翼心中烦乱交织。
明知道她说的是梦话,可他就是没由来的烦躁。
最终,卫绍歌死死抑住心口那浓烈的坠疼,用力抽出手背过身:“没什么。”
见此,陆沉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着脸起身离开。
听着男人远去的脚步声,卫绍歌想到刚才的梦,揪着被角的手不断发颤。
父亲一向疼爱她,一定是对她失望至极,才会在梦中说那样的话。
是她不好,是她为了一己私情罔顾身为卫家之后的傲骨,愧对了跟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卫绍歌深吸口气,将泪水逼了回去。
无论如何,她往后要为自己而活,为天下太平而战。
自这天过后,卫绍歌和陆沉翼再也没碰面。
直到这天,小晚突然来传话:“夫人,宫里来人传皇上口谕,让您快些入宫,好像是有大事。”
卫绍歌听到这话,不安瞬间攀上了心。
但她也来不及多想,忙换了身衣服进了宫。
没想到才到太极殿外,就看见里头站着蛮疆使臣。
而皇上坐在龙椅上,脸色凝重,一旁的大臣们也满脸紧张。
使臣举起手里的一袋东西,趾高气昂:“是我们蛮王给陛下的一份见面礼,还望陛下笑纳。”
说着,将布帛朝地上一扔,一颗人头当众滚了出来,吓得众人倒吸口凉气。
定睛看去,竟是他们朝中派去谈和的使臣!
蛮疆使臣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毫不遮掩地挑衅起来:“你们大宴朝自古以来重文轻武,除了卫大将军,根本就没有一个武将拿的出手。”
“可惜卫家血脉凋零,如今你们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蛮王说了,只要你们将月心州的领土割让出来,我蛮疆古国还可考虑与你们谈合。”
“不然蛮疆必定会踏破大宴国门,到那时血流成河,你们……”
没想到蛮疆使臣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回过头,惊恐看着卫绍歌凛冽的脸。
卫绍歌抽出剑,冷眼看着他倒下:“我大宴天朝,岂能让尔等鼠辈染指,只要我卫绍歌活着一日,你们就休想踏入我朝疆土半步!”
她的声音震耳发聩,所有人都被她身上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恍惚间,他们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战无不胜且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的卫家女将军。
死寂中,卫绍歌拱手下跪:“请皇上饶恕臣女殿前见血失仪之罪,但臣女再请旨皇上准许我带领将士出征,誓死守护我朝疆土!”
皇上从震惊中过神来,看着卫绍歌的眼里满是欣赏。
原本以为卫绍歌为人妇多年,会失了作为将领的杀气,不想她身上依然有那股狠劲在。
“好!不亏是卫家之后,朕封你为镇北大将军,即日出征,捍卫我大宴的领土!”
卫绍歌高举双手接过帅印:“臣女领命!”
……
卫绍歌回府里,太阳已经落山。
才进后院,就被陆沉翼叫住。
“卫绍歌,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只见陆沉翼黑着脸走来,而他手里抓着那枚自己放在梨朝朝手里的玉佩。
事到如今,卫绍歌已然不再想多说,她缓声道:“……我只是成全你们。”
面对这样的回答,陆沉翼心底‘噌’地冒气一股无名之火。
“当年以军功交换和我成亲之人是你,如今说不想要的人也是你!”
“卫绍歌,在你眼里,姻缘就是可以任你扔来扔去的玩物吗?”
听着男人凌厉的言辞,卫绍歌心一紧。
她何尝想舍弃这段姻缘,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过是想明白了而已。
何况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见卫绍歌不说话,陆沉翼眉目一沉:“这枚玉佩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如今你不想要,我也不会再拿回去,那就扔了吧。”
说着,他抬手就把玉佩朝池塘扔去。
可下一瞬,卫绍歌猛然抓住他的手。
感受着她掌心的颤抖,陆沉翼转过头,只看见她那双通红的眼睛。
第8章
卫绍歌慢慢按下陆沉翼的手,眼睫颤抖:“要是把它丢了,想必梨姑娘也会觉得可惜。”
玉佩代表着情意绵长,象征着美好的寓意,丢进不见天日的水下确实可惜。
陆沉翼看着她,眼底浮起抹茫然。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不透卫绍歌,也是第一次这样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卫绍歌……”
陆沉翼想问些什么,可说出口的始终只有她的名字。
卫绍歌却低着头,转身走了。
一步一步,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只是那单薄的双肩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颤抖着。
陆沉翼看着卫绍歌的背影,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似是空了的胸膛。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种怅然所失的不安感。
寒风萧瑟。
卫绍歌回到房间坐到梳妆镜前,她擦去唇脂和胭脂,取下发簪和步摇,青丝如瀑而下。
她拿出当年被陆沉翼斩断又重新缝好的发带,将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
镜中的自己柔情慢慢褪去,眼神逐渐坚毅。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卫绍歌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了。1
从前的她为了陆沉翼脱下战袍,收敛锋芒,只为做一名识大体知进退的家中主母。
如今的她为了天下百姓重新穿上盔甲,手握长枪,征战沙场,只为做回曾经那个杀伐果决的将军。
“夫人,您这是……”
端茶进来的小晚见卫绍歌这模样,一下愣住了。
卫绍歌却拿出一袋银钱递给她:“小晚,我要出征了,你从小到大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不想让你继续跟着我受苦。”
“这些钱你拿着,找个好人家好好的过日子吧。”
听了这话,小晚愣了愣后就放下手里的茶,直接跪下:“夫人,奴婢也是从卫家出来的人,既有战事,奴婢怎么能抛下你独自离开,无论生死,奴婢都誓死跟随!”
一字一句,仿佛焰火烧在卫绍歌的心里,温暖而感动。
她红着眼将小晚扶起:“好,那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同共生死。”
次日。
天还没亮,身穿银色盔甲的卫绍歌缓缓推开陆沉翼的房门。
她想在这最后一刻,再去看一眼那个曾经占据了她所有心神的人。
从此以后,她就会将他彻底从心里除去。
只是没想到,又是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陆沉翼就像上次那样,伏在桌上睡着了,浑身酒气。
卫绍歌皱着眉,眸中略过丝复杂。
听说梨朝朝的病又重了,他许是又在担忧梨朝朝的身体,又或许是在为他们不能相守而难过……
卫绍歌叹了口气,拿起榻上的披风轻轻盖在陆沉翼身上。
她伸出手,隔着一寸的虚空描摹他的眉眼:“等我出征后,我们和离的圣旨就会下来,你和梨朝朝也会了却夙愿。”
半晌,卫绍歌收回手,再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伴着她远去脚步声,陆沉翼沙哑的呓语在沉寂的房中回响:“卫绍歌……”
城门外。
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卫绍歌手持红缨枪站在三军前,扫视着众将士,身上那股杀伐果断的威压犹如雷震。
“将士们,蛮疆占我边境,害的我大宴百姓流离失所,此行必将蛮贼斩杀,护我大宴安稳,不灭蛮贼,势不返京!”
当卫绍歌说完,所有将士举枪齐声附和:“不灭蛮贼,势不返京!”
卫绍歌翻身上马,转头望向陆府方向,目光深远。
此一战,她也许能大胜而归,也许战死沙场。
无论将来是何,她与陆沉翼都再无交集了。
卫绍歌收回视线,沉声大喊:“启程!”
号角嘹亮,赤色的卫家军旗覆盖大道,他们踏碎冰雪,再没回头!
第9章
陆沉翼只觉自己深处在黑暗中,周遭一片死寂。
恍惚间,一束光照来,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卫绍歌身着银色盔甲站在那儿,手中长枪散发着冷凛的光,高束的长发和着红色披风飘摇。
她背着光,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眉眼。
“卫绍歌?”
陆沉翼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要追过去。
可那抹身影却转过身,毅然向前走,最后犹如青烟般消散。
从没有过的惶恐顷刻侵入陆沉翼的心,紧接着便是坠入深渊的失重感。
“卫绍歌!”
陆沉翼骤然惊醒,冷汗一滴滴划过他苍白的脸。
他大口喘气,眼中满是难以褪去的惊慌。
好一会儿,陆沉翼才缓过神,环顾空荡的四周后,目光落在身上的披风上。
他捻着披风衣角,莫名想到刚才那个梦。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卫绍歌穿盔甲的模样了,而且自己怎么会做那种梦……
还没等陆沉翼想明白,便有下人急匆匆来传话:“大人,圣旨到了!”
他只能收敛纷乱的思绪,起身道:“我知道了。”
他直起身子,一件衣服顺着他的肩膀掉落下去,发出一阵轻响。
陆沉翼愣了愣,他昨天被卫绍歌的态度弄的有些烦闷,等他回过神来时,一杯酒早已下肚。1
陆沉翼捡起地上的衣服,眼里有些疑惑。
昨天可是有谁来过?
但也没继续多想,整理好着装来到大厅,几位公公已经等候多时。
陆沉翼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事,值得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见他出来,公公扬起手里的明黄色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陆沉翼抱拳跪下,听到接下来的内容后,不由的瞪大了双眼。
“卫家之女卫绍歌才华横溢,朕不忍埋没,在此朕特意宣旨,恢复卫绍歌自由之身,今后与锦衣卫指挥使陆沉翼结束夫妻之名,钦此!”
陆沉翼心一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想到这段时间卫绍歌有意无意的疏离,以及眼里对自己的淡漠,陆沉翼的心里居然感到一阵沉闷。
原来这段时日,她都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大人,接旨吧。”
陆沉翼回归神,接过圣旨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臣领旨!”
送走公公,陆沉翼阴沉着一张脸来到卫绍歌的院落,发现院落早已空空荡荡。
推开门,屋里冷冷清清,关于卫绍歌的所有衣物都消失不见。
陆沉翼的心在看见立在一旁空荡荡的箱子时猛然一顿。
卫绍歌一直视如珍宝的长枪也不翼而飞!
心狠手辣的指挥使此刻难得感到了一丝慌张,此刻大脑一阵空白。
她,真的离开陆府,真的离开自己了。
回过神来时,他早就飞身上马,往皇宫赶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她选择这个时候和离,甚至将他完全瞒在鼓里。
陆沉翼也有点看不明白自己了,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和卫绍歌和离的吗?
为何真的到了这一步,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愉悦,有的却是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卫绍歌的恐慌。
杀人无数的陆沉翼平生难得尝到了恐慌的滋味。
皇上似乎知道他要来,宫里的守卫很轻易的放行了。
陆沉翼见状脸色更加难看,果真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来到大殿时,陆沉翼就敏锐的感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氛,在场之人的脸上一个个都是严肃无比。
见到皇上,陆沉翼急忙行礼:“臣参见陛下!”
皇上头也没抬:“说吧,来找朕所为何事?”
陆沉翼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陛下,臣实在不知事情的原委,但臣恳请陛下将卫绍歌之事告知给臣。”
皇上终于抬头,看着陆沉翼的眼里有几分不满:“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沉翼心下一痛,是啊,成亲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将卫绍歌放在心上过,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来这里打扰陛下?
接下来皇上说出的话就像一急重锤落到陆沉翼的心中。
“绍歌已经为了守护大宴疆土请命出征了,你们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第10章
陆沉翼的手轻微的抖了抖,大脑有些发愣。
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为何他的心里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皇上停下手中的笔:“既然你来了,那朕也不需要派人去一趟了。”
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公公,公公会意将一份圣旨递到陆沉翼面前。
陆沉翼疑惑的接下这份圣旨,打开看见里面的赐婚字样,瞳孔不由的缩了缩。
“陛下这是……”
想到卫绍歌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皇上就忍不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孩子。
他看向陆沉翼的眼里越发不满:“这是绍歌给你求来的,她有意成全你朕无话可说,否则你就算跪死在殿外,朕都不可能答应这件婚事。”
陆沉翼握着圣旨的手一紧。
难怪卫绍歌会将那枚玉佩还给自己,原来她早就抱有了和离的想法了吗?
可是是她先以军功要挟嫁给自己的,为什么现在又要这么做?
皇上接下来的话让陆沉翼彻底僵在了原地。
“当年要不是她以军功为条件嫁给你,保下你的命,你现在早就死了,陆沉翼啊,你太叫朕失望了。”
陆沉翼浑身开始止不住颤抖起来,恳求道:“陛下,卫绍歌现在身在何处?臣有些话想要和她说。”
皇上眼神有些复杂:“朕答应过她不会多说,既然你们之间缘分已尽,那就不用多说了,无事的话就回去吧。”9
陆沉翼还想开口,可是对上皇上那明显不悦的神情,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即使寒冬慢慢的离去,夜里的冷风却依旧这么刺骨。
感受到身上的凉意,陆沉翼思绪却回到了以前他在山下等卫绍歌时,也是这么冷。
“卫绍歌……”
耳边的马叫声让陆沉翼回过神来,他不再逗留,翻身上马离开了皇宫。
回到府里时,已经是半夜了。
一个人影正等在门口,看清楚来人,陆沉翼急忙下马,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你怎么出来了?天气凉小心感染风寒。”
说着将梨朝朝带回屋内,屋内很温暖,将外界的一切寒风都隔绝在外。
梨朝朝解释道:“沉翼,我听说了赐婚的事,想见见你。”
梨朝朝握住他的手:“这是卫姐姐的意思吗?”
来府里之前,梨朝朝一直很担心,怕卫绍歌会趁机为难自己。
可是她入府这么久,卫绍歌却是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
所以听到自己即将成为这个陆府的新主人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卫绍歌。
陆沉翼闻言,眼神有些暗淡。
即使烛火这么明亮,陆沉翼的眼眸却还是这么灰暗。
“她出征了。”
梨朝朝愣了愣,她知道出征之事凶险万分,稍不注意就会……
她也曾在百姓口中听到过许多卫绍歌的事迹,也看过她在院落之中武剑的身影。
“沉翼,我相信她定会平安无事的。”
陆沉翼压下心里那怪异的情绪,轻嗯了一声。
卫绍歌是个天生的将领,当年她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的事迹世人揭晓。
陆沉翼也曾看过她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卫绍歌当年拎着敌军首领的头过街游行,让他以这种方式为死去的百姓谢罪。
连他这种心狠手辣之人闻言都不由的感到一阵敬佩。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傻到为他放弃一切只为保住自己的性命?
自己还一无所知,甚至恨了她这么些年。
陆沉翼有些迷茫的捂住胸口,那里此刻传来一阵阵刺痛,让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第11章
很快陆府便张灯结彩,府里一片喜气。
看着这幅熟悉的画面,陆沉翼愣了愣神。
这些红丝绸,让他的思绪总是会不由的想到当年他娶卫绍歌时的场景。
他当时心中对她的,只有厌恶和怨恨,借着来宾的敬酒将自己灌醉。
最后他喝的不省人事,被人直接抬回了房中。
卫绍歌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有些担忧:“怎么喝了这么多?”
陆沉翼听到她的声音就感到一阵厌烦,卫绍歌的声音无一不在提醒着自己——他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别碰我!”他厉声呵斥,不顾卫绍歌脸上的难堪。
陆沉翼就这样在躺椅上将就了一晚。
可当他醒来时自己身上盖上了一床锦被,那是新房里仅有的一床锦被……
想到这些,陆沉翼竟觉得这抹红色如此刺眼。
……
陆沉翼目光一转,看着一身红衣朝他缓缓走来的梨朝朝瞳孔猛的一缩。
梨朝朝的身影和一身红衣的卫绍歌重合在一起,陆沉翼晃了晃脑袋才将这个错觉从脑海里带走。6
“沉翼……”
听见梨朝朝的声音,陆沉翼的大脑才恢复清明。
陆沉翼细心的为梨朝朝挽起耳边的一缕碎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很美,很适合你。”
梨朝朝有些羞涩的笑了笑,随即眼里又有些惆怅。
她没有想过要和卫绍歌争夺这正妻之位,自己只要可以留在陆沉翼身边,哪怕是侧室她都心满意足了。
可卫绍歌却是什么都不要了。
“沉翼,我真的很满足了,很满足……能嫁给你我此生无憾了。”
梨朝朝依偎在他的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休闲时光。
成亲的日子很快到来,陆沉翼再次穿上了一身喜袍。
一身红衣将他的腰身很好的显示出来,给陆沉翼常年冷漠的脸增添了一丝喜色。
到来的官员很多,都想要来凑一下这个热闹。
“恭喜指挥使大人,祝贺两位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陆沉翼被周围热闹的起哄声所感染,脸色也跟着柔和下来。
“多谢。”
其他锦衣卫甚至大着胆子道:“大人,你终于有些人情味了。”
陆沉翼皱了皱眉:“我之前没有?”
听到他这么说,副首领林不知反驳道:“大人,以前你的脸色可吓人了,我们都怕你将在场的人都杀掉。”
陆沉翼愣了愣,难道他对卫绍歌的厌恶这么明显,明显到在场的人一眼就看透?
那卫绍歌……她当时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陆沉翼原本畅快的心再次一阵紧绷,闷闷胀胀。
等到来宾散去,陆绍歌才被扶着进入房中。
梨朝朝见状立马扶住他,下人将陆沉翼交到她手上后,识趣的关门退下。
梨朝朝费力的将他扶到床上:“怎么喝了这么多?”
陆沉翼听着这熟悉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想到卫绍歌洞房那日露出的苦涩神情,心里不是滋味,不自觉想要换一换那个名字……
梨朝朝俯身,听见他嘴里念着的不是口渴,而是卫绍歌。